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司儀也非常愕然,他看著宋錚舟問是一百五十萬人民幣嗎?


  宋錚舟點頭說是,司儀整張臉都因為他肯定的答複而激動到扭曲猙獰,他將金錘高高舉起,“一百五十萬,這位先生出價一百五十萬,是否還有更高的?”


  底下人交頭接耳,但沒有誰再跟拍,司儀將視線投放在剛才喊出一百萬的男人身上,“這位先生不為自己身邊美貌如花的太太再嚐試一次嗎?”


  男人被司儀這樣一問,即使沒有想法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不叫一輪顯得很吝嗇,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看著,誰沒有點虛榮心。


  他舉起手中的紙牌喊了句一百八十萬。


  這樣的天價引發了全場驚呼,所有人都將緊盯我的目光轉移到男人臉上。


  我隨著唏噓聲看向焦點深處,第二排靠近中間的位置上,盧莎挽著一個非常蒼老肥胖的男人正笑得香甜,男人比秦彪歲數還要大,皮膚上全都是厚厚油油的褶子,頭發雖然沒謝頂,可很油很稀疏,粘在碩大的圓腦袋上,像一個長滿絨毛的肉瘤。


  司儀那一聲太太把盧莎喊得飄飄欲仙,她不斷撒嬌說這麽貴呀,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要,瞧你猴急的樣子。


  男人哄她說寶貝喜歡怎麽會不想法爭取到,被人吹捧矚目滿足了盧莎極大的虛榮心,她笑得花枝亂顫,仿佛已經勝利在望。


  她其實比誰都想要出風頭,當初外圍圈爭寵爭地位最狠的就是她和喬倩,兩個人咬得特別死,誰也不甘落後,但是喬倩有心眼兒,而且很會耍花招,她想不到的點子喬倩用了,傍上秦彪之後甩了她十萬八千裏,不過現在盧莎很得意,溫姐手底下新人資質不行,始終沒帶出來新一撥紅牌,她算是圈子裏混得最好的一個,洪芬因為得罪我在郭澤路身邊恐怕也待不長久,嫩模圈她幾乎一人獨大。


  不過盧莎傍的這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天在聚會上羞辱我時跟著的金主,如果是她算把他吃得死死的,一般嫩模被包一周是最久的,盡管花樣多技術好可在床上瘋起來收不住,都想把金主拴牢了,極盡渾身解數賣弄風騷,賣得太足,之後幾天夜夜如此,男人在情欲中被喂到一個至高點,期待的心情也會很激烈,女人後力跟不上,男人立刻覺得沒勁了。


  外圍這圈子有個定律,雙飛也好多P也好,清一色火辣妖嬈,但凡男人玩兒膩了,扭臉接上的姑娘一定是純情大學生,好比連著吃了幾頓肥美的螃蟹,頭兩頓是解饞,後三頓是賺夠本兒,最後那頓就食之無味了,野菜反而顯出它的清香解膩。


  盧莎和喬倩走的同一路子,能讓男人玩兒這麽久還保持新鮮感,估計她背後請了老師教,絕不單純是床上那點事兒迷倒了這男的。


  盧莎隔著人海不經意看到我,她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但沒有驚慌,甚至朝我點頭笑了笑,很詭異。


  要麽她就是瘋了失憶了,要麽這男人身份不低,最起碼不至於讓她因為那點小過節對我是否會報複而惶恐不安。


  我對宋錚舟揚了揚下巴,“那男人是誰,有印象嗎。”


  “應該和郭澤路一個係統,但沒有他地位高。”


  我冷笑一聲,原來她不是和我勢均力敵才不怕我,而是裝作不認識,把背後嚼我舌根的過節遮掩過去。


  宋錚舟問我這輪加到多少,我說兩百萬,慢慢往上叫,讓所有人都把心提起來才玩兒得有意思。


  宋錚舟喊出兩百萬後,所有人再度爆發出驚呼,我身後的一名女士小聲提醒他這玉並不好,根本不值這個數字。


  宋錚舟笑著道謝,說我們夫人很喜歡,東西值不值不重要,千金難買夫人一笑。


  女人聽到他的回答,臉色僵了兩秒後耷拉得很長,她和旁邊男人犯脾氣,問他為什麽不搶,男人說你都知道這東西並不值得,為什麽要糟蹋呢。


  女人質問他,“我說不值得,是我體恤你賺錢也辛苦,但不代表我不喜歡,不渴望得到這個風頭,再說東西好不好真的重要嗎?如果我真的很喜歡它,在你能拿出的範圍內,買下來送給我有什麽不行?”


  男人完全不懂女人的心態,明明說不劃算,還非要上這個當,他有些煩躁扯開脖領處的紐扣,“花兩百萬買一塊幾萬的玉,你是瘋了嗎?”


  女人愣了下,她目光呆滯看著男人,很久都沒有反應,男人大大咧咧將她抱住,嘴巴裏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女人雖然不再爭吵,但蒼白的臉色遲遲沒有恢複。


  盧莎的金主在宋錚舟喊出兩百萬後,有些猶豫不決,司儀不斷扇動點火,試圖激發現場激烈的攀比,但在這樣的高價麵前所有人都退卻了,盧莎問他還跟嗎,男人咬著牙說你喜歡的話再跟一輪,估計對方也不會再叫。


  盧莎瘋了般的渴望拿下這對鴛鴦枕,她不是真的喜歡,而是貪婪著被所有人祝賀的風光,她點頭說喜歡,男人沉默了一秒舉起牌喊出兩百二十萬。


  盧莎興奮得顫抖起來,她摟住男人脖子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口,她用很大聲音說我真的好感動,然而她還沒有高興半分鍾,我非常冷靜從宋錚舟手裏奪過競拍紙牌,“兩百六十萬。”


  盧莎的喜悅倏地止住,男人也同樣一愣,他非常不解看向我,我慢條斯理端起茶水,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對宋錚舟說,“不論如何,這個我都要。”


  他點頭說是,盧莎也對男人說她想要這個,她拉扯著他的手讓他繼續跟,男人思考了良久告訴她放棄,這樣的結果讓盧莎白了臉,她問是不再爭了嗎?


  男人說這樣叫下去永無休止,被抬到天價的意義是什麽,除了得罪嚴先生百害無一利,就算僥幸贏了也要損失一筆天文數字,如果真的喜歡玉,拿一百萬買一塊上好的璞玉,打造成項鏈送給你戴不是更好。


  盧莎不依不饒,她搖晃著身體嘟嘴說我就要這個,如果把這個拿下,我永遠也不再找你要什麽。


  男人說隨你,他將牌子扔在地上,坐在那裏默不作聲,盧莎被窩得難堪,又拉不下臉來,連怒帶氣撒了好一會兒潑,商界拍賣會玉娛樂圈的慈善芭莎大不相同,這是真正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作秀和搏噱頭上,一堆人競拍不要緊,一旦隻剩下兩個競價,輸掉的那個極其難堪,如果是為了搏紅顏一笑,那旁邊的紅顏是徹底沒臉了。


  證明她不值得更高的籌碼。


  盧莎旁邊坐著的一名太太捂住嘴嗤笑出來,笑聲刺激了盧莎,她更加尷尬,但又沒辦法,因為她根本無法要求男人做什麽,她不是洪芬,肚子裏沒有硬貨,即使有恐怕男人也不舍得那麽多鈔票買一塊廢品。


  司儀三聲報價後一錘定音,保鏢上台將拍品取走,我放下茶杯笑著說,“受我先生委托,叮囑我一定要為這次慈善晚宴出一份綿薄之力,如果在這個過程裏得罪了某位同仁,我先說一聲抱歉,我們都是為了做善事。”


  拍賣會結束後所有人都在禮儀小姐的引領下到達樓上一層的高端西式自助廳,我被安排在第一桌首席的位置,我還沒坐下已經有不少人走過來向我道賀,他們朝我敬酒,或者與我攀談,宋錚舟為我一一擋掉,而我在他的身體保護後,隻是非常端莊沉默看著這些眼花繚亂的麵孔與五顏六色的衣裳,對他們的奉承恭維以及祝賀冷冷淡淡,我享受著這樣的地位帶給我的榮光,也忍受著這樣的虛偽帶給我的刺骨。


  人果然還是要千方百計往上爬,即使聽不到真話看不到真容也沒關係,總好過沾上一身的唾液,耳邊如影隨形著辱罵。


  底層就是底層,永遠被踩踏和惡嘲,高處就是高處,會看透所有醜陋和肮髒,黑暗與虛假,但永遠不會在天寒地凍中再被無情潑上一盆冷水,因為高處的人生活裏就沒有天寒地凍,更沒有那樣一盆冷水。


  將我包圍住的賓客有眼生也有眼熟的,其中兩位男士在人群擁擠中衝到了最前麵,和我距離很近,他們倉皇躲閃著我的打量,臉色非常慌張,恨不得立刻轉身離開,可身後蜂擁的人海那麽多雙眼睛,他們又怕泄露什麽,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低頭看自己酒杯。


  我做外圍時經曆過的客人不多不少,可我記憶好,一眼認出他們是曾經在場子點過我的男人,不過當時溫姐為了抬我的身價,對外扯謊說我不雙飛,讓我吊著他們的胃口和興趣,這兩個男人光顧了三四次,除了摸著我的屁股和胸,其他的便宜沒占上,每到最關鍵之處溫姐就進來把我帶走,讓別的模特替我,他們甚至為了出口惡氣砸過一個場子,幕後老板和溫姐私交不錯,直接出麵平了,沒想到他們這幾年也混得風生水起,比當初一臉流氓相像人多了。


  他們顯然對我記憶猶新,在這種場合碰麵,又有了如此天壤地別的身份,當然是倉皇無助,我裝作沒看到側了個身,他們立刻溜邊兒離開了。


  我以為他們會守口如瓶避免惹禍上身,沒想到他們進了舞池和其他人聊到這幾年的歡場經曆,沒點名說我曾經陪過,卻意味深長問是否覺得這位出盡風頭的任小姐很眼熟。


  對方看了我一眼,發現我也正在看他,他不知道真不清楚還是裝傻,搖頭回答不覺得。


  兩個男人說怎麽會,維多利亞也好美人閣也好,哪個高端的風流場所不都有過嗎,雖然消息被壓下了,大家懼怕嚴先生的勢力,不敢背後再挖內幕,但誰不知道這位任小姐當初是五爺的幹女兒,做過一陣子外圍,現在怎麽搖身一變又成了嚴夫人,按照道德倫理講,她可是父子兩人一起睡啊。不得不說女人如果有手段比男人出息大,看見沒,下輩子如果我會投胎,一定托生個好皮囊投女胎,什麽都不用做,劈開腿就能一步登天了。


  兩個男人說完哈哈大笑,其中還捅了捅另一個肩膀,“還記得她臀部一顆梅花痣嗎?”


  另一個說怎麽不記得,鎖骨處的紋身才是真的銷魂。


  他們笑得越來越猖狂,以為天高皇帝遠我聽不見,那名被他們搭訕的男人臉色很僵硬,呆滯看著他們身後的我,直到兩個男人意識到不對勁,回頭的刹那麵如土色。


  我笑著歪頭,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眉眼陰惻惻一聲不吭,男人彎腰和我打了招呼,我問他在講什麽,這樣眉飛色舞。


  他尷尬找了半天說辭,最後告訴我講一個故事,我問他是編造出來討虛榮心的假故事,還是切實發生過的真故事。


  男人額頭有些出汗,連連說假故事,說出來痛快嘴皮子的,怎麽可能是真的,他哪有那樣的福氣和本事,我哦了一聲,“故事來源生活,那您故事裏的原型是?”


  男人被我逼得沒轍,隻好說是自己夫人。


  我不可思議笑出來,“呀,您的夫人是小姐嗎?”


  他尷尬得麵紅耳赤,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是…家門醜聞,任小姐見笑了。”


  我在他麵前捧腹笑了一會兒,猛地收斂了臉上神色,“有些人今非昔比,有些事隨風而去。真真假假歡場上的事而已,想要痛快嘴皮子有得是法子,可不要禍從口出。我恍惚沒聽好,但我也就聾這一次。”


  我說完在他麵前撂下那杯酒,杯底在理石磚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搖搖晃晃了幾秒,最終沒有站穩摔在了池子裏,碎裂的動靜被人聲鼎沸所掩蓋,但他們聽得很清楚,整個身體都嚇得一抖。


  我從舞池離開迎麵碰上一支隊伍,隊伍有五個人,為首的是一名衣著華麗的年輕姑娘,二十歲出頭,她身後跟隨著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和一名小保姆。


  我見她在麵前停住,以為她找錯了人,特意躲開要和她錯過去,她笑著攔住我,“恭喜任小姐成為今晚的標王,拍下白玉鴛鴦枕。鴛鴦成雙成對,看來任小姐很渴望得到一位好夫婿。”


  是奔著我來的,可她和那些人道賀不同,綿裏藏針尖聲尖氣。


  我抬頭盯著麵前女人妝容精致的臉,她眉眼有幾分盛氣淩人,望著我的目光也不友好,我搜尋遍全部記憶也想不起自己認識這個女人,我微笑問她是哪位,她身後的保鏢說,“這位薛小姐。”


  薛小姐?

  東莞姓薛的不計其數,能被邀請出席拍賣會還這樣有排場的,隻有薛榮耀的千金。


  我這才想起來薛榮耀一整晚都沒有露麵,原來是自己的女兒代替出席,難怪她手上拎著那隻絢麗無比的紅色皮包。


  和薛榮耀有關的人,我一刻也不想理會,這是我心口剜下的一道疤,這輩子都彌合不了,也複原不了。


  那是我的錯,我的罪孽,我種下的因果。


  我沒有勇氣麵對,會覺得惡心,但我總能躲。


  我朝她說了聲多謝,剛邁步她問我謝什麽,我反問難道祝賀不應該回敬一句謝謝嗎。


  她露出好笑的表情,“可我不是祝賀你,我隻是好奇嚴先生什麽時候結了婚,怎麽多出一個女人以他夫人的身份自居,更重要這個女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她說最後半句話眉眼都在暗示我,我視而不見,“是他給了我這樣自居的資本,否則我又怎麽敢。如果薛小姐覺得奇怪,不如到維多利亞親口問他。”


  被我吩咐等在餐桌的宋錚舟看到我被人攔下,立刻穿過人海來接我,他看了一眼薛小姐,兩個人似乎認識,以前有過接觸,彼此都是一愣,薛小姐甜笑著喊了聲宋先生,宋錚舟禮貌性點了下頭,他問我是否回去,筠哥剛來了電話催促。


  我捂著幹癟的肚子,“他就是這樣,離開一會兒都要找我,也不知道不放心什麽,算了,飯也不吃了。”


  宋錚舟說筠哥怕您在外麵應酬一晚上太累。


  我哎呀了一聲,媚笑著歪頭朝薛小姐道別,她抿唇沒有理會。


  我和宋錚舟走下樓梯直奔大門,薛小姐不知道怎麽沒了興致,也沒有留下用餐,緊隨其後跟出來。


  我留在屋簷下等宋錚舟把車開過來,而薛小姐的司機就在正對台階的空場等著,他借著燈光看到我莫名一愣,匆忙背過身去打了個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他注視著我點頭,等到薛小姐坐進車裏,他關上門叮囑保鏢先等一下,然後朝我飛快走來,站在我麵前笑著鞠躬,“是任熙小姐嗎?”


  他一副尖嘴猴腮的樣子,我蹙眉不想理會,徑直往樓梯下走,他伸出一條手臂攔住我,“任小姐,不知道您稍後的行程是否繁忙。”


  我不耐煩說很繁忙,就算不繁忙天已經晚了,我也沒有時間應付陌生人。


  他追著我跑下台階,忽然看到停車場一輛黑車閃燈,宋錚舟正往街道上開出來,他不敢再靠近我,站在我身後提高了聲調詢問,“那麽任小姐明後天有沒有時間,我受老爺囑托想邀請您到家中坐坐。您當然可以不來,但是我們老爺這人非常固執,這次請不動您,還會有下一次,隻是不確定還有沒有這麽好又這麽隱蔽的時機,萬一與其他人在場…”


  我立刻明白男人的意思,我渾身戾氣轉身瞪他,“你威脅我?”


  男人笑著鞠躬,“我不敢,都是老爺教我說的。我的話在您麵前不就和放屁一樣嗎,我也不會放屁熏著您,可老爺的話就實打實了。”


  他說完偷偷抬頭打量我的神色,見我不再那麽強硬,他小聲說我等您想清楚。


  宋錚舟此時將車駛到我旁邊,他按響喇叭提醒我,我走過去握住車把,“地址。”


  男人笑眯眯,“怎能勞駕您親自過來,我這兩天到您住的地方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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