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能原諒
莫子聰的反應比想象中要鎮定得多，最傷心難捱的時候已經過去，他已經接受了她再也不會回來的那個事實。
幾百個死難者的家屬在這塊巨大的墓碑麵前哀哀痛哭，淒婉的哀聲聽得人心裏憋悶，激起無數棲息在灌木叢深處的寒鴉。
分明是烈日當頭的天氣，莫子聰卻覺得有些冷，下意識裹緊的衣襟。
手指輕輕劃過墓碑上刻著的那兩個字，韓若，她什麽都沒有給他留下。
有個老婦人在他們的身後忽然跪倒在地，哭得肝腸寸斷。
她的兒子同樣葬身在這一場空難裏，一同死去的還有她剛過了五歲生日的孫子。
老人家的生活從此隻剩下了一片晦暗，她悲痛欲絕，看見了和她孫兒年齡差不多的莫北宸，忽然發起瘋來，撲上來就要搶他。
小北宸被嚇得不輕，尖聲叫起來。
雖然莫子聰很快就把兒子護在了懷裏，也有其他人將那老婦人迅速拉開，但莫北宸的細白胳膊上還是被那老婦人的指甲給劃了一長道血痕。
老婦人被人架住了手腳，依然在呼天搶地的痛哭，莫子聰抱著莫北宸，旁觀著眼前的人。
若是平時，有誰敢這樣傷害他的兒子，他早就勃然大怒了，但現在，他心中流過一絲悲憫。
或許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其實他並不覺得有多難過，他隻是有點兒想她。
那個狠心的女人，那個無數次扯著嗓子想要走的人，隻是挑了一個最平平無奇的午後離開，最終把自己一片一片摔碎在風裏，再也不回來。
莫子聰抱著兒子離開了公墓，坐進了車裏。
莫北宸手上的傷痕有些紅腫，但他愣是咬著牙，沒喊一句疼。
他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腦袋，給他簡單找了個創可貼貼上後，腳踩下油門。
車窗沒有關上，有冷風颼颼地灌進車裏來，莫北宸的眼睛裏很快就進了沙子，被淚水迷了眼睛。
起初他還並未哭得太大聲，車越開越快，最後幾乎是貼著地在飛馳，他的哭聲也越來越大。
爹地是不會在人前哭的，唯有他是小孩子，可以替他恣意地哭一場。
可是，媽咪再也不會回來了。
城郊的公墓離莫家別墅很遠，回到家中時，小魔王已經哭完睡了過去。
小小軟軟的身子趴在莫子聰的肩頭，睡夢中猶有難過的囈語。
莫子聰把他輕放在床上，床頭櫃上，這小鬼還擺著和韓若的合影，照片裏的女人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在被拍照，眼睛都沒有看向鏡頭，隻是笑意盈盈地盯著小北宸。
他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沒有一張和那個女人的合照。
這屋子裏到處都殘留著那個女人的氣息，音容笑貌還在眼前，可是偏偏，他上天入地下海卻再也沒法尋得到她。
沐陽等在屋子外頭，待莫子聰出來以後，他趕緊跟了上來。
“怎麽了？”
“老爺子的身子這幾天不大好，老夫人打電話過來，想請您回去一趟。”
莫子聰唇角勾起冷笑，在這個寒氣侵人的深夜裏，他頎長的身影顯得格外清寂，周身斂著不可輕易靠近的寒芒。
自韓若走了以後，莫子聰與莫老太爺的關係就一直處在僵局當中。
祖孫倆是一樣的脾氣秉性，誰也不肯主動收起全身的硬刺，自然越行越遠。
更何況，老爺子還不肯死心地想要撮合陸琉璃和自己的孫子，半點沒有懺悔之意，而莫子聰，卻不能原諒。
“身子不好就去看醫生。”莫子聰冷冷撂下一句。
每次都是同樣的理由，他早已厭倦。
那天若不是老爺子裝病，他一定能趕到機場，攔下韓若登機……
這場錯過，他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爺子的意思，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陸琉璃都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出現在莫子聰的周圍。
不但隔三差五就來家裏，給莫北宸買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而且還頻繁進出莫氏集團，公司裏人人都在傳言，蘇安然出局以後，陸琉璃馬上就要成為莫家的少奶奶了。
陸琉璃還算是個有腦子的，沒有像蘇安然那樣把傳言搞得甚囂塵上，待人倒是低調謙和。
莫子聰懶得去理會，無喜也無悲，隻將那個女人當作透明的存在。
公司裏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他忙得沒有絲毫休息時間，甚至都沒什麽空去陪小魔王，更不可能有功夫去搭理陸琉璃。
偶爾有不長眼色的董事會高層講起陸家的萬和建築集團，談起萬和建築想要和莫氏集團合作的意圖，他一如往常地冷著臉，冷冰冰地一票否決。
既然那女人是老爺子給他找來的麻煩，他當然不能去招惹。
當初蘇家就是和莫氏的合作牽扯太深，婚約破裂之後，生意上的往來卻沒那麽快能斷幹淨，是個隱患。
“以後跟萬和建築有關的項目，一概不許批，陸家的生意，莫氏不會做。”他斬釘截鐵地對下屬吩咐。
董事會議上，莫子聰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會議室，目光不管落到哪裏都沒有半點情緒，一字一句不容任何質疑。
眾人咋舌。
都說老爺子有意和萬和建築聯姻，商業聯姻嘛，婚姻是次要，生意才是最要緊的，這件事連老夫人都同意了，但是莫子聰卻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切斷了和萬和建築的所有生意。
莫子聰這天一如既往地加班到深夜，回家時，家中的燈火卻還通明，就連大門都敞開著。
他心裏咯噔一下，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
走進家門，果然看見陸琉璃那個女人站在客廳裏抹眼淚，諾大的地毯上一片狼藉，不知道是被潑了什麽液體。
看見他進門，陸琉璃慌亂地擦了擦眼角，擠出一張笑臉。
“子聰，你回來了。”
他一如往常地沒有理會她，問向管家：“怎麽了？”
管家為難地用眼神瞥了一眼莫北宸的房間方向，他立刻就明白過來。
想必是陸琉璃又自作聰明地想討好拉攏這小魔王，結果熱臉貼了冷屁股，他又發了一頓牛脾氣吧。
自從韓若走了以後，那小家夥成天怏怏不樂萎靡不振的，倒是難得見他發一場火。
這才像他的小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