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現世安穩(2)
見他小臉越來越紅,柳相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又側身斜了後面兩眼。
警告一出,大殿里立時靜了,大臣們笑完老老實實排排站,小皇帝也直了直身子,柳相頓了一會兒,開始了長篇大論。
漫長的個人敘述過後,眾大臣有的呆愣,有的震驚,有的都是你瞄我我瞄你。小皇帝見狀,誤以為他們不明白,大聲解釋道:「相父的意思是,以後什麼事情他都不管了,有什麼活別找他,找朕!」
「明白了么?」他昂頭,勇敢地鼓起胸膛想要立起威嚴。大臣們瞧他硬撐的模樣覺著好笑,齊齊拉著調子回:「明~白~了。」
小皇帝點頭:「愛卿們如此聰明,朕很欣慰。溲」
眾大臣:「……」
下了朝,兩人往勤政殿趕,小皇帝腳下生風走得極快,柳相走一步歇兩步,慢得和蝸牛有一拼。
平時他可沒有這樣過,小皇帝回頭迷惑地問:「相父怎麼不高興了?」難不成是因為以後幹不了活來了恧?
柳相還在不急不慢,小皇帝退回來,在他身邊玩起了倒著走,柳相嚴厲斥責他:「好好走路!」
「誰讓你走這麼慢!」小皇帝不服氣地頂了過去,柳相被噎,過一會兒再說:「臣只是……餓了。」
……原來如此。
小皇帝很自責,且不說他素日里都喊柳相相父如此親密又尊敬的稱呼,堂堂一朝丞相竟然餓了獨自,身子一朝之主,小皇帝焉能好受?
自責完畢,他又道:「相父要走快點,到了勤政殿,朕就給你弄吃的。」
柳相嗯嗯兩聲,還沒來得及開口,素願從遠處迎面而來,眼神掠見他倆,遂小跑上前,行禮道:「皇上,丞相大人,太后請你們過去一趟。」
兩人對視一眼,柳相坦然,小皇心虛得眼神飄忽不定,柳相在心裡一笑,還真的越長越倒回去了。
當年是那麼能沉得住氣的一個孩子,現在倒好,啥都寫臉上了,看來以後確實得嚴厲管教了。
姣陽殿被養的刺客就是上次刺殺時不小心和大隊伍落單的年輕男人,他說他要投誠,要解謎為何每月都要來皇宮遛彎的真相。
小皇帝信了,將他塞在了姣陽殿角落裡的一個房間,天天供他吃好吃的,目前他已經胖了好幾斤。
要說他提供了什麼有用的信息,其實也沒有,小皇帝每次問他,他都巧妙地將話題往江湖引。
在他的口頭描述下,江湖成了恣意人生快意生活瀟瀟洒灑你儂我儂的代名詞,並成功吸引了小皇帝。
聶小碗聽罷素願如實稟告的情況,氣得肺都炸了,這不是教著皇上玩物喪志么?!
她讓素願帶路,一路尋到了刺客的住處,瞧見門上有鎖,聶小碗嗤了一聲,「關得還有模有樣的。」
素願趕緊從袖子里摸出鑰匙,開了鎖,聶小碗上前一腳,只聽嘭得一聲,兩扇門含淚分開,期間還擁抱了一次,最後才搖搖晃晃分立兩側。
聶小碗瞥它們一眼,「這就學會你儂我儂了?」兩扇門最後委屈得晃了兩下,徹底安靜了。
接著聶小碗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你又來了。」她瞧了一眼素願,素願老老實實回:「他估計把您當成了皇上。」
如果說聶小碗進屋前是滿懷一腔怒氣,那麼在進了屋瞧見床上被鐵鏈鎖住手腳的男人時,她不可抑制地樂了樂。
她突然闖進來,刺客就已經受了驚嚇,再一笑,刺客直接懵了,下意識地動了動手腳,鐵鏈嘩啦啦一陣響。眼睛瞥到素願,忙不迭向她求救,「素姑娘,這是誰啊?」
素願低了頭,不敢搭話,聶小碗笑夠了,瞧見這一幕心生疑惑。
素願猜她有事要問,忙搬了張椅子過來,她沒坐,只扶著椅子扶手將刺客上下打量一遍。
刺客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扭過頭小聲說:「別看了。你的眼神就像火。我,我承受不了。」
房間里安靜了,素願一聽這話想死的心都有了,瞎說什麼呢這腦殘!
聶小碗倒很淡定,她心裡的火早已褪了大半。此時她笑著拍了拍扶手,走到床前,盯著刺客的臉問,「你不認識哀家?」
哀家?!刺客倆眼瞪得大如銅鈴,被困的手腳又是一陣亂動,鐵鏈製造的糟雜聲讓聶小碗皺眉,她
厲聲要求:「別動!」
刺客不敢動了,聶小碗淡漠地對上他激動又好奇的眼神,「你們上次改任務了?」
這刺客實誠,搖頭道:「沒有,任務還是刺殺當朝太后,就你啊。」
聶小碗指了指自己的臉,「既然這樣,你都不認識哀家,怎麼刺殺?」
刺客回:「我頭次來,頭兒說,殺姣陽殿里最漂亮人人都保護的那個就好了。」
聶小碗:「……」
沉默了一會兒,聶小碗回頭吩咐素願,「早朝該結束了,讓小皇帝及柳相過來一趟。」
素願遲疑,「可他……」
她怕太后一個人在這裡不安全。聶小碗曉得她的意思,道:「無礙,把守衛調來倆就可以了。」
素願這才領命,快步出去了。她去罷,聶小碗退了幾步,翹腿坐在了椅子上,輕描淡寫,「說吧,為何刺殺哀家?」
刺客目不轉睛十分熱切地盯著她:「我說了,你會放我走么?」
聶小碗接的很快,「哀家會……」刺客咧嘴笑,迫不及待打斷她的話,「那我說。這其實是我們頭兒的命令,但我聽同隊的人說,這其實是一場實戰聯繫,能活著回來,那說明你學得不錯。」
「當初我要報名參加,還是猶豫了很久的。為了當刺客賺大錢,我每天都起早貪黑苦練武功,顯然苦練只是一部分,實戰成長得更快。但是實戰的話,很可能就沒命了,我怕啊,我還想活著。可瞧著身邊的夥伴一個一個都來了,我又坐不住了,乾脆眼一閉酒一喝也報了名。」語到此處,他頓住了,還場景再現得閉上了眼,又往床邊抹了個酒壺往嘴裡灌了起來。
聶小碗終於有機會開口了,趕緊將沒說完的話補充出來,「哀家會找皇上說的,看他願不願意,畢竟你是他抓的。」
這話還沒落地,只聽噗得一聲,酒水就那樣從嘴裡噴了出來,刺客側頭,瞧見聶小碗嫌棄的眼神,心頭又是一刀,「比起小皇帝,你真是可惡極了。」
聶小碗笑了笑,「沒殺你就不錯了!再說你沒死,就等於叛變了,你們頭兒還會讓活命?」突然想起什麼來,她又驚奇道:「按理說,你們這行當不是有執行任前吃毒藥,如果任務失敗了,自行了斷什麼的么?」
男人啊了一聲,「有的,不過解藥小皇帝給我了,本來我是想咬舌自盡的,結果被咬成。這樣也好,反正我不想死。」
「不想死當什麼刺客!」聶小碗無語,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母后,緊接著小皇帝就跑了進來。
他瞧見刺客還活得好好的,明顯鬆了一口氣,聶小碗不滿了,「怎麼?還養出感情來了?」
小皇帝尷尬,「沒,沒有。」又往後瞧了一眼,催促,「相父,你怎麼還不進來啊?」
過了一會兒,柳相露臉了,聶小碗見他神情不對,也不坐著了,「柳卿,你這臉色……」柳相倚著門閉眼:「臣,餓得走不動了。」
問清了情況,聶小碗使勁敲了幾下小皇帝的頭,「你相父餓成這樣你都不管啊?真是白疼你了!」
「母后!」小皇帝委屈了,「朕本來要讓相父吃飯的,結果相父怕你這裡有什麼事,非要親自來瞧瞧。」
「……」聶小碗下意識去望柳相,柳相還是那副快餓死的模樣,她心頭一跳,胡說撥開小皇帝,「這人給母后好好看著。」走到門邊,一把扯起柳相走了。
素願還站在屋裡,小皇帝仰頭見她懵懵瞪瞪的模樣,仰頭問:「不去追?」下一刻,她人就沖了出去!
「唉,你有沒有事啊?」素願一走罷,小皇帝就坐在床邊故作老成地問刺客,「受了傷就和朕說。」
刺客感動得倆眼包著淚,「還是皇上好啊。」見小皇帝無動於衷,他又急忙補充,「今天夜裡,我會更加努力的。」
而此時的御膳房,御廚們一個如臨大敵,握著炒鍋的手都在發抖。
聶小碗站在他們身邊,神情認真,就連歡快地撲進她鼻子里的油煙味,她都顧不上,只是一味催促道:「還不快點,餓壞了柳卿,你們賠啊?」
這時,一個小太監衝進來,朝聶小碗就撲通一聲跪了,他大聲道:「太后,丞相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聶小碗這才出去,快步走進一個隔壁的小廳里,見柳相放下了筷子,她詫異,「怎麼不吃了?」
要是餓得狠了,怎麼才吃這點?柳相給她解釋,「我歇會再吃,你先坐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於是聶小碗坐在了他對面。
柳相失望,擱心裡嘆了口氣,嘴上卻說謝太后賜飯,聶小碗當沒聽見,直接問了刺客的事,「刺客的事皇上有對你說么?」
「說了,」柳相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來,聶小碗一聽以為他有什麼別的的消息,結果又聽他說,「就在剛才來的路上,還沒太后你知道的多。」
「哦,這樣啊。」聶小碗見柳相埋頭吃飯,也不再打擾,遂沉默,房間里就只剩下了柳相吃飯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柳相再次放下了筷子,聶小碗這才問:「以你的意思,那刺客該怎麼辦?」
柳相連想都沒想,直接道:「要麼殺,要麼放。」
聶小碗有點愁,選哪個好呢。殺了,可惜了,萬一挖到什麼呢?不殺吧,總不能這麼讓小皇帝就這麼養著吧。
柳相見她如此糾結,也挺不能理解的,「難不成還真養著?」
當然不能啊!聶小碗在心裡狂喊,柳相卻道:「不過,臣看皇上對那刺客的關心程度,殺了比放了難。」
這就要問皇上的意思了,聶小碗擱下此事,見柳相面色好了許多,忍不住說,「以後柳相要格外注意自己,別人的事可以緩緩,自己都不知道疼自己,別人就更不會了。」
「不會的,自會有人心疼我的。」柳相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被這麼看著,聶小碗頭皮發麻,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在下一刻就聽到了柳相感慨的聲音,「比如你,就挺心疼我的。」
房間里靜了一會兒,聶小碗對此並未作回應,只將刺客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柳相聽罷,淡淡吐出倆字,「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