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那年回憶·其二
那年梅雨季節，晦澀苦悶壓抑。
昏暗的房間內，沉寂得有些恐怖。
因為潮濕氣候的肆掠，牆麵滿是發黴的痕跡，配上詭異的氛圍讓人觸目驚心。
屋內濕漉漉的地板上一片狼藉，到處散亂著作廢的稿紙。
啪嗒。
日向光再次暴躁的將稿紙揉成一團，隨手一拋、丟至腦後，仿佛淩亂的房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現在非常焦慮。
《空之音》精雕細琢了一年時間，眼看就要完結收尾了。
但小說的結局始終不能讓他滿意。
而梅雨季節的壓抑氣氛更是加劇了這份焦躁情緒。
“為什麽腦海裏始終都是悲劇結局！”
日向光握筆的手格外用力，內心的糾結讓他感覺世界都要爆炸了。
他始終不願意承認，這本小說受到某人影響巨大，以至於原本一氣嗬成的悲劇結尾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故事裏的主人公滿是雪之下的影子，這讓日向光如何能夠采納悲情落幕的事實。
隻可惜他腦海裏的“原生劇本”早有定型，哪怕他再不願意接受“命運”，也始終繞不過這番“注定”。
最終打破這片寧靜的，是突兀的開門聲。
看著屋內駭人聽聞的現狀，雪之下雪乃滿是不可思議的鄙夷神情。
“哇哇哇，屋子都發黴成這樣了，日向君你竟然不覺得難受嗎？！”
日向光木訥地搖搖頭。
“你有病？！”
雪乃誇張地驚呼起來，這種消極的生活態度，反而卻對寫作偏執癲狂，簡直讓人無法理喻。
“我沒病。”
日向光有些不耐煩。
“都說了我在給故事構思結尾，這段時間不要來打擾我。”
雪乃沒好氣道：“你暑假又不回老家，每天連杯麵都不好好吃——你真當我想來打擾啊？！我這是怕開學返校那天，得知竟然有同學暴斃的消息！”
日向光撇了撇嘴，覺得這女人在大題小做。
雪之下雪乃扶額歎氣。
“好了好了，反正你現在也寫不出滿意的結局，不如陪我去便利店買點東西——你這屋子再不用除黴劑，指不定明天都要使人生病。黴菌孢子你知道嗎？這東西嚴重起來可是會致癌斃命的！”
日向光其實很想表態，他根本就不擔憂什麽黴菌。可是雪之下小姐執拗起來，他根本無力抵禦。
“——就算你不怕死，現在沒靈感繼續寫作也是事實吧？就當出去活動身體、放鬆心情，說不定就有妙手偶得、皆大歡喜的可能呢？”
雖然非常不情不願，但日向光最終還是被拖出了屋內。
——
便利店購物的過程很順利，但返程回家的路上卻是遇到了狀況。
晴天霹靂。
梅雨季節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前一秒還是碧空如洗的好天氣，下一秒就直接突兀地大雨滂沱。
日向光滿是無奈的表情，仿佛在說自己早就預料到了這般尷尬場景。
雪乃嬌嗔地輕踢他小腿泄憤，噘嘴哂笑道：“別在那裏當幽怨的事後諸葛亮了，快點跑起來啊！我可不想當淋雨的落湯雞。”
日向光木訥地擰著購物塑料袋，看著雪乃歡悅地蹦蹦跳跳，仿佛這場雨隻是她的臨時遊戲。
二人運氣不錯，附近就有一個荒草叢生的小公園。
他們躲進了樹木間隱藏的殘破涼亭。
雨水淅淅瀝瀝得時大時小，感覺就好像小孩子喜怒無常的心情一樣。
“給。”
日向光避開赧然的視線，將紙巾遞了過去。
因為淋雨的緣故，雪乃的衣服有些濕透，裏麵誘人的淡綠色格外顯眼。
“多謝。”
雪乃的臉頰有些微紅，雨珠順著她的秀發不斷滴落，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哪怕是“雪之下平乃”，這種濕身後的誘惑力也是不可小覷的。
日向光猶豫了片刻，最終將皮質外套脫下，木訥地遞給了對方。
雪乃眯著眼睛，臉上滿是揶揄促狹的神色。
日向光的眼角餘光始終被那抹綠色吸引，仿佛空氣中都散發著香甜的氣息。
他做賊心虛般轉過身子，將注意力投入到亭外景色中。
看著不遠處的小水池，因雨滴的墜入而濺起了白色的水花。周圍的樹葉發出無奈的嘩嘩聲響。
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應景的故事。
雖然他可能並不知道，這個故事在平行世界裏名字叫《言葉之庭》。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這首短歌很優美，也是劇情裏非常重要的基點台詞，貫穿了整個故事的感情脈絡。
日向光下意識將這句正配眼前景色的句子念了出來。
一陣沉寂。
他這才意識到這句話有些孟浪。
日向光尷尬地轉頭，雪乃急促地偏過腦袋，將原本注視某人的視線投向亭外的雨色。
……雨聲很大，沒聽到就好。
日向光輕舒一口氣，卻又覺得有點可惜。
他有些落幕地轉回頭，不一會兒就感覺側臉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
雪乃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罐咖啡。
“剛才的句子很美，是《萬葉集》嗎？”
雪乃的臉頰很紅，她覺得這番應答反問，可能比某人的孟浪獨言更加唐突。
但她就是覺得情不自禁，因為這首短歌真的非常應景，尤其是後麵接下來的那句。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處。
……大致是個什麽意思呢？
就仿佛寧靜夜色中，含蓄吐露出“月色真美”那樣。
雪之下小姐隻覺得小鹿亂撞，這種委婉又直接的應答真的很像是深情表白。
但日向光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他的思緒飄得有些遠。
他腦海中的那個故事並不圓滿，最終結尾留白處是“別離”的愛情苦澀。
故事中相愛的二人，是“不倫”的師生關係。
那兩人之間的距離差距，讓日向光不由自主聯想到了他和雪乃。
雖然他這裏並不是12歲的年齡差距，但是卻比那種身份阻礙更加讓人感到窒息。
他憧憬著雪乃，毫無疑問抱有強烈的好感。
但他隻覺得二人仿佛是兩個世界的陌路人，如果不是因為故事稿紙的微妙意外，他們根本不會相遇並結識。
……這一刹那，他更不願意寫出《空之音》的故事結局了。
然而日向光多愁善感還沒一會兒，他就感到後腦勺被人無情敲打了一下。
隻見雪之下雪乃腦袋一偏，似笑非笑低聲呢喃道。
“不要逃避現實，日向君。”
雨簾極力衝刷，亭內世界的聲音根本聽不清楚。
日向光一臉懵逼，雪乃卻是笑得更開心了。這一年內接觸相處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口腔裏泛出一絲酸甜味道。
似乎就是在這一刻，女孩心中定下了某種決定。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