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老丈人
厲明昕心裏存著事,自然不可能在在外麵停留,他也沒有心思帶著唐繡瑾遊山玩水了,快馬加鞭的趕回了那個小院。
他早晨是披星戴月,趁著別人都沒醒來的時候出去的,等他回去之後,看見那座不大的客棧,前麵居然擠滿了前來覲見的官員,不由得慶幸起自己的遠見卓識來。
出來的時候人少,可以避開他人的耳目,回去的時候,整座客棧外圍卻被圍得水泄不通,那麽自然是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回去了,厲明昕直接摩西分海一般的撥開人群,從大門走進去了,倒也沒有什麽人敢攔住他,眾人都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偶爾有幾個膽大的,偷偷抬眼看著他。
唐繡瑾走在他後麵,她以前並不缺乏這種被眾人圍觀的經曆,厲韜在跟她情濃的時候,也經常帶著她去參加各種活動,但是現在想一想,那個時候的厲韜就像是把她當做了一件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商品一般,雖然隨時都跟她呆在一起,卻總是帶著高高在上的姿態。
而現在厲明昕對她的態度就完全不同了,他人在前麵走,一隻手還小心翼翼的拉著唐繡瑾的手腕,另一隻手微微抬起,就像是要幫唐繡瑾撥開麵前的風浪一般。
唐繡瑾低下頭,忍不住瞧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這樣忽然走神的毛病,並不是一天兩天了,好在眾人沒有注意到他這詭異的笑容,他們紛紛把目光放在了厲明昕的身上,頂多就是以為唐繡瑾是他的禁臠罷了。
唐繡瑾不是張揚的性子,對於自己被人忽略的事,也沒有什麽不悅,她隻想盡快回去,好好休息一番,結果就在她的腳即將跨入大門的時候,卻被另一個人喊住了。
“好些年不見,唐家丫頭竟然出落得這般水靈了。”
事情牽扯到自己,唐繡瑾打了個激靈,抬頭望過去,看到了一位鶴發蒼顏的老頭,那老頭眉毛胡子都是白的,眉目很是慈祥的模樣,正笑眯眯的捏著胡子,站在一邊看著她。
是看到那老頭的時候,唐繡瑾愣了一下,總覺得這老頭有點眼熟,像是以前在哪裏見過一般,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她腳步頓了一下,拉著她的厲明昕就察覺到了,他很迅速的轉過頭來,“怎麽?”
唐繡瑾還盯著那個老頭看,厲明昕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頓了頓,然後打了個招呼,“衛老。”
那老頭也是奇怪,所有人都恭敬的跪在地上,隻有他是站著的,而且還是等到厲明昕打完招呼以後,他才笑眯眯的應了一聲,“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聽到厲明昕喊他,唐繡瑾終於想起來這人是誰了,他姓衛,是先帝年間的丞相,元嘉帝登基之後沒幾年就想告老還鄉,但是因為他學識淵博,所以被元嘉帝強留下來,在翰林院多任了幾年職,兩年前才徹底退下來。
這人聽說跟自己祖父的關係不錯,在自己小時候,他曾登門拜訪,據說還抱過自己。
隻不過幼年時期,對於現在的唐繡瑾而言,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了,所以她才會對這個人印象這樣模糊,如果不是厲明昕提醒,根本就想不起來。
唐繡瑾上輩子於朝堂之事並不精通,但她也明白一個能夠見太子而不拜的大臣走著怎樣的分量,她雖然有點驚詫於這位老人雖然從她這裏下手,把她叫住,卻也隻能乖乖行了個禮,“衛大人。”
那老頭得意洋洋的擺了擺手,“不必叫得這麽生疏,我與你外祖是舊識,你隻需要像以前那樣,喚我衛爺爺就是了。”
唐繡瑾懵懂的點了點頭。
然後她發現,這老頭根本就不是衝著她來的,他隻不過借著這個借口讓他們停下來,然後就直接奔著厲明昕去了。
大陳曆來重文,這老頭更是有名的學者,如果一直沒看到也就罷了,這都停下來打個招呼了再走就說不過去了,所以厲明昕便也隻能耐著性子跟他虛以委蛇。
唐繡瑾聽他們寒磣了一會兒,都有些無聊,便偷偷捏了捏厲明昕的手指,厲明昕當即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對衛老道,“大人不若進去小坐一會兒?”
此舉正合了那老頭的心思,兩人一拍即合,正好站在百官麵前寒磣也不是什麽好選擇,便直接進了客棧內堂。
這家客棧老早就被厲明昕給包下來了,現在裏麵層層疊疊的都是他帶來的守衛,那些守衛們如同城牆一般守在邊上,看上去氣勢洶洶,老頭一見這架勢,當即就笑了起來,“太子殿下何不去知府家中小坐?總比這些地方安全些。”
厲明昕也不好跟個老頭子碎嘴子說昨天晚上如何被暗丨娼捉弄,便隨便尋了個理由糊弄過去,誰知那老頭卻是不依不饒的,直接點明了自己的來意,“殿下雖然不說,但我心中也知道,一定是那知府做出了讓殿下不滿的事情。”
厲明昕搖搖頭,沒有接話。
老頭子非常直白的自報家門,“不瞞太子殿下所說,那王知府便是我的女婿。”
厲明昕這一下子驚了,說實在的,官場上麵官官相護,各種裙帶關係他早就看透了,雖然這老頭之前沒說,但他也明白,他一定是跟本地知府有一些關聯的,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可這件事少見就少見在這老頭居然敢找上門來,直白的說出他們之間的關係,虧他還是個學富五車的學者,這樣走後門走到太子跟前來的,莫不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可是那老頭笑意盈盈的,看起來沒有半點為此而羞恥的神情,反而非常巧妙的把話給圓了過去,“我這一生無子,隻這一個女兒,自小當作寶貝明珠一般捧著,當初讓她出嫁的時候,也沒想著嫁入如何大富大貴之家,便挑了個模樣還算周正,人也老實的女婿,也是想著閨女不受欺負。”
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個,但是這老頭年紀這樣大了,胡子頭發都白了,他也不好打斷人家,便安安靜靜的聽著。
接著那老頭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目的,“誰曾想,結婚後才發現,女婿雖然人老實,卻有一些愚笨,總是會好心辦些錯事來,我看他這輩子的成就,也就止步於此了。”
如果那位知府在這裏的話,聽見老丈人這樣評價自己,一定會羞憤的撞牆的。
厲明昕被他說的尷尬萬分,他跟那位知府接觸的也不多,雖然說因為昨天夜裏的事,對他沒有什麽好感,但是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個老頭子上趕著來找自己,隻是為了說他的壞話。
那老頭把自己女婿損了一大通,最後終於露出了嘴臉,“昨夜聽聞太子殿下,連夜從知府府中搬出,我就知道一定是那蠢貨又闖下禍事來,可是他這輩子已經這樣了,我女兒卻已經托付給了他,我也不可能不管,便隻能出此下策,親自來找太子殿下說說情。那存貨人是蠢了點,心腸並不壞,還望太子殿下莫要誤會才好。”
原來是要欲揚先抑,這老頭倒也聰明,知道自家女婿有幾斤幾兩,如果跟太子殿下打機鋒的話,女婿那頭配合不好,遲早還會做出更多的蠢事來,可他這樣跑到太子殿下麵前去,把女婿給罵了一通,那麽隻要太子殿下不想落得一個苛刻的名聲,應該都不會太為難他了。
到是一勞永逸的絕了後患。
不得不說這老頭為人處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隻是厲明昕冷哼一聲,心想,他真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真不愧是曆經三朝的老臣,他這操縱人心的本事當真是絕佳。
先帝昏聵,耳根子也軟,做決定的時候經常被身邊人的意見所左右。
所謂耳根子軟,並不是說他怕老婆的意思,而是說隻要來找他求情的人措辭得當,他都會盡量的滿足對方的要求,不管對方犯了什麽樣的錯誤。
他這樣做的後果,是史書上給他安了一個仁君的名聲,文武百官都樂得在這樣好說話的皇帝手下做事,犯了錯誤非常好糊弄,總能落得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是這樣對於百姓來說並不是一件幸事。
元嘉帝上台之後,花了很多功夫,才把朝野肅清下來,這其中少不得前朝官吏的阻礙,那些人習慣了伺候耳根子軟好說話的先帝,又怎麽可能受得了元嘉帝這樣的暴脾氣呢?
衛老頭這副明目張膽的求情的樣子,一定是就是在先帝那裏養出來的習慣。
厲明昕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確是個蠢人。”
衛老頭聞弦歌知雅意,當下暗道一聲糟糕,知道自己這步棋走錯了,沒有摸清新君的脾氣,便連忙補充道,“蠢點無所謂,心眼不壞就行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殿下著想。”
送個女人來房裏,這可不像是為他著想的樣子。厲明昕默默的吐槽著,但是當著唐繡瑾的麵,他不可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否則倒像是拐彎抹角的向唐繡瑾邀功似的,便非常有靈性的轉進道,“孤王知道了,本地的百姓是如何評價他的?”
其實厲明昕心裏並沒有想那麽多,他隻是不想再圍繞著昨晚的事打官司,便把話題轉開而已,沒想到那老頭一聽這話,連眼神都不對勁了,雖然他掩飾的很快,但還是被厲明昕看出了一絲端倪來。
“怎麽?”
“還能怎麽看,百姓一般來說都隻關心自己麵前那一畝三分地的事,知府做得如何,他們並不了解,但是總歸沒有傳出什麽壞名聲。”
這又是一句欲揚先抑的話,他表麵上是在說王知府任職期間沒有做出什麽功績,但是無功的同時也無過,這根本就讓人挑不出錯來。
厲明昕遇上這麽一個老狐狸,這機鋒打起來也是累的不行,又簡單說了幾句,暗示了自己不會因為昨晚的事去找王知府的麻煩之後,便千般客氣的送他離開了。
那老頭子剛一走,他轉身就摔了一杯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