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仇視社會的真相、上
熊衛群受傷第一晚,鍾平在擔驚受怕中熬到了後半夜,眼睛死死地盯著傷口處看,時不時地還去試試鼻息看看熊衛群死了沒有。
在他終於脫力睡著之前熊衛群都沒死,真好。
第二天鍾平醒來的時候呈跪拜狀上半身趴在床上,站起來抻抻筋,感覺沒一塊骨頭在正地方。不躺著睡覺危害太大了。
平日里只要鍾平弄出一點動靜——就算是從床上坐起來再把腳伸到地上找拖鞋的動作——熊衛群就會醒過來,在他出門的時候直勾勾地盯著他。
現在再看熊衛群,少有地什麼反應也沒有。那狀態已經不能稱作睡著了,應該稱作昏迷了。
要不然就這樣把他拖到醫院去?鍾平腦子裡總有這麼個想法縈繞不去。
但熊衛群不知為什麼不想去醫院。都到了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還嘴硬說不去醫院,也許的確有什麼理由在。
上班前夕,鍾平還在卧室胡思亂想,聽到熊衛群似乎說了什麼還嚇了一跳。難道是醒過來了?他忙上前查看。
查看結果是熊衛群沒有醒,而是無意識地在念著妹妹的名字「丹丹」。鍾平讓這麼一念心都快沉到床底下去了,而且剛才查看的時候發現熊衛群的臉燙得能煎雞蛋。明顯是傷口感染,現在開始發燒了。不,也許是昨天夜裡就開始發燒,他沒注意到而已。
這下鍾平忽然就鐵了心,頭腦一熱打算不管熊衛群醒來會對他怎麼樣,他都要把熊衛群拖到醫院去。
於是鍾平給馬姐去了個電話,表明自己打算請假一天的心跡。馬姐意料之中怒吼了他一頓,大意是不上班也就算了,竟然還臨上班半小時請假,請假也就算了,竟然兩人都缺席。現在的年輕人blablabla,不想做了就直說blablabla,想把她折磨瘋不用這麼間接blablabla……
頂著壓力,鍾平取得了這一天的假期。一放下電話他就把自己的衣服拿到了床邊去,想著要把熊衛群拖出去總不能讓他在大冬天光著上身,就盡量小心避免碰到他傷口地給他穿衣服。
想給沒有知覺的人穿套頭毛衣這事相當有難度,他還要同時小心熊衛群的傷口,熊衛群的兩條胳膊就是不肯聽話地先穿進袖管里。
搗鼓了半天,鍾平終於注意到熊衛群已經睜開了眼睛,神色渙散地看著他。雖然眼神不夠犀利,但還是嚇得他一哆嗦把一條胳膊上套著毛衣的熊衛群推得躺回了床上,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我沒有……不是……嗯……」
熊衛群只是看著他,沒有別的動作,或者說實在無力做別的動作,嘴唇微微地張合,好像在說什麼。鍾平把耳朵都貼到了熊衛群嘴上,也實在沒分辨出熊衛群在說什麼。
也許是渴了想喝水這樣的話?鍾平懷疑地看看熊衛群的嘴巴,發現的確很乾,就做了個安心的手勢,衝出屋子到飲水機處接了點水,回來托起熊衛群頭把杯子往他嘴邊湊。
熊衛群喝下了一點水就把頭別開,鍾平只好把他放回到枕頭上。這時候他終於聽到熊衛群用標準普通話說:「我不去醫院。」
鍾平覺得這實在難以理解,目測來看熊衛群不會跳起來拿小刀扎他,所以他情理據合地分析現狀:「你現在的情況真的需要去醫院。你看,我這連溫度計都沒有,你燒那麼厲害,我都不知道有四十幾度五十幾度。再不處理就真的晚了!」
「不去醫院。」熊衛群渙散著眼神,語氣仍然很堅定地說。
「我就當你發燒說胡話!你不能再挺著了!你以為你死了也無所謂嗎?你不是還有妹妹嗎?你死了她怎麼辦?你這叫一屍兩命啊!」鍾平嚴肅地盯著熊衛群,嘴上語無倫次地勸。
熊衛群聽到「妹妹」,眼神往鍾平處瞄了一下,開口道:「我妹妹在醫院。」
「在醫院怎麼樣!醫院又不是……」
「我只有她一個家人。」熊衛群似乎沒聽到鍾平的辯白,兀自說道。
鍾平被打斷,錯愕地盯著熊衛群,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知道我為什麼只有她一個家人么?」熊衛群仍然語氣平平地問。
鍾平還在錯愕中,茫然地搖搖頭,也不知道熊衛群看不看得到。
熊衛群繼續沒有升降調地說下去:「她不是我親妹妹,她爸爸是我叔。奶奶和爺爺就我爸和我叔兩個兒子,所以從她小時候我們感情就不錯。」
不是親妹妹?鍾平想問這麼一句。但熊衛群沒有停頓地又繼續說:「有一天我們一家人,爺爺奶奶,爸媽,叔嬸,我和妹妹,一起去旅行。一早我們就坐旅行團的大巴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