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趙小熙以自己的意識為代價，去強行融合宇宙意誌，如此一來，她就會真的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連真靈都不可能留下一點……
就在這一刻，身處溶洞之內的郭風似有所感應，他猛地轉頭看向了趙小熙的所在。
隻見那個光繭之內蕩漾起了一股異樣的能量波動，仿佛是某種事物所發出的衰敗的聲音，又仿佛是某種事物在毀滅的律動中即將破繭重生。
雖然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層層的霧靄所掩蓋著，但郭風卻仿佛能夠一眼望穿塵世間所有的迷障，得見真相。
那個女子那毅然決然的神情，竟是那麽的生動、鮮活，沒有人會認為此時的她僅僅隻是一縷殘魂。這一刻，時間在郭風的眼中被無限的拉長了，連那轉瞬即逝的意識都似乎被凍結了。直到最後，一切都靜止了。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凝固了下來，連那流動的光都成為了一條條清晰可見的絲線。
郭風頓生一種明悟，隻要他願意，他就能在這一刻化身為永恒。可這樣的永恒真的值得期待嗎？整個世界都已經無法再阻攔他的腳步，可同樣，他也被整個世界徹底驅逐在外了。他永恒了，他所見所想的一切也都被永恒了，可他也在永恒之中失去了一切。
是物質的運動才構築成了我們現在所見的世界，當一切都靜止不動時，世界也就不再是世界，而是一副定格的圖景。身處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又有什麽值得人高興與期待的？
我們通常認為我們是處於三維世界之中，可真實的三維世界是靜止的，為了合理的解釋我們這個動態的世界，所以我們又給我們的世界加上了時間這一維度。如此一來，我們立即就從低維度中被硬生生的拔高到了一個全新的維度。可是，所有的維度甚至於整個世界都是由人類的意識“構造”而成的，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人類為了認知自身所處的世界而作出的一種自我設定。誰又能肯定我們所在的就是“近四維”（也可以稱作三維半）的世界？
人類不管再怎麽發展，都不可能突破人類自身的局限。在人類文明的上方必然存在著一層天花板，這個極限雖然現在還無可揣摩，但當人類達到那一高度之後，自然而然就能察覺到那個極限的存在。
郭風此時已經站到了某種極限之上，隻要再向前跨出一步，那他就將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可他始終都無法下這個決心，因為一旦他踏出這一步，原來的那個世界就跟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可如果放棄，那麽他的前路必將徹底斷絕。
命運的抉擇再次出現在郭風麵前，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隻要放棄這世界所有的一切，那他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生命之自由，意識之自由。
“可這樣的自由又與我何幹？”郭風喃喃自語道，“我生來就不是為了自由而活的。雖然曾經我是那麽渴望自由，可如果一切都真的不存在了，自由終將成為我靈魂的囚獄。”
郭風緩緩收回了想要抓住趙小熙的手，他到底還是救不了這個女子。即便他踏出那一步將她從自毀的深淵中拉出來，可她也不會有任何的知覺。所有的一切都是靜固的，這個世界除了他，再也沒有事物什麽是擁有連續性的。他確實可以把趙小熙從這裏帶離出去，但他所帶走的也不過隻是這一瞬間的一個畫麵而已，並不能將趙小熙完完全全的整個帶走。
一旦他這麽做了，趙小熙或許是不會再有死亡，但她也將成為一尊永恒的“塑像”。沒有生命，沒有意識，僅僅隻有一副趙小熙的外形。
郭風到底還是做不出如此殘忍的事來，而且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個女子，她永遠把她的自尊淩駕於一切之上。她確實是愛他的，可這樣的愛始終都無法超越存在於她心中的那份固執。所以說，她也是一個極度自私的女子。
可這世上又怎麽可能會有完美的人存在？即便趙小熙有著這樣致命的缺點，但這絲毫不影響郭風對她的愛。
到了此時，郭風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對於一眾女子或多或少都存在著感情，但真正能讓他毫不猶豫說出“愛”這個字的，始終都隻有趙小熙一人。
對於周琦夢，他心裏更多的是一種憧憬；對於淩霜寒，他心裏更多的是一種責任；對於龍小雲，他心裏更多的一種歉疚。而對於周雨萱、李驀然等另外一些女子，他所懷的，始終是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可如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女子在他麵前香消玉殞，這是第幾次了？
郭風也記不得他們分分合合到底幾次了，但他知道，每一次的分離就是一次死亡。所以，趙小熙曾經無比悲痛的向郭風哀泣：趙小熙早已死了，靈魂也早就四分五裂。雖然每一次郭風都將那些碎片一塊塊的重新粘合在一起，可破碎的靈魂再怎麽修補也無法徹底抹去那一道道的傷痕。
趙小熙靈魂破裂的源頭其實並非是軍管處那暗無天日的三天三夜，軍管處的那次遭遇隻是促使了她那破裂靈魂的全麵崩潰。靈魂最初的破裂，就始於她將自己的貞操當作了交易的籌碼。從那個時候開始，趙小熙已經在向著深淵一步步陷落了。
那一年，她還不滿十七歲，為了支撐住趙氏重工這座大廈不倒，她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她用自己純潔的靈魂作為籌碼，和魔鬼做起了交易。
如果有人問趙小熙後不後悔作出那樣的決定，趙小熙必然會很肯定的回答：不後悔！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男人，誕生出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隻要是為了他，不要說貞操，即便是生命，都可以毫不猶豫的奉獻。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隻要認定了目標就會不顧一切，絲毫不在意別人是否能夠接受她這樣的奉獻。郭風是了解趙小熙的，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扭轉不了她的決定。
郭風似乎能夠回想起和趙小熙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可仔細去回憶時，卻又什麽都抓不住，仿佛這個女子在他的生命中早已模糊不清了。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女子即將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以至於連其他人對於她的記憶都無法留存一星半點？
如果郭風願意跨出那一步，他自然有權力也有能力保留那女子的一切記憶。可如果他退卻了、放棄了，那麽他就必需接受這個世界的這種規則的製約。
這就是命運的抉擇，就是這個世界的意誌對他的一次無情的考驗。趙小熙的身影早已在其他人的記憶中淡卻，還能不能留存有關她的記憶對其他人來說已是無足輕重。即便沒有規則的製約，十年、二十年……之後，這世上還有誰會知道，曾經有這樣一個女子存在過？
可郭風真的能接受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嗎？他的記憶中，將再也不會有這個女子的身影存在……
郭風久久地矗立在那條界限之上凝望著那個女子，仿佛想要將她的身影永恒的印刻到自己意識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可這顯然毫無用處。隻要他把視線從那個女子身上移開，有關那個女子的記憶就會在他的意識中飛快的消散。
他的腳步微微朝前挪了挪，可終究沒有勇氣跨出那一步。因為在他身後，有著他太多的牽絆，他到底做不到趙小熙那邊“極致”的自私。他不可能僅僅為了自己，而不顧一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凝望了多久，或許是短短的一秒鍾，也或許是平凡人所能經曆的一生的時間。他知道，自己終究是要放手的，自己———終究留不住這個女子……
郭風再次收回了目光，任由那個女子的身影在自己的記憶中漸漸淡去。他不再掙紮了，就那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的自然蔓延。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放棄嗎？”
誇克的聲音傳來，郭風也懶得再去深究為什麽自己達到現在這樣一種狀態，誇克還能存在於他的意識之中。在他想來，誇克既然是輪回者預留的後手，那一切不可思議的現象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放棄又能如何？既然這就是我不得不做的抉擇，那麽我還有什麽好掙紮的？”
“其實，你也未必不能保留下一點什麽。隻是，那幾乎沒有可能做到。”
郭風身體一震：“你說什麽？你難道有辦法抗衡大世界的意誌規則？”
“抗衡自然是不可能。不過，我的這種設想隻存在於理論之上，其成功的幾率無限接近於零。”
郭風思索了片刻之後，似乎有些理解誇克的意思了：“你是想讓我去界限之外把這一刻的趙小熙給搶奪過來？”
“不，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是搶奪不走她的，除非你真正下決心越過那道界限。”
郭風不由疑慮：“那你想讓我做什麽？”
“你直接搶奪走趙小熙的這道意識，如果你不再返回這個世界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那樣隻相當於你拿走了類似於平行世界的一個鏡像投影，並不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任何影響。換而言之，當你踏出那條界限時，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一絲的改變，趙小熙最後依舊會煙消雲散。可如果你返回這個世界，那麽這個世界很可能就會發生崩潰，因為趙小熙的消失，整個世界的進程必然會出現某種斷裂。這樣的情況是絕不允許出現的，所以我敢斷言，一旦你搶奪了趙小熙的這道意識，那麽你就絕無可能再返回這個世界。”
郭風愈發迷惑不解：“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有何打算？”
“我的設想就是，你必需從趙小熙的意識中找到她的真靈，然後將她的這點真靈帶回來。不過，隻要你跨出這條界限，那麽在那一瞬間之後，你就再也沒有返回的可能。所以，你連一瞬間的時間都沒有……”
不等誇克說完，郭風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隻要有這種可能，我就要去嚐試！”
“等等！”誇克急忙阻止他，“這可不是什麽開玩笑的事，一旦你跨出那一步你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你就回答我，到底有沒有這種可能？”
“在理論上自然是存在這種可能的，但既然是理論，那這種幾率必然是微小到了你無法想象的程度。這樣的幾率並不足以支撐你的盲目行事，對此我們就要做一些必需的測試。”
“什麽測試？”
“我們可以用意識來模擬一個類似的場景，隻是我無法做到真正精確的把控‘一瞬間’這個時間尺度，如此必然就會有誤差的存在。即便你在意識的模擬之中成功了，但這並不代表你在現實中也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