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寵溺
薛榮耀在宅子裏陪了我一整天,期間公司電話不斷打來催促,似乎是在決策中幾名高層產生了巨大分歧,誰也不肯聽從誰,都固執己見甚至拍桌對峙,副總現場無法壓製,百般無奈被迫將會議終止。
管家已經為薛榮耀拿出一套西裝,以為他勢必會去解決這件紛爭,然而他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安穩坐在我旁邊陪我看育嬰雜誌,為我剝水果吃,管家等了片刻問他要不要備車,他反問備車去哪裏。
管家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他忽然想到什麽,笑著問我要不要去逛逛濮院。
濮院坐落著省內最大的一條人工湖泊和沙灘,春夏景色十分美妙,秦彪當初在濮院有酒宴應酬,我和柳小姐一同出席過,不過那時正值冬天,湖麵的陽光不灼烈,波光很淺,所以圍堤上的樹和池子裏的魚都並不動人。
我抻了個懶腰,覺得沒力氣,我說不想去,但想要幾條金魚。
薑嬸正好給我遞一杯奶,她聽到我要金魚立刻說有,老爺知道任小姐喜歡養寵物,但您懷著身子不方便接觸,所以買了幾條鳳尾魚供您觀賞。
她說著話去露台上拿魚缸,我問薛榮耀什麽時候知道我喜歡養寵物。
他說三年前你不是對我說過嗎。
我怔住,他竟然連那麽久遠的事都記得,我僅僅是一句戲言而已,風月上的女人陪男客,還不是什麽好聽有趣說什麽,難道進屋就脫衣服行周公之夢嗎,總要聊點什麽暖場。
我說我是騙你的。
他仍舊在笑,“我知道。”
我挑眉,“你知道?”
他說真的假的有什麽關係,隻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你告訴我刀是軟的,我也甘心試一試。
我抿嘴唇凝視他那張臉,一時間忘了出聲,露台上窸窣響了一陣,薛榮耀從薑嬸手裏接過魚缸,“放在高處怕磕碰到你,放矮了又怕你蹲下看抻腰,隻好買了三個能捧在手上的玻璃缸,每個裏麵都養著不同品種的魚,等你看膩了我再淘換別的。”
薑嬸笑得樂不思蜀,“我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魚,老爺為了討任小姐歡心,恐怕把整個省的魚市都逛遍了。”
我看著被他托在掌上的玻璃魚缸,裏麵是一對藍綠色的鳳尾魚,魚尾巴處像一把剪子,中間劈開朝兩側伸張,隨著遊水的姿勢而左右搖擺,我將食指朝缸口探入進去,摸了摸魚尾,它感覺到立刻撒了歡兒的遊開,兩隻交錯的時候藍得清透,綠得蒼翠,煞是好看。
“這是公的母的?”
他說賣魚的人告訴他一對。
“那過幾天,這裏會不會多出幾條小魚。”
他笑著說你想要嗎。
我點頭,他溫柔伸出手摸了摸我頭發,“那一定會多出來。”
晚上薛榮耀親自下廚,他說這幾個月學了兩道粵菜,還沒有試過滋味如何,先讓我嚐嚐。
我倚著門框看他無比嫻熟倒油翻炒出盤,香噴噴的味道溢散在空氣中,我深深呼吸了一口,“這樣香。”
他用兩顆小番茄擺在碟子內,“記得你口味很重。”
我隨口嗯了聲,他又說,“愛吃甜食和濃鬱的湯粥,天寶樓的醬鴨子你很喜歡,而且還偏要挑選最肥的膘,片得薄薄的,用春餅夾著吃,不抹醬,要榨菜絲,對嗎。”
我有些驚訝,“這也是我三年前說的?”
他嗯了聲,“你酒量不好,喝得半醉就問什麽說什麽。”
他做好了兩碟菜,正往托盤內放,我走進去一邊幫他往鍋裏放水一邊問他還說了什麽。
他笑著問我想知道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端著盤子走出廚房,站在餐廳裏大聲說,“多吃點我就告訴你。”
這一頓晚餐我吃了不少,到最後連一片水果都咽不下去,薛榮耀為我擦拭嘴角上沾染的油漬,我不喜歡他這樣和我親近,往後躲了躲,問他可以說了嗎。
他挑了挑眉問說什麽,我急得瞪眼,“你剛才不答應了嗎。”
他看了眼幾乎沒剩下什麽的盤子,“可你吃得不夠多,瘦得讓我不想說。等過幾天白胖一些,我會告訴你。”
我將他拿在手裏的紙奪過來朝他身上狠狠一扔,麵無表情走到沙發旁坐下看電視,他沒想到我脾氣這麽大,笑著讓保姆趕緊拿糕點過來給我吃哄我高興。
薑嬸在廚房蒸點心時,門鈴忽然很倉促響起來,一聲接著一聲,逼得人喘不過氣。
一名小傭人將收好的衣服急急忙忙搭在架子上跑去開門,她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影時愣了愣,“小姐,您怎麽這麽晚還趕回來,昨兒不是說去新房住嗎。”
薛朝瑰沒有搭理傭人,一把將她推開,她從門外衝進來,那樣奪目的銀色裙裝像一道閃電般晃人眼睛,我手上動作微微一滯。
薛榮耀聽見腳步聲沒顧上回頭看她,隻淡淡說了句來了,吃過晚餐了嗎。
他用吸管插在水杯裏喂我喝消食甜湯,我不想張嘴,也實在覺得他這麽喂我很不自在,我想讓他放下自己來,可他把杯子握得太緊,我隻好忍著那份不舒服說一小口。
他說好好好,你說一口就一口。
我張開嘴含住吸管,嘬了一口立刻吐出,我拿起放在茶幾的玻璃魚缸,興致勃勃逗裏麵的魚,連眼皮都沒有抬。
薛朝瑰原本還不相信自己的爸爸會如此糊塗,竟然引狼入室,將她這輩子最恨的女人帶回了家,可當她真切在祖宅看到了我,我那般怡然自得被眾星捧月的樣子,她臉上頓時浮露出一種仿佛被惡鬼索命大禍將至的驚恐與憤怒。
她大聲質問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汝筠回來沒有告訴她嗎?
薑嬸端著點心從廚房走出聽見她喊,立刻說姑爺回來了嗎,怎麽沒看見。
薛朝瑰問她為什麽家裏無緣無故多出一個女人。
薑嬸並不知道這些曲折恩怨,她隻以為我確實是薛榮耀的紅顏知己,她說老爺是接任小姐到家中安胎休養,他這個年紀做什麽事心裏都有數,創下如此大的家業,想要為自己活還需要什麽原因呢。
薛朝瑰聽到這樣一番說辭怒不可遏,她伸手推開薑嬸,薑嬸沒有防備,端著的盤子掉在地上立刻摔成了三瓣,點心也碎得一塌糊塗。
她慌忙蹲下去撿,薛朝瑰怒氣衝衝跑到沙發前伸手要奪薛榮耀手裏的水杯,後者敏捷一躲。
她指尖落空,隻碰到一片冰涼無色的空氣,她滿臉猙獰指著我聲音都在顫抖,“爸爸您瘋了?您知道她現在和汝筠的關係以及和我的位置嗎?您怎麽能將她接來安胎,她的胎和我們薛家又有什麽幹係?您心知肚明這段錯綜複雜的關係,還這樣挖坑自己跳,傳出去不是讓人貽笑大方嗎?”
薛榮耀義正言辭說,“我沒有損壞誰的利益,也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我自己的生活誰也管不著。”
“是,他們沒有資格指點您什麽,在這座城市您高高在上,您的言行隻能被效仿和敬重,絕不會被阻止和嘲諷。但您辛苦積攢下的一世清名也為了這個女人都不要了嗎?您是否想過,她這樣無名無份不倫不類介入我們的家庭一起生活,而您也沒有妻子和妾侍,流言蜚語會一瞬間驟起,到時候百口莫辯,您很有可能為此晚節不保。她的過去那麽複雜,多少人對她的事一清二楚,您這不是要毀掉自己嗎。”
“我還不是因為你!”
薛榮耀將杯子狠狠撂在桌上,發出啪嚓的脆響,薛朝瑰嚇了一跳,白著一張臉忘了要說什麽。
“如果你沒有惹禍,汝筠那晚會深更半夜打來電話質問嗎?熙熙和你們的事我清楚,可你做過什麽你更清楚,她不計較,但不代表這份錯誤我們就可以不聞不問。朝瑰,我教育你和止文可以不行善,但不能作惡,無論何時何地,你怎樣不滿嫉恨,都不能忘記這一點。今天的路是你非要走,你咽不下果子可以吐出來,但不能把苦味讓別人嚐。”
薛朝瑰不想在我麵前被人提及她和嚴汝筠不是非常和諧的爭吵,她大聲說,“我們夫妻間關起門的事,不需要別人猜測揣度,就算真的有,床頭打架床尾和,誰還能記隔夜的仇嗎?何況汝筠不是喜歡爭吵的人,我也不是。他對我非常體貼溫柔,連一句重話都沒有,當時的情況和任熙沒有半點關係,是我們自己一點誤會。”
薛榮耀沉著臉,“他為你留麵子,我也一樣,朝瑰,你媽媽是多麽善良寬容的女人,我以為你是她的女兒,她陪你從嬰兒生活到童年,你在她的耳濡目染下會非常有氣度,有仁心,可你太讓我失望了,就算熙熙的事和你無關,她在薛宅養胎也不會怎樣,你怎麽分不清好壞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