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底線

  嚴汝筠的目光,是蘇科長見過的最恐怖陰森,不需要開口也不需要怒斥,隻是那麽淡淡的掃過你,就足夠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的危險。


  可他不甘心,除了這個他想不到還能用怎樣的方式賄賂沈燭塵平息這次仕途風波,上麵盯東莞盯了很久,這邊的風氣最腐化,蘇科長是腐化的根源之一,甚至最大的一個。


  他握著整座城市最大的肥差項目,不需要搜刮什麽,隻要張著嘴等,等這塊肉溢出幾滴油,就足夠解饞填飽,久而久之他就算想要兩袖清風,這樣的局勢下也由不得他做主,這個部門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做事,還有那許許多多數不清的同僚。


  仕途隨波逐流是一種合群的體現,不合群的人注定被孤立,聖賢不怕被孤立,可蘇科長畢竟不是,他也需要黨羽,需要合作,需要彼此相護和遮掩,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災消得多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筆交易。


  他現在比誰都慌。


  如果不是慌不擇路,他不會冒險請嚴汝筠出來喝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被沈燭塵部下盯上,可不管是不是,他這一次都要麵臨一場聲勢浩大的劫數,他隻想搏一把,搏贏了他還是蘇科長,搏輸了不過和坐以待斃一個下場。


  “嚴老板,你我現在除了這條路沒有第二條可走。但凡我還有其他法子,我也不想要依靠贈送女人來為自己求生路,我清楚任小姐和你曾經的關係,如果嚴老板不是娶了薛小姐,我也不會這樣冒犯。”


  嚴汝筠勾起一絲陰惻惻的笑,“蘇科長既知是冒犯,怎麽還不閉嘴。”


  “可不這樣冒犯,你我這條船就很有可能翻溝。”


  嚴汝筠注視著早已油盡燈枯耗幹熄滅的炭爐,上麵架著的茶壺不再沸騰,也不再冒出溫熱的白霧,一派冷冰冰,像他此時的眉眼。


  他將杯裏沒有喝完的茶水倒了回去,“蘇科長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嗎。你為了錢財喪失自我,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蘇科長一怔,他白著一張臉伸手指他,“你什麽意思,你要過河拆橋。嚴老板,你可不要忘記,你退位之後誰保著崇爾超越了榮耀,超越了那麽多企業,在深城和省內一枝獨秀。你再有本事,我不為你打點好仕途方方麵麵的關係,你在商場通殺,在官場沒了權力,你拿什麽逢源帷幄?”


  嚴汝筠低低笑了聲,“蘇科長的良苦用心,我記得我可是沒有虧待過,如果你哪裏不滿,要翻出來和我魚死網破,我奉陪到底,可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我從沒有過你的河,上你的船,這話從何說起。辭職後這一年我四平八穩做生意,不過問任何與我無關的事,謹守商人本分,我能和蘇科長有什麽牽扯呢。我任職局長期間都沒有以權謀私,還有什麽比我自己伸手更方便。蘇科長,知道你現在為前程擔憂,內心十分惶恐,但也不能信口雌黃,誹謗我一些莫須有的事。”


  蘇科長伸在半空的手指禁不住顫抖起來,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雲淡風輕瀟灑肆意的男人,他為這樣精湛而陰毒的演技所折服,他甚至拿不準自己是否真的和嚴汝筠勾結過,否則他怎麽能推脫得如此讓人啞口無言。


  他完全沒想到嚴汝筠會這樣翻臉無情,出乎意料的結果令他大驚失色,又不知如何應對,他眼睜睜看著嚴汝筠撂下這句話起身朝門外走去,直到他背影消失在走廊,蘇科長才驀然反應過來,他起身踉蹌追出兩步,卻被章晉阻攔在了門內。


  “蘇科長,您好一副嘴皮子,好一把算盤。竟然連我們嚴先生底線都敢碰。還把任小姐送到沈燭塵的床上做交易,您可真有膽子說,嚴先生看在以往情麵上已經對您網開一麵。換做第二個如此侮辱任小姐,踩踏他的底線,休想完好無損走出去。”


  蘇科長整個人呆住,他有些愕然,難道他掌握的消息不屬實嗎。他越過章晉頭頂看了眼空空蕩蕩的走廊,嚴汝筠身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急得跺腳,“可是…任小姐已經跟了薛榮耀,她原本就不是嚴老板的人,既然已經不是留著也是浪費,拿去做一筆交易為何不能?退一萬步講,行就行,不行大不了直說,她不是我的人,我還能拿刀去逼迫嗎?這條船當初也是他主動拋出橄欖枝要上來,我可沒有求著他,現在見事態不妙,想和我撕破臉就此分道揚鑣,怎麽,聰明事都讓你們嚴先生做了?你還不妨直接告訴他,這一次我要是在劫難逃,我一定拉上墊背的為我陪葬。我絕不會在裏麵安分守己。”


  章晉不屑一顧嗤笑,他伸出手撣了撣自己身上衣服,做出非常厭惡的表情,朝後退了半步,隔開蘇科長麵前唾液橫飛的空氣。


  “敢這麽堂而皇之威脅嚴先生的人,您是東莞地盤上頭一個。您還說對了,真沒準兒有您鋃鐺入獄的一天,天堂上不去,您得在地獄找個位置不是?可我把話說前頭,您這張嘴還是閉緊點,您豁出去了,您家中無辜內眷不還得指望嚴先生發慈悲多多看顧嗎?惹怒了他對您有什麽好處,您隻是投在了好部門,否則以您的職位,嚴先生就算不在仕途,想要玩兒死你也易如反掌。他念舊情盡力為您好好善後,您一家老小到底是衣食無憂還是淪落街頭,就看您怎麽開口了。”


  章晉說完後不顧身體癱軟下來的蘇科長蒼白鐵青的臉色,冷笑一聲轉身走出包房。


  原本嚴汝筠為了自保,對蘇科長有打算適時出手搭救一二,可章晉都沒想到混了小半輩子的老油條,竟然如此不識趣,生生觸怒了嚴汝筠的底線,自作孽不可活。


  十一月二十七日是薛榮耀五十五歲生辰,迫於當下東莞緊張的局勢,原本薛朝瑰想要大操大辦,既為薛家的顯赫體麵,也為讓所有人看到自己嫁給嚴汝筠後整個家族更加昌盛的勢頭,這是嚴汝筠成為薛家女婿的第一年,他當然會精心籌備,薛朝瑰想要在壽宴上著實出出風頭,可恰好趕上人人自危的時期,隻能將原計劃在海塔爾酒店大擺一百八十八桌筵席更改為八十八桌,抹掉了大約五十桌仕途人士的位置,他們悄無聲息遞上禮金,並沒有拋頭露麵。


  不過作為國內最富庶優厚的沿海省份,東莞及周邊城市名流權貴多如牛毛,雖然抹掉了不少賓客,現場仍舊人滿為患,都在借機巴結薛榮耀,也巴結嚴汝筠。


  我挽著薛榮耀到達現場走出車門時,偌大的宴賓廳和門外一條長長的紅毯早已被圍堵得水泄不通,到處是烏泱泱一片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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