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一)
回到殿中,揮退了眾人,獨立坐在窗前,心中無為混雜。當你竭盡全力去做一件事,到最後卻發現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錯誤,心中有深深的失落和無奈,彷彿一下子便失去了生活的目標,找不到了活著的意義。
當最後一絲光線落了下去,天空回復了一片蒙蒙的淡藍,一天又要過去了。過了今天,父親就要如我所願般離開我的視線了,心中,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只有淡淡的落寞和揮不去的歉意……
小安子布好了菜,綵衣進來柔聲道:「主子,該用晚膳了。」
我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沒有胃口,先放著吧,小安子呢?我想出去走走。」
也不理會他們,徑自出了門,也不擇路,見路便行。小安子忙取了薄紗披風一路跟著,也不敢勸住,只一路尾隨保護。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竟走到了極為偏僻的地兒,無意識地四處張望,卻見淑妃和容婕妤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遠處的林間小路經過溲。
小安子上前來,小聲道:「主子,淑妃娘娘和容婕妤那是朝冷宮而去了。」說罷指了指幾人消失的地方。
我懶懶地看了一眼,輕抿著唇,半晌才有氣無力地說:「走吧,遠遠地跟在後面,看看本宮焦頭爛額的時候,她們都在忙些什麼?」
一路追了過去,拐了幾個彎,穿過角門,就是冷宮了。破舊的宮牆,長滿了野草的房檐,原本該是大紅的木門,如今幾乎都露出了木底,只偶爾還能稀稀拉拉看到一小塊一小塊的紅漆。
門口的小凳上,容婕妤的宮女初一正百無聊賴地坐著打呵欠。我正想上前,小安子卻拉住了我,朝我搖搖頭,指了指旁邊。
我跟著小安子從旁邊的小樹林穿了過去,繞到了冷宮的側門,小安子上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子就有個麽麼開了門,見是小安子忙客氣地讓了道。
小安子塞了兩錠銀子給她,示意她退下,那老麽麼千恩萬謝地退了后,小安子才回來迎了我進去恧。
「方才那位麽麼你認識?」我見他二人像是很熟的樣子。
小安子尷尬地一笑,回道:「主子,她便是冷宮的管事麽麼,你曾吩咐過奴才打點她照顧孫常在時有過幾面之緣。」
我點點頭,隨小安子從側門一路穿行,居然連一個太監宮女也沒遇到,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在樹上啄食歸巢的小鳥被我們驚飛,偶爾刮來一陣微風,在這炎炎夏日竟給人一種涼颼颼的感覺。
「這裡怎麼這麼陰冷啊?」我忍不住抱怨道。
「主子,冷宮之所以稱之為冷宮,就是因為這裡確實是個很冷的地兒,若無人庇護,冷宮裡的主子連奴才也是瞧不起的。今兒個這位娘娘死了,明兒個那位娘娘瘋了,都是極為平常之事,早已勾不起任何人的憐憫了,這本就是個活死人的地兒,別說這冷宮的管事麽麼,就連送飯的太監也是瞧不起她們的。」
「哎。」我嘆了口氣,道,「這是後宮女人不可避免的悲劇之一,三千粉黛的榮辱皆繫於皇上一人,得到與失去本就是在皇上一念之間,只不準明兒呆在這兒的便是本宮了。」
「呸,呸呸……」小安子連連呸道,「主子切莫亂講,肯定不會的,這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對主子一向都是很上心的。」
我微微一笑,知他是為我著想,也不去理會,只隨口問道:「如今這冷宮中有多少位主子啊?」
「回主子,先皇責貶的娘娘們在先皇去了后便殉葬而去了,皇上素來心善,很少重懲宮裡的主子娘娘們,先前貶來的兩位主子因受不了這裡的冷酷和寂寞相繼去了后,如今恐怕就只剩孫常在住在這裡了。」
我鬆了口氣,威遠將軍幾次託人捎來禮,請問務必保他女兒安全,我雖做了多方努力,可自身岌岌可危的我到底不敢再皇上面前提及此事,也只命人暗中保護於她。如今這冷宮之中只她一人,再加上有管事麽麼照看著,我也放心多了。
穿過迴廊便是孫常在的住所了,我和小安子怕被發現了,便直接穿過林子,躲在了屋檐下。
院中里安靜凄涼,一點兒生機都沒有,原本一池的荷花如今也早已殘敗不堪,只剩枯萎的干枝三三兩兩地立於混沌的池水中。
天色已暗了下來,正殿里卻破例點上了許多紅燭,照得殿里一片明亮。透過年久失修早已破舊不堪的窗戶,很輕易的就能見到殿中的情形。
淑妃坐在正中的主位上,下面依次坐著容婕妤,宜貴嬪,雪貴人和鶯才人,孫常在和她從家裡帶來的貼身宮女春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往日精緻的妝容已全部洗去,素來著臉,如今只著了一身素凈的衣服,反而透出一股子與這宮中鶯鶯燕燕不同的柔靜和甜美來。
雪貴人目露凶光,自孫常在這麼一鬧之後,皇上就再也沒有翻過她的牌子了,這會子自然恨不能活剝了孫常在。
雪貴人端了桌上春艷剛奉上的新泡的茶,揭開茶蓋,借著光看了看顏色,朝淑妃笑道:「淑妃娘娘,你走了一路了,想來也渴了,就先喝口茶,解解渴吧。」
淑妃聽雪貴人這麼一說,倒覺著有點渴了,端起桌上的茶,揭了碗蓋颳了刮茶沫,猛地喝下一口。
『噗』地一聲,淑妃剛喝到口中的那口茶就鋪天蓋地地噴了出來,跪在跟前的孫常在躲閃不及,被噴了個滿頭滿臉,本來素白的臉頰被淋濕了后顯得越發的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