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夜宿
厲明昕很認真的說,“現在還不急,要動他,還得把他老丈人的勢力也連根拔起,我還需再做一些準備。”
一邊說著,他像是突發奇想一般,讓唐繡瑾回去換一雙樸素些的衣服,再跟他去一次李家莊。
這個毫不起眼的小村莊,坐落在城區外不遠處,從表麵上來看,它還是一如既往的恬淡。
唐繡瑾他們這回來的比較晚,李家莊的人三三兩兩的分布在地裏,都在耕田。
不論是唐繡瑾還是厲明昕,都從來沒有過種田的體驗,他們好奇的往那邊張望了幾次,結果沒看多久,就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老農民衝著他們擺了擺手。
厲明昕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帶著唐繡瑾走過去,“老伯,你剛才想對我們說什麽?”
“走。”那老頭蹦出了一個簡短的字,然後又像是對他們完全不感興趣似的,重新低下頭,犁著自己的地。
厲明昕這輩子,除了在厲韜那裏以外,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直白的逐客令,表情頓時就怪異了起來,同時他又有些好奇,便問道,“為什麽?”
那老頭連連擺手,“我們這裏不歡迎外鄉人,走。”
以後不管他們怎麽說,那老頭都是斬釘截鐵的態度,死活不肯跟她們多說一個字,不肯解釋原因,但是一定要攆走他們。
而且他的動作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在他開始發聲以後,周圍的人也都紛紛轉變了態度,唐繡瑾和厲明昕一過去,他們就像是遇到瘟疫一樣,衝著他們連連擺手,要求他們盡快離開。
唐繡瑾對此感覺非常的莫名其妙,她非常疑惑的說,“不過是幾天沒來而已,為什麽他們的態度就截然不同了?”
厲明昕沉著臉看著那些村民們,他雖然特意換了一身樸素一些的衣裳,但是身上那撲麵而來的貴氣還是掩都掩飾不住的。
他往那裏一站,村民們雖然對他十分抵觸,但是也沒有什麽人真的來驅趕他,隻是遠遠的站著,警惕的看著他。
隻是這種趨勢讓唐繡瑾覺得很不安,她悄悄問厲明昕,“難道我們就要這樣無功而返嗎?”
厲明昕搖搖頭,“不,我們有別的去處。”
他直接帶著唐繡瑾來了一座十分破敗的房屋。
看得出來,那房屋的主人曾經富裕過,修繕房屋所用的磚瓦都是較為高檔的青磚,但是這幢房子也不知道多久沒住人了,每個瓦縫裏殘留的灰塵都昭示著他的破敗。
唐繡瑾還有一些擔憂,“我們直接住進來,需不需要通知一下房子的主人?”
厲明昕聽後笑了一下,以他的身份,強征民房根本就不需要報備,更何況他住進這裏來,房子的主人隻會感恩戴德。
他解釋道,“這房子是李鐵匠的,這是他還沒來得及賣掉的祖宅。”
唐繡瑾這才安下心來。
按照大陳民間的風俗,家裏的祖宅都是世世代代修繕而來的,平日裏雖然不住人,卻也必須是整個家族中最豪華的宅邸。
因為祖宅還承擔著即使先祖的任務,所以人們認為隻有這樣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所以,如果要看一個家族是否曾經繁華過,隻需要去他的祖宅看一下,就能大概明白其水平了。
像宋淩雲,他宋家的祖宅根本就不在北河島,而是在先祖發跡的莫青一代,整體修繕得像宮殿一樣,堪稱十裏八鄉最為繁華的場所。
李家祖宅這小門小戶的,自然不可能跟宋家比,但是依然可以從他的規模上看出其曾經有過的繁華。
厲明昕繞著他家祖宅走了一圈,最後指了指宅邸中央的一棵枯死的大槐樹,“曾經也算是小康之家,可惜了。”
唐繡瑾知道,槐樹一向被人們認為能夠連通陰陽,不過這種樹成長年份長,一般的人家也不會為了圖個吉利,就特意把它弄到家裏來,能夠種得起槐樹的,都是多多少少有一點積蓄的人家。
現在的李家就是如此,殘破的屋簷之下,隻有一株半枯的槐樹能夠昭示著它曾有過的輝煌。
厲明昕這次出來的非常低調,沒有任何要驚動本地官員的意思,所以他隻帶了寥寥幾個侍從。
這次借宿在人家祖宅裏,雖然早已征求過這戶人家不成器的孫子的同意,但是也沒有連帶著侍從一起住進來的道理,所以他也沒讓他們跟進來,自己擼起袖子,開始收拾起屋子來。
即便隻是住一晚上,他也不能容許自己睡在滿是灰塵的房間裏。
李家的祖宅占地麵積不小,除了祠堂處不方便進去,別的屋子進進出出都沒有什麽問題。
厲明昕給自己和唐繡瑾選中了兩間緊靠在一起的堂屋,那屋子裏麵各放置著一張高腳床,隻是床上沒有被褥,明顯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住過了。
厲明昕吩咐手下的侍衛們出去找幾床被褥回來,然後讓他們把這兩個房間打掃幹淨,自己找了兩把幹淨的椅子,和唐繡瑾坐在一處休息。
忽然,他站起來,把一個正在鋪床的侍衛攆開,皺著眉頭說,“這麽大的木刺,你看不見嗎?”
唐繡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原來那張床的床頭處有一根木頭裂了,皸裂處橫著支楞出了一根突兀的木刺,隻是整張床的顏色相近,粗略一看很難看出來。
厲明昕把那根木刺拔掉,然後拿一塊銼刀很細致的把那一塊銼平了,這才拍拍手走回來。
唐繡瑾覺得他有些好笑,“不過是一根木刺而已,墊上被褥就感覺不著了,何必為了這個置氣。”
厲明昕倒是不這麽認為,“這張床是你要睡的,你皮膚這麽嫩,隨便掛一下就得流血了,我哪能冒這個險。”
沒想到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唐繡瑾覺得心裏就像是被一隻小蜜蜂輕輕的蟄了一下,很不自在的移開了眼睛。
天色很快就轉暗了,用過晚飯之後,因為這一整天都消磨在這個小村莊裏,所以唐繡瑾很快就感受到了疲倦,她跟厲明昕說了一聲,就自己回房睡覺去了。
唐繡瑾這一覺睡的非常早,雖然農村裏臨時找來頂用的被子並不如自己家裏準備的那樣柔軟,它的料子還是麻布的,但那被褥的厚薄合適,蓋在身上倒也舒服,唐繡瑾覺得自己這一覺的睡眠質量比平日裏還要好些。
直到她被砰砰的聲音吵醒。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李莊早已進入了夢鄉,祖宅裏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人的聲音。
唐繡瑾躺在床上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吵醒她的原來是雨聲,隻不過她剛醒來的時候,把這並不陌生的聲音當做背景音給忽略了。
夏季的雨總是來得這樣迅捷又猛烈,雨點子密密匝匝的敲擊在李家祖宅的磚瓦之上,偶爾翻個身,還能聽見兩片瓦礫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唐繡瑾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煩意亂,難以再次入睡,便幹脆躺在床上發起呆來。
“轟隆——”
外麵雷聲伴著雨點子一道一道的往她耳朵裏鑽,這場夜雨下得很大,還能聽見呼呼的風聲。
唐繡瑾在床上翻了個身,忽然聽見了“砰——”的一聲,那一聲的聲源地離她很近,震得她一下子連耳朵都麻了。
隨後而來的是一聲響亮的“嘎吱——”聲。
她茫然的抬起頭,沒有點燈的房間黑漆漆的一片,忽然窗外一陣電光閃過,雷電劃破了黑的夜空,借著這道電光,唐繡瑾很清晰的看到頭頂的屋瓦忽然成群結隊的掉了下來,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洞,以及傾盆而下的雨水。
隨後,一棵巨樹的樹枝從那個洞中伸了進來。
“轟——”
樹倒了。
在短暫的寂靜過後,李莊的夜晚炸開了鍋。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牆之隔的厲明昕。
他連外套都還沒有來得及披上,穿著裏衣從床上跳了下來,慌亂的撲出去,便看到院子裏那棵大槐樹倒下來,好巧不巧的砸在了唐繡瑾居住的那間屋子上。
那間屋子已經被壓塌了一大半,磚瓦嘩啦啦的垮下來,睡在裏麵的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厲明昕隻覺得眼前一黑,冒著雨衝過去,直接拿手扒起了地上的磚塊。
睡在李家祖宅外圍的侍衛們也被驚動了,他們手忙腳亂的追過來的時候,隻看到自家主人鐵青著一張臉,不停的在地上扒拉磚塊。
一個侍衛機靈,沒用厲明昕招呼,就自己去尋了一把鐵鍬要來幫忙,結果他剛一靠近,就被厲明昕推開了。
“人……人還在下麵,用鐵鍬會傷到她。”厲明昕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在往頭上湧,那熱血刺激的他不能準確的思考,隻能按照第一直覺判斷。
他現在腦子混沌一片,也不知道唐繡瑾被壓在了哪裏,又想盡快把人挖出來,又害怕鐵鍬給唐繡瑾造成二次傷害,便隻能用血肉之軀去扒那些磚塊。
過了許久,他終於看到了一隻混合著血和泥的手。
這天晚上,對於厲明昕來說,非常的驚心動魄。但是對於唐繡瑾來說,隻是跟睡了一覺一樣,一睜眼就看到厲明昕守在她身旁。
厲明昕大概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剛一動彈,馬上就驚喜的轉過頭來,“你醒了。”
唐繡瑾試著動了動脖子,感覺頭頂一片麻木,也不知道傷成什麽樣了,厲明昕擔憂的看了一眼她,對她說,“你頭上有傷,暫時不要動彈。”
唐繡瑾這才安靜了下來。
這之後的幾天,她都是在昏睡中度過,她所呆的地方是一個看起來非常豪華的屋子,明顯不是之前小憩的客棧,也不知道是搬到什麽地方來了。
這個房間也非常大,靠近她床的一方放了一張屏風,屏風前麵擺著一些瑣碎的藥具,屏風後麵是一張案幾,有時候唐繡瑾忽然醒過來,可以看見厲明昕坐在那張案幾前麵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