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第二章

  「皇後娘娘，嬪妾見識淺薄，冒昧問上一句，不知這茶是否便是傳說中的茶之極品——湖州紫筍？」 

  我尋聲望去，竟是坐於淑妃下手位的雨婕妤在發問。端木雨性子較端木晴還更清冷些，平日里很少在宮中走動。 

  太后召她進來，原本想好好提攜於她，不想她清冷的性子就是在皇上跟前也不軟化半分。其他宮的都傳她自恃出身高貴便目中無人，我卻總覺她清冷中有著淡淡的憂傷，倒像是有心事之人。 

  皇上貴為天子，如今年紀又大了，性子早已磨平了，起先時因著她貌美，倒也時常翻她的牌子，可時日一久，也便失了哄她的興緻，但礙於太后的面子，每月照例翻她幾次牌子，份位也是一晉再晉，一副頗為受寵的樣子。 

  太後去了后，皇上悲痛萬分，她又不會輕言軟語地安慰人，聽小玄子那邊說，太後去了后，皇上統共就翻了她一次牌子。我這才想起來，那日皇上過來還直說她心冷是鐵，想來是因著太后的殯天而雨婕妤竟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罷。 

  今兒個想來是推不掉了，這才過來露了臉，只見她穿了身月白配淺藍外罩的宮裝，梳了個簡單的參雲髻，髻上只簪了幾朵素凈的白玉蘭，耳上一對水滴狀的翡翠耳環隨著呼吸微微晃動著，越發趁出若隱若現的鎖骨，身上再無別的飾物，看起來淡雅素凈，倒別有一番風韻。 

  平日里聚會只有推不掉的她才會出現，但向來安靜沉默，從不輕易開口，這會子會主動開口，不要說眾妃嬪，連我都有些意外溲。 

  「呵呵，雨妹妹這還叫見識淺薄啊？」我一臉讚歎地開口接道，「本宮也是偶染得來，統共也就這麼一灌，聽說異常難得，本想趁今兒個妹妹們都過來了，拿出來擺顯擺顯，不想卻被妹妹一語中的。」 

  端木雨聽我如此一說，心下一驚，猛地抬頭望了過來，卻對上含笑的雙目，微微紅了臉頰，又低下頭去。 

  「那是，雨妹妹出身名門，飽讀詩書，自然見多識廣，可不是普通人能相比的。」榮婕妤笑著瞟了她一眼，又道：「連皇上都對雨妹妹的才情讚賞有加，雨妹妹又何必這麼謙虛，妄自菲薄呢！」 

  眾妃嬪一愣，任是誰都能聽出這話中的刺兒來。端木雨本就不善言辭，被榮婕妤這麼一堵，氣得臉頰緋紅，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是啊，瞧瞧雨姐姐，打扮得這麼素凈卻怎麼看惹人憐惜，想來是傷心過度了吧？也是，皇上自然是心疼萬分了！」雪貴人接過話來，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氣得端木雨一轉頭，只靜靜地喝著几上的那小杯茶，不再說話。 

  氣氛頓時怪了起來，眾妃嬪皆知是榮婕妤和雪貴人擺明了欺負著端木雨，可偏偏雨婕妤平日里不愛走動，人際關係微薄，也不說話，只裝作若無其事地喝著茶恧。 

  哎…這宮裡向來是如此現實的，往日里有太后護著，眾妃嬪即便是對端木雨有所不滿，也只得小心隱藏著，即便是心中嫉恨也有所顧忌，表面還得刻意討好著，生怕一不小心便大禍臨頭。 

  如今，太后這才去了沒多久，沒了依靠的端木雨也就成了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更何況如今又沒了皇寵，她們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即便是有端木尚書以及整個端木家族作為後盾，端木雨往後在宮中的日子只怕也不會那麼好過了…… 

  我呵呵一笑，嗔怪道：「好好的，妹妹們怎麼又提起這些個傷心事來，貴人妹妹可得小心些才是，在皇上面前可得謹慎些才是，惹怒了聖顏，只怕姐姐們也幫不了你！」 

  雪貴人被刺中了痛處，嚇得一個機靈，不敢再多說。榮婕妤見我有意袒護端木雨，含笑低著頭，不再說話，嘴角逸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 

  「皇後娘娘，依嬪妾說，這茶好，水好，泡茶的功夫也定是非比尋常，才泡出了這等好茶。」鶯貴人笑著岔開了話題。 

  「是啊，是啊。」淑妃忙介面道，「皇后姐姐跟前何時多了這麼個蘭心惠智，心靈手巧的可人兒，妹妹們怎麼沒見過呢？」 

  「大小不過是個使喚了丫頭，倒叫妹妹們費心誇讚了。這時辰也不早了，妹妹們就留在本宮這兒，用過午膳再回去吧！」我瞟了玲瓏一眼，她收到示意，默默地收拾了一下，悄悄退了出去。 

  「皇后姐姐客氣，妹妹們不會打擾到您吧？」淑妃見我誠意留著，只笑著客套道。 

  「哪裡，還要妹妹們不要嫌棄本宮這兒粗茶淡飯才是！」我笑著轉頭吩咐道，「小安子，去御膳房傳膳，另外，叫宮裡的小廚房先送些糕點過來。」 

  「是，主子！」小安子得了令，急急忙忙出去布膳去了。 

  不一會子，秋霜帶了宮女們撤下果品，換上些新做的糕點。眾人邊聊邊用了些，待到小安子過來稟了說是布好膳了，我這才帶眾妃嬪到偏殿之中用膳。 

  折騰到午後，眾妃嬪見我有些倦意了，這才散了，小安子扶了我回到暖閣中，歪在貴妃椅上，替我蓋上薄被，輕聲道：「主子，你先歇會兒吧，折騰了這麼一早上，定是累壞了。」 

  我眯著眼，歪在貴妃椅上，懶懶地說：「是有些乏了，可了無睡意，你坐著陪我聊會子吧。」 

  小安子謝了恩，歪在軟凳上用美人捶輕輕地給我捶著腿，輕聲道：「主子，你怎麼啦？如今您終於如願以償，坐鎮中宮了，怎麼奴才卻覺著主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