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炸山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現場安靜了一瞬,然後便傳來了一個老頭中氣十足的聲音,“太子殿下果真敏銳。”
厲明昕循著聲音望去,看見了一個才分別不久的人——衛理鴻。
在他跟這個老頭見麵的時候,他早就已經辭官了,所以每一次見麵,他身上都從來沒有穿過官服。
可是這一次,他身著一件紫色的蟒袍,袍子上用金線繡成的巨蟒仿佛要隨時破空而出。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厲明昕,“太子殿下,您給了我很大的驚喜呀。”
厲明昕的腦子轉的飛快,他知道自己這步棋是走錯了,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紕漏,斬草不除根,居然把這個最大的隱患給漏了出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衛理鴻這個人雖然如此大膽,直接在這裏攔截他,還遇上了滾石這種東西,他想幹什麽?
衛理鴻笑一笑,“您是怎麽看出來背後有人的?”
厲明昕沒有跟他說話,這一帶幾天之內都沒有下雨,根本就沒有山體滑坡的條件,更何況他一進來就剛好趕上滾石,如果這隻是天然形成的話,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這麽簡單的道理,衛理鴻不至於想不明白,他問這一句也不過是順口言之而已。
對於他出現在這裏的事,他也根本沒有任何想要掩飾的意思。
厲明昕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刺殺皇族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衛理鴻在這裏拋頭露麵,直接跟厲明昕麵談,總不可能是已經做好了要送自己一家老小上路的心理準備,既然如此,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他是打定主意要讓厲明昕埋在這裏走不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隨意刺激他,便打算盡可能的安撫一下,緩緩的道,“山勢險峻,衛大人不如下來一敘,我處理王知府,絕對沒有要向衛大人示威的意思,我隻是依法辦事而已。”
衛理鴻才不上他的當,“我是年紀大了,伺候慣了先帝,管不了新君。我早就跟太子殿下說了,我隻有那一個女兒,女婿也不成器,希望您多擔待一點,您偏偏不給我留活路,既然如此,就休怪老朽出手了。”
說完,他一揮手,“讓太子殿下在這山美水美的地方多留幾年吧,開火。”
厲明昕心中一驚,不敢置信的站了起來。
火藥!
大陳的火藥技術並不高明但卻管製極嚴,除了民間過年放的爆竹,以及那些道士們煉製丹藥的工具外,一般人根本就接觸不到這種東西。
而且就連大陳自己的工部,也並不能完全掌控火藥的威力,否則的話,唐繡瑾當初推薦給他的那幾個道人就不會如此受到重視了。
這老頭的火藥是哪裏來的?
怪不得他能造成這麽多滾落的山石。
可是不管怎麽說,現在都有些晚了,衛理鴻好像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跟厲明昕談判,他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揮揮手,山頭的隱秘處就出現了無數個身著黑袍,藏匿在山壁之間的人。
這些人看起來並不像是經曆過嚴格的訓練的,光從體格上來看,他們恐怕沒有辦法在大陳訓練精良的將士手底下走過一炷香的時間,但是火藥卻能彌補這其中的不足。
隨著火藥爆炸的聲音響起,原本就狹窄的峽穀之內,不斷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音,峽穀中間正在行軍的將士們就如同落入甕中的青蛙一般,便是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開。
衛理鴻大笑起來,“乳臭未幹的娃娃就是如此,根本不明白什麽叫做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把我逼上絕路,現在終於反噬到你自己頭上了,怎麽樣,匹夫一怒,血濺三尺的滋味好受嗎?”
說完,這老匹夫也不肯再在外麵拋頭露麵了,他一閃身,就回到了一座隱秘的石縫之中,弄得厲明昕這邊已經偷偷舉起弓弩的弓箭手大失所望。
厲明昕被那些碎裂的山石壓得根本抬不起頭來,他心裏又恨又急,恨自己沒能斬草除根,也恨自己操之過急,把隊伍帶入了如此的險境之中。
他自己死在這裏倒是無所謂,可是這麽多無辜的將士,還有馬車中的唐繡瑾……
忽然,他聽到山上傳來了不一樣的喧嘩聲,那聲音就像是一根繃緊的弦一樣,在底下這亂成一鍋粥的嘈雜聲中也依然是那樣的顯眼。
“怎麽回事?”他茫然的抬起頭,然後他那絕佳的視力幫助他看清了遠方發生的事。
一個原本屬於衛理鴻那一陣營的黑衣人,不知為何突然暴起,跟自家主人扭打成了一團。
叛徒明顯不是一個練家子,他的身法十分笨拙,身材卻還不錯,扭打起來的樣子總透露出一股有勁沒處使的無力感。
衛理鴻年輕的時候也是習過武的,可是他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自然經不起這麽折騰,他一邊怒罵嗬斥著,一邊想要掙紮著從那人鐵鑄一般的手指中掙紮出來,卻又礙於自身的條件,現實怎麽都掙紮不起來,他的侍衛們也都茫然無措的在一邊站著,遲遲不敢前行。
在鬧內訌?
厲明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隻見那黑衣人一手緊緊掐住了衛理鴻的脖子,將他從那塊隱秘的石縫中生生拽了出來,厲明昕身邊的弓箭手一看那老賊已經從盲區出來了,心中一喜,立刻舉起手中的弓箭,將箭頭瞄準了衛理鴻的要害,弓兒拉滿,隻等著自家主子一聲令下。
衛理鴻那方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刺客熄滅了幾分,那些黑衣人的眼神在衛理鴻與厲明昕的身上舉棋不定地遊離著,不知道是先要救自己的主子好,還是先殺了那個礙事的太子好。
馬車中的唐繡瑾感覺到了周圍安靜了幾分,空氣中多了幾分慌張,她有些好奇地悄悄貼近了馬車的車窗,輕輕拈起窗簾的一角,朝著外頭偷偷看著。
隻見那鉗製住衛理鴻的黑衣人將匕首架在了衛理鴻的脖子上,衛理鴻在拚命掙紮著,然而,那黑衣人似乎力大無窮,他越是掙紮,黑衣人的力道便越是收緊,衛理鴻已經被掐地喘不上氣了,他奮力從嗓子眼裏鑽出尖銳的聲響來。
“都……都住手……”
衛理鴻的黑袍人聽聞此話,隻好無力地垂下了持著武器的臂膀,他們悄悄朝著衛理鴻的身邊靠近著,想要救下自家主子。
厲明昕的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喜色,原本的情況對他們來說十分不妙,不過這個半路殺出的黑衣人,倒是給了他們一些轉機。
隻是那黑衣人的孤身一人,雖然有衛理鴻做人質,但那老賊老奸巨猾,周圍又有那麽多手下盯著,厲明昕擔心,這僵持的時間久了,會對那黑衣人不利。
厲明昕將目光落在了正在隊伍最前頭的宋淩雲身上,他現在的位置離衛理鴻最近,若是能夠趁機幫助那黑衣人一同挾持衛理鴻,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然而,宋淩雲此時卻像是個傻子似的,呆呆望著衛理鴻身旁的黑衣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完全不將自己的處境考慮其中。
厲明昕在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方才就不該有要靠這小子的念頭,他扭頭朝著自己身後的侍衛們使了個眼神,那些侍衛見狀,立刻偷偷繞了過去,潛伏在衛理鴻的周圍,與此同時,方才處在弱勢的將士們,也都一個個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將厲明昕保護起來。
“你……你是什麽人……為何……”
衛理鴻心中一涼,這原本大好的局勢現如今完全反轉了,就因為身旁這個該死的黑衣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人是誰,為何能潛伏在他的手下之中?
“你個狗官!給我閉嘴!你害人無數!如今還是執迷不悟!我今日來,就是要取你的狗命!”那黑衣人的語氣極為激動,聲音也因為害怕與興奮而微微顫抖著,他也不顧身邊那些圍著的黑袍人,拿起匕首就要往衛理鴻的脖子上抹去。
衛理鴻的頭皮發麻,他萬萬也沒有想到自己這萬無一失的計劃,竟然會毀在這麽一個小嘍囉手裏,或許是那黑衣人太過激動的緣故,他的動作露出了破綻。
衛理鴻好歹是個練武之人,這樣的逃命機會又怎麽會錯過,他眼睛一斜,將首周猛擊在黑衣人的肚子上,黑衣人隻覺得腹部一緊,匕首也因疼痛而從手中掉落,衛理鴻一個轉身,伸手便要去抓那把掉落的匕首。
說時遲那時快,一顆不知從哪裏飛來的小石子突然擊中了衛理鴻的手腕,他吃痛地大叫一聲,匕首也隨之落在了地上,突然間,草叢中猛地竄出了幾名早已做好準備的侍衛,他們一下子將黑袍人包圍在其中,同時,將刀精準地架在了衛理鴻的脖子上。
這一切來得都太快了些,衛理鴻的人方才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黑袍人身上,卻未曾注意到厲明昕的侍衛早已爬了上來,就這樣,輕輕鬆鬆將局勢完全扭轉了過來。
馬車中的唐繡瑾見到這一幕,心中一鬆,方才真是太險了,隻要那些侍衛遲上一點,他們的命便還是在衛理鴻的手上。
衛理鴻的臉色慘白,他被四個侍衛包圍在其中,脖子上那四柄明晃晃的大刀讓他不得動彈,他的眉頭緊皺,眼中卻全然沒了之前那險惡與篤定的模樣,恐懼與絕望漫上他的心頭,他清楚地知道,這次若是真這樣栽在厲明昕手中,就再也起不來了。
周圍的將士們也立刻一擁而上,將那些黑袍人控製了起來,厲明昕的眉頭漸漸鬆了下來,那些侍衛將麵如死灰的衛理鴻押到了厲明昕麵前。
厲明昕的眼中漸漸透出冷意,他高傲地仰著頭,厲喝道,“衛理鴻!你可知道,你犯了何罪?”
衛理鴻抬起眼眸來,冷笑一聲,他的麵色鐵青,卻硬是直起脊梁骨,裝作一副強行的樣子,“嗬,事已至此,你還與我在這兒擺什麽太子架子,什麽皇族,都是狗屁!改朝換代不過是眨眼的事!”
“放肆!”這話著實是將厲明昕惹怒了,這老賊實在狂妄,光憑他方才那些話,便足以證明他的謀反之心,“我當初念你年邁,想要饒你一命,沒想到你非但沒有半點悔改之心,反而還要加害於我!你這狂妄之徒已犯死罪!來人!五花大綁!拖去瑞縣斬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