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許一場經年舊夢> 031 想我了嗎

031 想我了嗎

  我安頓好溫姐這邊又打點了所有會和她接觸到的工作人員才從戒毒所離開,離開時已經傍晚,怠倦的秋末被一陣冷風吹散,冬涼了。


  頭頂劈了一道悶雷,轟隆隆而過,有閃電在厚重的雲層後擠出,但微弱到沒有被人留意就消失。


  西邊天上隻剩幾秒鍾絢麗的火燒雲穿透陰沉的長空斜射籠罩在戒毒所上方,它即將被取代和覆蓋,但最後的光陰仍使這棟灰色樓宇看上去沒最初那麽蒼涼與頹廢,有一絲溫柔。


  我站在電閃雷鳴的長空下,盯著樓頂起伏的輪廓看了許久,一座城市最悲慘冷漠的地方是監獄和夜場,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迎新送舊,來來往往。於是人們逐漸遺忘了那些藏匿在最角落的黑暗,也忘記了等待救贖卻葬送在救贖裏的麵孔。


  每天死那麽多人,一場暴雨衝刷,誰還會記得誰呢。


  我逆著寒風攏了攏風衣下擺,將自己身體包裹住,彎腰進入一直等待我的出租車裏,對司機報上嚴汝筠私人住宅的地址,他載我到達麗濱莊園停在門口,我將錢遞給他,下車走進小區。


  麗濱莊園是外圍圈裏混的姐妹兒最奢華的夢,她們私底下都說如果能陪住在這裏的客人雙飛,不拿錢也樂意,這裏的住戶非富即貴到令人乍舌,不要說這座城市,就是整片省份,最赫赫有名的人物無一例外不在此處置辦了房產,九十年代末剛建起就售價一萬一平,在那年頭幾萬就能買一套普通房子了。


  我根據保姆告訴我的門牌找到了二排三棟,是這裏唯一一棟刷了黑色油漆的房子,看上去非常陰森,煞氣逼人,像走入沒有輪回之口的地獄。


  我按響門鈴,最裏麵的玻璃門打開,走出一名四十來歲的婦女,她身前係著圍裙,手裏還拿著一個掛滿水珠的瓷杯。


  她隔著十幾米遠的距離打量了我一會兒,問我找誰,我說嚴先生住在這裏嗎。


  她遲疑點了點頭,“您是?”


  我沒有回答她,繼續問,“他在家嗎。”


  她說在,讓我稍等。


  她轉身走回去,不多時又出來,快步跑到門口將鐵柵欄拉開,“先生在書房會客,您可以在客廳等一下。”


  我朝她道謝,在她引領下從回廊走入客廳,這套房子幾乎到處都是黑色,烏壓壓的沉下來,像浮沉在一片黑暗的深淵裏。除了最中央漢白玉的柱子外,連窗紗都是黑色,過於壓抑的裝潢看一眼都覺得心驚膽寒。


  保姆十分殷勤為我端來水和食物,她不斷試探詢問我的身份,我一邊吃喝一邊東拉西扯搪塞她,直到樓梯口走下幾個男人,他們交談的聲音隨著發現我戛然而止,我也同樣仰頭望向他們。


  這是一群警察。


  那些眼花繚亂的肩章代表官職的顯赫,絕不是局子裏泛泛之輩,至少在刑偵界打拚了二十餘年才能到達這個位置。


  他們麵麵相覷一陣,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平靜走下樓梯,保姆笑著將他們送到玄關,與此同時樓上響起關門的聲音,接著是極輕的腳步,我專注凝視著二樓口的空隙,嚴汝筠始終沒有露麵,保姆送走那撥人靠著牆壁長舒一口氣,似乎如釋重負,我問她那些警察是來調查什麽嗎,她搖頭說先生的事她不清楚。


  她說完看了一眼我手上空了的杯子,“小姐您還要水嗎。”


  我回過神來說不要,她指了指二樓,“先生已經方便了,我帶您上去。”


  我將杯子遞給她,她握在手中引路,最終停在二樓一處非常寬敞的拐角。


  我抬頭盯著懸掛在房頂的君子蘭,一簇簇葉子開得十分蒼翠,正垂著一片邊角,遮擋住我眼前,也擋住了走廊盡頭的一絲微光。


  保姆敲了敲門,裏麵沒人應答,她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浴室方向隱約傳來水聲,她沉吟兩秒對我說,“先生可能在洗澡,他一般喝了酒都會衝洗自己,省得床上沾酒氣。”


  我笑著告訴她忙自己的不用管我,她遲疑著拿不準該不該走,我直接推門進屋在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商業雜誌翻看,保姆站在門外又等了一會兒,嚴汝筠遲遲沒有洗完,她隻好關上門下樓。


  大約過去半個小時裏麵的水聲才緩慢停止。


  我根本沒心思看雜誌,隻是捧著裝樣子,我聽見門鎖擰動的響聲,接著晃出一抹黑影,在柔和的光束下一點點逼向我身後。


  我身體不由自主緊繃,屏息靜氣感受著他的靠近,他身上散發出沐浴後的清香,還是我熟悉的味道,清冽的,冷漠的,有一絲算計和疏離。


  隻是前者真實存在,後者來自於我的直覺。


  他那樣一雙眼睛,怎麽會不藏匿著漩渦。


  他悄無聲息俯下身,灼熱呼吸噴灑在我耳畔和脖頸,當他滾燙的手掌觸及我長發時,我指尖捏緊雜誌毫無征兆的顫抖了一下。


  那些長發被他一點點掀開,直到露出我整張臉孔,他非常專注凝視我,聲音裏含著笑意,“你很熱。”


  我不動聲色掃了一眼掌心濕漉漉的汗跡,說實話當初溫姐帶著我勾搭五爺連騙帶哄上了他的床,我都沒這麽緊張驚慌過,男人玩兒女人,女人何嚐不是騙男人,這年頭愛情比什麽死得都快。


  從我十五歲明白了男人怎麽幹女人開始,愛情和狗屎一樣,除了避之不及以外再沒任何價值。


  男人下三濫的太多了,得了身子還要卷跑錢,吃虧的姐妹兒那麽多,我是瘋了才會上當。


  當男人這個看似複雜實則非常淺鄙的種類在我眼睛裏猶如一張白紙一目了然,嚴汝筠的忽然出現讓我措手不及。


  這世上看不透的事物才危險重重,他太像一個謎,一個怎麽都猜不到底的無字謎。


  把我貪婪靡豔的生活攪得一塌糊塗。


  仿佛一顆碩大的石子,投擲在沒有波瀾的湖麵,泛起驚心動魄。


  我站起來剛要說話,他經過我身邊直奔房間最裏麵,緊挨著那一盞昏黃的燈。


  他赤裸的背部線條在光暈下顯得非常筆挺柔和,散發著成熟而年輕的魅力。我眼前閃過五爺的樣子,不得不感慨年輕是一件多麽美好又包容的事,年輕的身體永遠是誘惑的矯健的,而蒼老隻會讓人覺得作嘔又厭棄。


  光滑的皮膚和層疊的皺紋,誰願意去愛慕後者呢。


  嚴汝筠一隻手拿著毛巾擦拭水珠,另外一隻手在我有些失神的注視下解開了圍在腰間的浴袍。


  他忽然間一絲不掛,每一塊健碩性感的肌肉都暴露在空氣中,因為一冷一熱的刺激而變得膨脹緊繃,泛著無比誘人的蜜色,我有些不知所措,倉促將目光移開,他用毛巾在下腹擦了兩下,又重新圍上。


  在圍的同時他側過身體,我餘光瞥到了一叢茂盛如蔭的森林,這樣一幕使我整顆心都狂跳不止。


  因為我真真實實的擁有過一晚。


  而且那是徹夜不止交纏到窒息的一晚。


  嚴汝筠讓我見識到什麽是最勇猛的男人,那樣的勇猛是任何女人都不能遺忘的東西。


  他站在古董架前拿起一柄玉如意,桌角靜靜溢出的暖光將玉籠罩得晶瑩通透,我聽五爺說過,這是嚴汝筠在深圳拍賣會上競到的,一直跟了七十多輪翻了百倍不止的價格才拍下,他喜歡好玉,絲毫瑕疵和斑點都沒有的玉。


  他平時不露富,可拍這塊玉引發了軒然大波,也將他的身家暴露得徹徹底底,五爺說他最喜歡嚴汝筠的脾性,很像年輕時候的自己,看中的東西不惜一切去掠奪,管它是誰的,隻要想得到絕不手軟。


  五爺說這性子能成就人,也能毀掉人,關鍵在於能否把持自己不走向極端。


  可當利益和欲望膨脹到一個極致的高度,幾乎沒有人控製得住貪婪。


  他指尖十分專注撫摸著玉如意,讓我猜那是熱的還是冷的。


  好玉觸手生涼,我不假思索回答冷的。


  他用一塊白色絲綢蓋在上麵,重新放回原處,“外冷內熱,和女人一樣。白天冷冷淡淡,夜晚熱情如火。所以我喜歡在晚上摸它。”


  我沒吭聲,論調情我不是他的對手我承認。


  他合上玻璃櫃門,問我怎麽找來這裏。


  我說向人打聽。


  他抿著唇角半開玩笑,“是想我了嗎。”


  他低沉嗓音像一場淫靡的前戲,我耳根有些燙,挑起眉毛反問他,“嚴先生都沒有想我,我為什麽要想你。”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想。”


  他說完不給我追問的機會,背過身拉上窗簾,街上沐浴在狂風中的霓虹被徹底阻隔在一麵黑紗之外,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平複了自己心底因為他口中的想而天翻地覆的情緒,這種身份的男人在情愛裏的真真假假無從考證,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風花雪月總要有一顆玩兒得起的心腸。


  太當真會讓男人覺得不識趣。


  我盯著他綰窗紗的背影脫口而出,“你有銷魂丸嗎?”


  他手上動作沒有任何遲疑,也不驚訝我怎麽會知道這個,隻是很淺的嗯了聲,“有。”


  他的毫無隱瞞讓我一時愣住,他回答完有轉身看向我,“怎麽。”


  我將溫姐的事告訴他,讓他明白我索要的由頭是什麽,他非常有耐心聽我說完,期間從沒打斷,隻是在最後問我,“和我的關聯是什麽。”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想了很久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最後隻能實話實說,“嚴先生壟斷了整片省份拿到銷魂丸的途徑,我隻能來求你。”


  他一言不發,沉默拿起桌角放置的一樽硯台,盯著上麵花紋細細看著,“你過來僅僅為了這件事。”


  我說是。


  他臉色沒有剛才溫柔,急轉直下變得疏離,“我售賣或者使用它,都可以為我帶來非常豐厚的回報,我答應你的央求能得到什麽。”


  我急忙摸口袋裏的錢包,“我也可以買。”


  他沉穩而緩慢舉起手中硯台,逆著燈光看它的成色,“你買不起,我也不賣。”


  我被他堵得完全找不到任何出路,溫姐的顧慮果然沒錯,嚴汝筠是商人,而且是最奸詐冷血的商人,對他而言溫姐的死活和一隻螞蟻一樣輕薄。


  “如果嚴先生把銷魂丸給我,在我能做到的範圍,在你需要的地方,我會盡我所能報答嚴先生。”


  他笑著哦了一聲,對我這句話很感興趣,“怎麽報答。”


  他朝我走來,在距離我僅剩一步之遙仍舊沒有停住,他掌心扣住我後腦,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十分霸道將我頭傾壓過去,我感覺到自己鼻尖觸碰到了一塊柔軟灼熱的皮膚,半睜半閉的眼睛抵在他剛刮過胡子的下巴,一片淺淺的胡茬戳住睫毛,我不敢動,生怕驚了他,更怕癢了我自己。


  他噴薄出滾燙的氣息,在我額頭和眉眼散開,“那麽稀少的東西,也該用稀少的東西交換。”


  他用手指抬起我的臉,深邃如海的眼睛似乎能望穿我身體,“稀少交換稀少,我是不是賠了。”


  我在他火熱注視下體溫極速升高,很快就焚燒成一個火爐,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燙著他,可已經燙著了我自己。


  無可避免的燙。


  他指尖在我耳垂上輕輕碾磨,嗓音有些沙啞,“比如獨一無二的東西,至少別讓我賠得太慘。”


  在他眼神的攻擊下,我想不會有誰還能不淪陷,我口幹舌燥,問他什麽獨一無二。


  他將我臉上散亂的頭發都撥弄到兩側,我終於在他眼睛裏找到了比我更燙的東西,“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你嗎。”


  我再也經受不住那份酥麻,身體軟下去的同時癢得想打噴嚏,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我,臉孔忽然下滑堵住我的唇,吸走了我剛剛衝出喉嚨的一口氣。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