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線（十）
漫無邊際的痛苦淹沒著我，我早已如被抽走了力氣一般癱軟在被子里，雖然產婆一再確定不是難產，但孩子始終生不下來。
我心知再這樣下去，不僅我會沒命，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沒有辦法活下來的。我抓住一旁的綵衣，強忍著痛，喘著粗氣顫聲道：「綵衣，快命人去請南御醫來！」
「言言！」熟悉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我驚訝地抬起頭，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那本不該出現的身影卻在此刻出現在了門口。
「皇上！」滿屋子的人見皇上突然闖了進來都嚇得跪了下來，他卻似沒瞧見般，推開了攔在跟前的小玄子，大步走了過來。
皇上在眾人驚呆的眼神中走到床前，坐在我的身邊府下身，輕柔地替我拂開因為汗水汗濕而粘在額上的髮絲，有用有些冰涼的手拉起我的手，哀傷地笑著對我說道：「言言，你不要怕，朕在這裡陪著你，你不會有事的，朕絕不不會讓你死的。朕不準！」
我怔怔地看著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半晌，才用顫抖的聲音朝他說道：「出去！」
「朕不會走的，你不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朕是不會出去的。」他滿臉堆笑地拉著我，柔聲說道溲。
「你瘋了嗎？若是這事讓朝中大臣們知道了可怎麼辦？」看著他牽強的笑容，我忍不住鼻子酸澀，那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一次從眼眶中洶湧而出。
「朕沒有瘋！」他輕輕替我擦去眼淚，看著我的眼中分不清是溫柔還是痛楚，沙啞道，「先是父皇，接著是薛后，潯陽，王皇后，到最後連母后也棄朕離去了，朕所關心的人，朕所愛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朕，現在，朕只剩下一了，若是連你也不要朕了，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我看著他痛苦的神情，想要安慰他，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襲來，被他握住的手用力地反握了回去。
他神情立時緊張起來，轉頭沖跪在地上的眾人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上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各自忙開了，產婆再次上前，奴才們也各自忙去了。時間緩緩流逝，孩子依然沒有生下來。
坐在一旁的皇上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頭上也冒出了一層冷汗，一臉焦慮地看著我，神情一肅，轉頭朝門口高聲喊道：「南宮陽，你進來！恧」
「是，微臣遵旨！」南宮陽忙打了帘子，走進來跪在門口屏風處。
「你過來幫忙！」皇上冷靜地看著他，輕聲吩咐道，那話卻令屋中眾人驚訝萬分。
「這……」南宮陽在我幾次生產時皆在場，或多或少也有過幫助，可如今連淑妃蓮嬪皆在場，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你放心，朕命你這麼做的，自然不會怪罪於你。」說著環視了屋中眾人一眼，冷聲道，「朕相信這屋中也絕無多嘴多舌之人，你們說是嗎？」
淑妃和蓮嬪二人對視了一眼，齊齊地跪了下來：「嬪妾不知，嬪妾什麼也沒看見。」
滿屋子的太監宮女們忙跟著跪了下來，一臉驚恐地回道：「奴才不敢。」
皇上再次轉頭，神情嚴肅地看著南宮陽，南宮陽朝皇上一拱手，沉聲道：「是，皇上，微臣遵旨！」
說罷迅速上前來，替我細細檢查完，眉頭一擰，朝皇上道：「回皇上，德妃娘娘的狀況甚為奇怪，按理，這胎兒應該早就產了下來，可偏偏……」
「你只需說如今該怎麼辦？」皇上一臉焦急地打斷他的話。
「回皇上，唯今之計，只有微臣在娘娘身上下針了。只是……」南宮陽遲疑著。
「只是怎樣？」
「只是如此一來，恐怕娘娘往後不能再生養了！」
殿中眾人皆是一愣，隨即默默地望向皇上，皇上閉了下眼，重重地透了口氣，沉聲道：「南宮陽，準備施針！」
皇上焦急地在一旁守著我，南宮陽取出隨身帶著的銀針，抽出一根細長的出來，細細地在火焰上燒灼消毒。
皇上騰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小安子愣了一下，轉頭細細察看了柜子上的沙漏，恭敬回道：「回萬歲爺，現在子初了。」
皇上一愣，回頭催促著：「南宮陽，即刻下針！」
「是，微臣遵旨！」南宮陽取了針上前來，找准穴位慢慢扎了下去。
我最後的意識里，耳邊傳來皇上堅定中帶著些許不安的聲音：「言言，朕就在這兒守著你，朕不會讓你死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朦朧轉醒，騰然想起生產之事，抬眼望去，震驚地發現孩子還沒有生下來，我轉頭驚恐地望著皇上。
皇上一怔，厲聲問道：「南宮陽，究竟怎麼回事？怎麼還沒生下來？」語罷又轉頭問道：「小安子，什麼時辰了？」
話剛落音，屋外傳來永巷中打更的聲音，小安子恭敬回道：「回萬歲爺，剛好子正。」
「生了，生了！」滿頭大汗，筋疲力盡的產婆高聲呼道，隨即傳來新生嬰兒洪亮的哭聲。
我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轉頭看向皇上，露出虛弱的微笑。他卻似沒有看見般，失魂落魄地呢喃道：「龍年了……」
騰然一怔，滿臉焦急地抬頭問道：「是男是女？」
「恭喜萬歲爺，恭喜德妃娘娘，是位小公主！」產婆滿心歡喜地回道，隨即抱著哭得鏗鏘有聲的嬰兒轉身替她清洗身子去了。
皇上深深地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麼心事般，連聲道：「好，好……」
淑妃見皇上連聲說好，忙帶了滿屋子的人跪了：「恭喜皇上喜得龍女！」
皇上已然收起了方才的心緒，滿臉堆笑，聲音中也透出些興奮來：「龍女！好，好，全部有賞！」語罷又轉頭看向我，眼中滿是柔情，輕聲道：「言言，你好好歇著，朕晚些時候再過來看你！」
我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壓下滿心疑惑，柔順地點點頭。待皇上帶了眾人離去，綵衣上前伺候我換下汗濕的衣衫，又細細替我拭去汗水，讓我窩在溫暖的被褥間。
我心中始終浮現著皇上著急問時辰，及生產下來詢問是男是女時的凝重神情，得知是公主時的欣喜若狂。
龍女…龍女…….龍……我騰然想起太后那日里說晚七八天就是龍年的神情，又連說龍年的阿哥是有福氣的孩子，龍……
如今皇上又是這番神情，難道…….
我不敢再往下想，又忍不住要往下想，最終抵不過南宮陽的那服藥效，在疲憊與疑惑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