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十(木蓮篇)
番外八十(木蓮篇)
我見江公公神色凝重,心下一沉,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安撫道:「江公公別急,如今端王伏誅,宮裡又處處戒嚴,他就是跑了,也成不了什麼氣候。究竟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是,娘娘。」江公公喘了口氣,娓娓道出了這幾日的排查來。
「那日奴才一接到娘娘的旨意,即刻領人將偏殿後院圍了起來,將御前侍奉的宮女太監全都禁在了院中。當天夜裡開始,一個個喚了問話,查根查底,逐一排查甄別,連著幾日都沒有任何異常。」
「直到昨兒夜裡,皇後娘娘宮裡有異動,奴才抽調了一批奴才過去協助善後,回來之後見院子里並無異常,也就直接歇下了。直到今兒早晨起身點名,才發現陳公公不見了。」
「奴才即刻命人在院子里,養心殿里到處搜了一遍,也不見人。奴才不敢大意,將同宿一間房的太監們逐一盤問,確定陳公公是昨兒半夜逃跑的。奴才怕誤了大事,即刻,就前來稟報給娘娘。」
江公公端正跪了,以額觸地,沉聲道:「娘娘,奴才辦事不力,請娘娘責罰!」
「江公公不必自責,昨夜之事有多兇險,本宮亦是清清楚楚,別說皇後娘娘,就連本宮,也被扣在了這櫻雪殿中,不能外出。」我示意小喜子扶了他起身,語氣平淡,毫無半點怪罪之意,「好在端王受俘,大局已定,即便陳公公逃脫,也斷成不了氣候。公公辦事向來穩當,皇後娘娘和本宮都是相信你了。」
江公公仍是不卑不亢,躬身恭敬回道:「謝娘娘恩典不予責罰,娘娘誇讚,奴才愧不敢當!」
我頓了一下,又問:「江公公可有問過,先皇駕崩之時,這陳公公在何處?」
「回宸妃娘娘的話,奴才細細查問過與他一同侍奉的奴才。聽與他走得近的太監將,先皇病重之時,曾數次單獨召見陳公公。先皇做得很隱秘,想來是有單獨交代他辦別的事,可陳公公素來貪杯,也是在酒後向關係好的太監炫耀,大家才知道這件事。」
江公共頓了一下,又道:「對了,有個宮女說過,先皇駕崩那一日,陳公共出了養心殿,回來之時本想入殿,可宮女告訴他,皇後娘娘在殿中,他才沒有進去。」
我輕輕點了點頭,若皇上果真有交代陳公公去辦事,陳公公回來之後並沒有見到皇上,皇上便駕崩了,那麼,就是說皇上交代他去辦的事,答案還在陳公公手上。
我暗自收緊了廣修下的十指,不管是什麼事,那個答案,我必須要知道。我思緒千迴百轉,面上卻是不露聲色,輕聲吩咐道:「本宮都知道了,江公公,陳公公逃跑現在算不得什麼大事,就交給本宮處置好了。」
我看也不看他的神色,神色凝重,加重了聲音,接著說了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太子登基,從現在到太子登基,養心殿和太子府都不準出任何岔子,這兩處的安危,皇後娘娘和本宮就拜託給你了。」
不管如今這宮裡還有沒有危險,甄別排查內奸究竟還算不算大事,我都必須把這事往大了說,讓江公公感覺他肩負千斤重擔,責任重大。
江公公果然很受用,信誓旦旦保證著,我又誇讚了幾句,才讓他退了下去。
江公公前腳一走,我後腳便傳了汪公公來,讓他密切盤查各宮各處,務必將陳公公找出來。可這個陳公公,竟然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全然不見蹤影。
西寧在三日後趕了回來,皇后帶著太子親領文武百官在北門外迎接這位異姓輔政王的歸來。我隱於北門城牆上,望著數十飛騎由遠處狂奔而來,越來越近,日思夜想的人兒終於臨近眼前。
那一馬當先的棗紅色追風背上,玄色的衣袍隨風揚起,石刻般俊朗的臉上帶著一慣的沉穩,深沉如墨的眸子炯炯有神,閃爍著晶亮耀眼的光芒。
一年多不見,他在外面晒黑了,可卻更加挺拔,更加成熟,也更吸引人了。我不由用手捂住雙唇,鼻子一酸,眼中湧上酸澀的感覺,用力壓抑住心中難以遏制的激動。
我以為我的心早已平靜,我以為我已經逐漸將他遺忘,直到這一刻,我瞬間明白,那一切不過是我自欺欺人罷了,那顆為他跳動的心,越發的狂野了。
先皇駕崩百日之後,太子睿登基繼位,改國號皇睿,尊皇後為皇太后,尊我為太妃。新帝年幼,皇太后垂簾聽政,靖康王是先皇欽點的輔政王,共理朝政,成了他們幽會最好的借口。
每一次聽小喜子來稟,我都恨得咬牙切齒,夜不能寐。每一次,梅香都勸我忘了他,可每一次,我都忍不住要去打聽他的消息,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可知道得更多,我就越恨。愛恨交錯,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開了春,新皇大婚,對朝事也漸漸有了自己的見解。入夏之時,我卻暈倒了,朦朧醒來,身邊卻只有梅香守著,我忍不住開口問道:「梅香,我這是怎麼啦?皇上呢?皇上來了沒有?」
梅香躲閃著我都眼神,避重就輕試圖轉移話題:「主子,你醒來就沒事了。御醫說你思慮過重,調養失宜才會暈厥。要你放寬心,好好將養!」
梅香慌亂的神情如何逃得開我的眼,我不由沉了聲音:「本宮問你,皇上呢?」
梅香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既然開了口,就一定是要得到答案的,嘆了口氣,答道:「皇上聽說主子昏倒了,急匆匆趕來。可……可剛坐下,小全子就追來了,說是…..」
梅香深吸了一口氣,才又咬牙開口道:「說是皇後娘娘病了,皇上臉色巨變,什麼話也沒留下,急匆匆就去了莫殤宮。」
我心下一空,白了臉色,軟軟跌入錦被間。
「主子……」梅香紅了眼圈,急切喚道。
我擺了擺手,輕聲開口呢喃道:「哀家沒事兒。應該的,那個,才是他的親娘!」
接連幾日,都不見皇上的身影,我忍不住再問,才知道皇后病得很厲害,咳嗽不止,南宮陽說只有長期佩戴燕山紅玉才能痊癒。
靖康王出動了所有的人手去尋,皇上更是下旨張貼皇榜懸賞。我心中酸澀難忍,我能看到的兩個男人,他們的眼裡仍是只能看到皇后,心裡,仍是只裝著她一人。
在梅香和小喜子的開導和悉心照料下,我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這日午歇起身,小喜子扶了我,笑道:「主子,雖說入夏了,可今年的天氣卻是異常的好,一點也不覺得熱。聽說荷花池的荷花都開了,不如,奴才扶你去看看,也好散散步。」
好些天沒有出去了,我亦是覺得有些悶了,點頭笑道:「好。」
梅香扶著我,小喜子伺候在側,沿著玉帶橋緩緩朝荷花池行去,剛轉過彎卻與迎面而來的太監撞了個正著,我忍不住一個趔趄,連退了幾步,才在梅香的摻扶下穩住了身子。
小喜子鬆了口氣,轉頭怒聲呵斥道:「死奴才!你哪個宮的?鬼鬼祟祟在這兒幹什麼?竟敢衝撞太妃娘娘,你活膩了不成?」
那太監慌忙跪了,連連磕頭求饒道:「太妃娘娘息怒,娘娘饒命。」
「行了,好好的出來,別擾了哀家的興緻。」我瞪了小喜子一眼,轉頭看著眼前的太監,柔聲道:「你哪個宮的?走路怎麼這般毛毛躁躁的?」
「回太妃娘娘的話,奴才…奴才是寧壽宮瓊主子跟前的奴才。」太監垂首恭敬回道,「奴才的主子聽說荷花池的荷花開了,又不敢私自出宮來看,奴才…奴才心疼主子,就偷偷跑來,趁著無人摘了一朵,想帶回去給主子看看。」
太監從懷中摸出一方錦帕,打開,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呈在我面前,那錦帕之中果真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蕾。
我點點頭,嘆了口氣,低聲道:「收起來,帶回去吧。往後,不要再毛毛躁躁了。」
「是,娘娘,謝太妃娘娘恩典!」太監將荷花收入懷中,磕頭謝恩,跪行至旁邊,以額觸地,靜候我離開。
我抬腿朝前走去,錯身之時,餘光不經意地落在了小太監的背上,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停下腳步,回身盯著他,緩緩開口:「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