第八十二章黃雀
走出門外，看著無人的街道，青靈莫名感覺有些煩躁。正糾結著這樣放任是不是不太好之際，卻聽到屋內穿來女孩有些壓抑著聲音的慘叫。
青靈頓時心中一緊，暗道不好。剛才光顧著勸阻甄可憐，卻忘記探查莫輕言是否已經真的離去。若是莫輕言去而複返，那青靈留甄可憐一人在院內，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立刻開啟子彈時間，青靈直接使用雲仙步從空中落入院內。可還未落地，青靈便看到了甄可憐手持匕首插入趙陽胸膛的場景。
乍一看到此情此景，青靈心中莫名的難言。可未等青靈對此有何具體想法，卻又發現甄可憐同時貫穿的，還有她自己的左手手掌。
這一幕，讓青靈霎時明白了甄可憐剛才話的意思。
甄可憐的確沒有隨便殺人，也有了相應的覺悟和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這樣一幅情理之中，卻又出乎青靈預料的畫麵，讓青靈不由心生感觸。
仇恨，果然是一劑蝕人心神的毒藥。毒性之猛烈，可以讓一個小女孩毫不猶豫的將利刃送入與她曾經最親近之人的胸膛。
隻不過，青靈更感慨的是，她並沒有在這個大仇得報的女孩臉上，看到一絲絲的喜悅和滿足。
在近乎停滯的子彈時間中，青靈可以看到甄可憐複仇成功時最真實的情感流露。
可那張稚嫩的小臉，此時寫滿的卻是迷茫，痛苦，悲痛與哀傷。唯獨不見那似乎應該出現的，與喜悅有關的任何情緒。
默然片刻，青靈解開了子彈時間。看著正常時間流速下眼圈濕潤，低聲痛呼的甄可憐。青靈張了張嘴，卻終是沒有說些什麽。
不過因為青靈沒有刻意隱藏身形，甄可憐很快就發現了青靈的去而複返。
一怔之後，甄可憐便收斂了臉上真實的情感流露。不過或許是因為真的笑不出來，甄可憐這一次隻是神情木然，眼眶含著淚水的看著青靈。
而青靈，也隻是無言的看著甄可憐。沒有責備，也不曾寬慰。
無聲的對視片刻，終究還是甄可憐先忍不住了。
帶著幾分心虛與倔強，甄可憐忍著左手的痛楚，帶著幾分哭腔說道：“童姥，我的覺悟和代價，您滿意麽？”
輕歎一聲，青靈還是不指責不寬慰，隻是輕聲反問一句：“我滿不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仇得報，你高興麽？”
甄可憐身軀一震，嘴唇動了動，默然的低下了頭。
即便是成人，飽受仇恨的煎熬之後，最終收獲的也就隻有空虛，更別說是甄可憐這樣的小女孩了。
青靈不知道所謂的愛，能不能化解仇恨。但仇恨，卻肯定無法讓人得到幸福。
在這事情上，甄可憐沒有倔強也沒有賭氣。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甄可憐根本沒有撒謊的底氣。至少，甄可憐這次，並不想欺瞞自己的真實的情感。
或許再來一次，甄可憐也不會後悔剛才的做法，隻會重新再殺趙陽一次。
可是麵對青靈，自覺已經有些理解青靈真正意思的甄可憐，卻有些無顏以對的感覺。
右手緊握著匕首刀把，甄可憐開始嚐試著將它拔出。可剛一觸動，那名副其實深入骨髓的痛楚，便讓甄可憐停下了動作，隻有淚水在眼眶中不斷的打轉。
再怎麽故作堅強，甄可憐也不過是個嬌弱小女孩。更別說堅強隻是讓你更能忍耐，對於降低疼痛本身，一點作用都沒有。
旁觀著這一幕，青靈沒有上去幫助。倒不是青靈因為甄可憐的不聽話，而想要懲罰於她。單純隻是青靈沒什麽經驗，不知道此時該如何勸說甄可憐。
再加上青靈也不懂醫術，這麽嚴重的貫穿傷，青靈也沒什麽應對的好辦法。
如果隻是單純把匕首拔出來，這倒是很容易做到。可這麽隨手一拔，萬一傷到哪根神經落下殘疾怎麽辦。
青靈畢竟不是親曆者，在這一點上肯定不如甄可憐感覺清楚。
而甄可憐接連小心的嚐試幾次，可除了讓淚水幾次差點奪眶而出之外，卻也沒有真的拔出多少。
而拔匕首這事，其實也沒有看著這麽簡單。
趙陽縱使昏迷，但他練過外功的身體本就比一般人的要強。而且經過長期訓練，麵對這種利器入體，本能的就會收緊肌肉夾住利器，以免造成更大的傷害。
即便在昏迷中，這種自我防禦的效果要差了很多，而且這匕首也是把少見的利器。
可甄可憐也不是什麽武者，甚至都還沒到少女的年歲，力氣本就不大。這種力度不大的收緊，卻是需要甄可憐全力以赴應對了。
再加上在怕痛這一點上，甄可憐也與一般女孩無二。所以這簡單的事情，卻又讓甄可憐遭受了一些磨難。
察覺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甄可憐心中一橫，冒出一股狠勁。閉上眼睛一咬牙，兩隻手同時用力，這才將匕首從趙陽的胸膛中拔了出來。
隨即，一股溫熱的液體也噴到了甄可憐的臉上。
原本因為手骨摩擦利刃而臉色有些扭曲的甄可憐，在明白這液體是什麽後，身體頓時為之一僵。
睜開眼，甄可憐見到的是一幕有些血腥的畫麵。
少了甄可憐手掌的按壓，趙陽胸口處的鮮血噴湧而出，迅速蔓延浸濕了他上身的衣物。濃重的血腥味，更是讓人聞之欲嘔。
這場景，多少讓人有些不適。不過已經見識過更驚悚情況的甄可憐，卻也不會被這種情景嚇到。
隻是見到趙陽如今這個模樣，甄可憐還是有些莫名感傷的。畢竟陰極派中能與甄可憐算得上親近的人本就沒有幾個，而趙陽原本還是除她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一個。
之前甄可憐心中被仇恨充斥，自然想不到這麽多。可現在看到趙陽真的就要死去，甄可憐內心卻是一抽一抽的。
當然，這更多的隻是一種觸景傷情，甄可憐也不會有要救回趙陽的衝動。隻不過，看著趙陽這個樣子，甄可憐多少有些不忍。
最後看了趙陽一眼，甄可憐從地上站了起來。右手緊緊抓住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的左手，開始朝門外走去。
不過走了幾步，甄可憐又停了下來。看著青靈深深鞠了一躬，甄可憐輕聲道：“童姥，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說完這句，甄可憐也不會等青靈回複，撿起落在地上包裹背在身上，便繼續朝外走去。
看著甄可憐落魄的背影，青靈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甄可憐身形一頓，頭也沒回的低聲說道：“娘親之前讓我去重州，說那裏有人可以收留我們。我們來這裏，其實也是為了換乘馬車和休整一下。”
甄可憐沒有說明，但青靈也算明白了甄可憐接下來要去的目的地。青靈並不了解大雲國的地理，所以也不知道重州還有多遠。不過既然要換乘馬車，想來也並不近。
往前幾步來到甄可憐的身邊，看著甄可憐，青靈歎了口氣，用衣袖拂去了甄可憐臉上的血跡。而甄可憐對此，卻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
將甄可憐的臉蛋重新變得白淨，青靈又小心拉起了她那仍被匕首貫穿的左手。看了幾眼，青靈忍不住歎道：“你所謂的覺悟和代價，就是犧牲自己一隻手麽？”
舊話重提，甄可憐此時仍是無言以對，隻是低下了小腦袋。
好在青靈也沒有糾結這點，小心放下甄可憐的手，青靈輕聲道：“我們先去找大夫幫你包紮一下。然後，再去租車行看看，有沒有送我們去重州的馬車。”
甄可憐聞言猛地抬頭望著青靈，驚疑的說道：“童姥，您……”
青靈伸手揉了揉甄可憐的頭，輕聲道：“我說過的吧，這次我是真的想幫你的。”
甄可憐聞言眼中頓時又閃爍起淚光，她是真沒想到，青靈竟然還願意幫她。嘴唇蠕動了幾下，甄可憐最終卻沒有再說什麽。
青靈也沒有在意甄可憐的態度，輕輕拉著甄可憐的右手朝外走去。隻不過在走到照壁前時，青靈又回頭看了一眼好像已無生息的趙陽一眼，同時心中暗道一句：‘殺人不補刀，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不過雖然想到了這一點，青靈卻沒有去提醒甄可憐。畢竟青靈本來也不想甄可憐去做這種事情，而趙陽死不死的，與她青靈何幹？
就在青靈帶著甄可憐離開不久，躺在血泊中的似乎已無聲息的趙陽猛然睜開了眼睛。原本已經幾乎沒有的呼吸，也變得正常乃至急促起來。
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趙陽伸手連續點了自己胸口幾個穴道。隨著這幾指下去，那雖深卻不寬的傷口，竟然立即收縮不再出血了。
在外部止血之後，趙陽又開始運氣心法，調整著呼吸。隨著呼吸頻率的一點點降低，趙陽的心跳和體溫也跟著一點點的降了下來。
而趙陽原本紅潤的臉色，此時也變得慘白的沒有人色。
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夏日，趙陽卻開始時不時的打著寒顫，仿若一個畏寒的病人。而且神色也明顯有些萎靡，看著就沒什麽精氣神，一幅病入膏肓的樣子。
不過，縱使病入膏肓，也比剛才那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情況要好。而且此時，趙陽竟然還能顫顫巍巍的靠自己的力量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雖然動作十分緩慢，像個遲暮的老人。可若是換一個普通人遭受如此重創，此時早就該躺在棺材裏等著入土了。
“這都不死，我看不該叫你老狐狸了，該叫你老烏龜才對。不過，龜息功麽，你倒是什麽都練呢？不過練這麽多有什麽用，不入先天，一樣被人踩在腳下！”
就在趙陽捂著胸口剛剛站穩之時，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趙陽猛然望去，卻見莫輕言正帶著輕浮笑意看著自己。
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趙陽麵色難看的看著莫輕言，語氣緩慢的說道：“你是故意看我笑話的麽？不過你，好像應該也沒比我好到哪去麽！”
趙陽雖然是在被甄可憐刺中胸口之際才被驚醒，並不知曉莫輕言和青靈對話的過程。不過光是現在的院內狀況，和青靈那堪稱鬼魅的實力，足以讓趙陽推測出差不多的大致過程了。
畢竟趙陽這個後天巔峰都載了，莫輕言這個隻能算是一流的人物能翻起什麽浪。
“我可沒有被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給捅傷。”隨意的揭開趙陽的痛處，莫輕言還搖頭晃腦的朝趙陽走來。一邊走，莫輕言還一邊騷包的打開了扇子一扇一扇的。
看著莫輕言朝自己走來，趙陽神情不變，但卻不動神色的將左手放到了身後。
這一動作雖然細微且自然，但也沒有逃過莫輕言的眼睛。
走到離趙陽三步遠之處站停，看著趙陽，莫輕言笑了笑，輕聲說道：“其實，我該叫你一聲趙叔的。趙叔，我呢，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對於莫輕言言語間的恭維，趙陽心中卻是暗暗又提起了幾分警惕。但明麵上，趙陽還是不動神色的問道：“哦，我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你想要我幫你什麽？”
“也沒有什麽。”莫輕言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就是想請你去死而已啦。”
莫輕言這麽直白的說話，似乎讓趙陽也有些被氣到。慘白的臉色回恢複了幾絲紅潤不說，平緩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眼神淩厲的看著莫輕言，趙陽嘴角勾起一絲和藹的笑容，輕笑道：“小輕，你這是想要玩虎落平陽被犬欺麽？縱使我現在重傷如此，可你一個連後天都沒有到的小輩，也敢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