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誰敢留你到五更
一盞孤燈,兩根即將燃盡的蠟燭,窗外是瓢潑大雨。
羅瑤對著鏡子,開始畫眉,鏡子裡面的人臉色蒼白,似乎疲憊睏倦不堪,經她這麼一畫,倒是恢復了不少血色和生氣。
床邊有一雙鞋,一隻正,一隻翻著。
「如果在兩根蠟燭燃盡之時還沒返陽,將永遠迷失在陰間。」
這是在羅安易過陰前,金蟬寺廟悟虛大師羅瑤對弟弟說的話。
按照過陰的規矩,床邊的兩隻鞋的擺放,決定了床上過陰人的生死狀態。過陰時,鞋子必定有一隻是翻過來的,如果全部弄正,則過陰人會意外蘇醒過來,如果全部翻過去,過陰人就會死去。
對於過陰人來說,床邊的護法至關重要。
又一道雷電閃了閃,窗前一個影子晃了晃,床邊的蠟燭的火光也隨之動了一動。「人點燭,鬼吹燈」,過陰時,床頭的兩根蠟燭代表過陰人的陽火。若是燈滅了,就是給鬼招了魂。
羅瑤取出一個燈罩,罩在兩根蠟燭之上,又默誦了一段經文,這下,燭光穩定了許多。
又一道閃電落下,照見窗戶上一個影子被拉的很長。
羅瑤取出一串念珠,道聲「阿彌陀佛」,盤膝打坐在地,朝著窗戶口看去,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緊接著,令人驚悚的一幕出現了,無數黑色影子,朝著屋子裡衝進來,目標正是床上過陰的羅安易。
「不自量力,米粒之珠也放豪光,陣……起!」
一道半透明的光暈氤氳在整個房間里,經久不散。
簡單的一番話,整個屋子裡面卻是風雲突變,那些衝進來的無數黑色影子,猶如衝進了一堆看不見的火焰,瞬間化為一縷縷黑煙,幾聲慘叫,在強大的日燈光照射下,很快就消散了。
但這些黑影子前仆後繼,仍不斷的衝上來。這些黑影子的衝鋒,持續了差不多五分鐘,整個房間的溫度,也是直線下降了十幾度。
一大波的黑影子如潮水般暫時退去了,羅瑤的身形晃了一晃,顯然她維持這個陣法,也並不輕鬆。
就在這時,房間里的日光燈閃爍了一下,就在羅瑤眨眼之間,它開始閃爍第二下,然後不斷的亮和熄。最後啪的一聲,日光燈燈管炸開了。一股股陰風,朝著屋子裡面灌進來。
羅瑤的公寓是那種高級公寓,每一家都有查看室內室外狀況的攝像頭。一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但是攝像頭的監控里,一直沒有任何畫面。
「閣下是隱魂宗哪一位鬼君,居然親自來此?」
羅瑤的聲音,微微帶點顫抖。
一個男人的低沉嘶啞的聲音出現在室內,但仍不見身影。
「本座破軍,真人級別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把床上這位小朋友交給我,本座可以不出手。」
還是看不到身影,但是在室內狹小的空間里,已基本可以確定這個聲音所處的方位。
「有我在,你休想傷他半分毫毛。」
說著,羅瑤攤開一本金黃色的經書古卷。
「《地藏十輪經》?你是想拚命?別逼本座使出離魂陣。」
看得出,這個破軍對那本經文也頗為忌憚。
「有本事儘管使出來吧,多說無益。」
羅瑤仍是不疾不徐,逐步進入到地藏王「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的不動明王境界。
在不動明王印的映射下,逐步照見一個黑影的模樣。
面前這個黑影枯瘦異常,似一個百病纏身的老者,又像是在地獄里受盡了煎熬的惡魂,整個影子幾乎縮在黑衣服內。黑衣下,一枚四象形狀的力道紋若隱若現。
「隱魂宗貪狼、七殺、破軍、廉貞四大鬼君,當年酆都鬼城之亂中,被林長風斬殺了廉貞。貪狼、七殺、破軍均被罰在十八層地獄之中的十六小獄永世不得翻身,如今你既然出現,那麼隱魂宗新一代宗主誕生的傳聞,是真的了?」
破軍冷哼了一聲:「你休想從本座口中套出任何東西,今日一戰,是你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天。」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你身上帶著林天師的陰陽遁印記,就是你躲到天涯海角,林天師只要有朝一日歸來也會取你性命。」
「哼,那就看看我們究竟誰先死。」
顯然,羅瑤的那句話戳到了破軍的短處,破軍老羞成怒,決定先下手為強。
「鬼道第一百八十四式,千絲萬魔手。」
無數條黑線,沿著兩根蠟燭燭光下的燈影,沖向羅瑤打坐的腳邊,同時,又有無數條黑線卷向了床邊一正一翻兩隻鞋。
當年人間界最傑出的人仙——陰陽天師林長風大破隱魂宗一手策劃的酆都鬼獸之亂,不但當場誅殺了隱魂宗四大鬼君之一的廉貞,更在七殺、破軍、貪狼三位鬼君身上標記了林長風的獨門天師秘術「陰陽遁印記」,這引為破軍的生平奇恥大辱。
林長風的陰陽遁印記是一個特殊的咒符,只要標記在任何目標上,配合林長風的另一天師秘術「輪迴天生眼」,不管是在任何空間任何時間,上至天堂,下至地獄,林長風都可以做法對目標進行遠程傷害,一個不慎取其性命如探囊取物。
眼見那些黑線就要纏上床邊羅安易過陰留下的兩隻鞋,羅瑤伸手一頓禪杖,發出一道禪音震退了卷向羅安易的黑線。然而就在此時,破軍輕蔑的一笑,從他胸口伸出一道鬼獸的巨爪,拍向羅瑤的胸口。
「你……鬼獸禁術!」
羅瑤吃了一驚,這是擺明的聲東擊西的奇招,看似破軍是以千絲萬魔手進攻羅安易為幌子來吸引羅瑤的注意力,實際是釋放體內的鬼獸來達到致命一擊。
真正的目標是羅瑤。
「仙道第一百零式,禁骷咒。」
羅瑤急忙使出這個控制系術法,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破軍絲毫不理會那個術法,一聲冷笑,胸口出現的那隻鬼爪直接朝著那個金色的禁骷術抓去,金光一閃即破。那隻鬼爪微一停頓,一掌拍在羅瑤的胸口。
羅瑤喉頭一甜,差點吐血,但被她強行壓制下去了,饒是如此,她的嘴角還是滲出一道鮮血。
「羅門後裔,享盡八十萬鬼差統領林長風的遺澤,也不過如此。」
破軍大笑三聲,他一招得手,千絲萬魔手的黑線又捲土重來,同時胸口血淋漓的符咒下探出鬼獸伺機待發的另外一爪。
「誰敢傷羅安易的姐姐!」
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嬌斥,響徹耳鼓。
一道陰森的仙氣,擋在羅瑤的身前,破軍體內鬼獸看似披荊斬棘的一爪,就這樣被擋住了。那些潛藏的黑線,也瞬間倒卷而回。
一個白襯衣、牛仔褲的清雅女子,出現在房間內。她身上充滿著一塵不染的的仙氣,但是又有點鬼氣陰冷,倒是白衣飄飄並不嚇人,給人一種朦朧的美感。
如果羅安易在場,就會認出這個女子並不是別人,正是在酒店跟他有過纏綿的系花莫秋萍。
「迷魂,你真的要蹚這趟渾水?你知不知道人鬼殊途,縱然你已修成鬼仙……在這人間界,崔鈺可護不了你周全!」
迷魂,顯然是這個鬼仙的真正名字。
破軍原本必中的一擊被擋,氣的七竅生煙,開始暴怒起來。
「從成仙之日起,迷魂已經在鬼關無姓,三山無名,我今日要殺你,跟我義父沒有任何干係。也許你倒可以叫我這個暫時身體主人的名字,莫秋萍。」
「哼,本座原本還看崔判官薄面讓你三分,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本座了,即使將來跟崔鈺同殿為臣……」
破軍說到這裡,突然閉上了嘴,似乎說漏了什麼禁忌之所在。
「鬼道第一百八十五式,魂葬。」
「鬼道第一百四十九式,森羅萬象。」
一言不合就開打,兩個影子斗的難分難解,而且完全是瞬間分出勝負的那種打法。整個屋子裡陰氣和仙氣亂竄,這些陰氣稍微拂上牆邊的落地窗玻璃,雙層的鋼化玻璃上立刻現出幾道似針劃過的細痕。
陰氣壓迫之下,那兩根蠟燭的燭光搖曳,將斷未斷。
羅安易的一隻手突然毫無癥狀的垂在床邊,羅瑤臉色變了一變,輕輕的將羅安易的手放回床上。驟見羅安易的手腕處那道血紅色的生死符咒印越來越鮮艷,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另外,羅安易手腕處羅瑤給的那串佛珠,也全部變成衰敗朽枯的顏色,上面還殘存著某些悲觀的意識,如同一個活人一夜白頭。
而這時,那邊的戰鬥也已經分出勝負了,破軍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你,你居然會使用林長風的『陰陽遁』!」
「呵呵,你不是也偷偷的用上了鬼獸禁術了嗎?虧你不怕鬼獸反噬。」
莫秋萍笑而不語,破軍身上被標記的「陰陽遁符咒」冒出絲絲白煙,黑色的大衣連同裡面的鬼影子被灼燒出一個大洞,甚是恐怖。
「好,今天本座認栽,這件事,本座跟你沒完。」
說著,破軍的整個身體散開,在黑霧中化作一隻滄瀾白虎迅速離去。
等到四周完全沒有了聲息,羅瑤才緩緩的說:「他剛剛說,你用的是……陰陽遁?」
莫秋萍聽了這話忽然噗嗤一笑。
「怎麼可能是真的!陰陽遁是人間界最傑出的人仙林天師的獨門秘術,沒有任何術法能夠剋制,隱魂宗在當年的酆都城之戰中,被林老前輩的陰陽遁嚇破了膽,已經是驚弓之鳥了。我不過是借著羅安易身上林天師的殘念,又借著『生死符』的關係照貓畫虎了一番,沒想到這個破軍杯弓蛇影,居然怕成這個樣子。嘻嘻,如果他真的以命相搏,我還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羅瑤盯著莫秋萍的眼睛,半晌才問:「我弟弟,現在怎麼樣了?」
「他呀,他好著呢,還得到了地府頒發的緝捕四大凶獸的十張令牌之一,有我義父催判官在,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羅瑤冷笑了一聲,突然臉色變了變:「令牌?」
一張字箋在室內憑空落下,羅瑤伸手接住,正是羅春濤在陰間托給羅安易的通冥紙。
羅瑤掐指一算,臉色變的更白。
「《大日如來真經》。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身!」
《大日如來真經》是羅瑤壓箱底的絕招,即使在剛剛與破軍對陣最兇險的時候,也沒有使出,可見此時的情況危怠。
話音未落,金、木、水、火、土五種鬼術陰流在房間內亂竄,一種強大的靈壓從門外一步一步橫移過來,羅瑤如臨大敵。
莫秋萍吐了吐舌頭,偷眼看去,羅瑤手中的字箋的開頭寫道:「小心龍傲天偷襲……」
「師父,快放我下來,幸好還是趕上了!」
最後面是羅春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