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百里夙的腹黑
「臣弟前來問安！」
百里夙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華錦身子一顫，多久了？她多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感受他的氣息了？她彷彿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可是她清楚的知道這是真實的，那個讓她愛得痛徹心扉，那個讓她怨了六年，卻也想了六年的男人此刻就在外面，而這中間不過一簾之隔。
愛么？她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她在狼谷絕望的時候，是她生孩子卻只能將自己的性命和孩子的性命託付給一隻母狼的時候，她如何能當做一切沒有發生？縱然時光抹去了傷痛，淡化了怨恨，難道她真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依舊毫無芥蒂的回到他的身邊么？她做不到！
可是不愛么？她因為情蠱痛不欲生，那份愛她再清楚不過，她愛，可是這份愛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華錦的手緊緊的捏住百里琅肩膀上的衣服，力道大得指甲扣緊肉里，為什麼要讓她做這樣的選擇溲？
「皇上？可是不舒服？」百里夙疑惑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然後是他靠近的腳步。
不到五步的距離，每一步都像是刀子踩在她的心上，終於，在百里夙抬手掀開帘子的瞬間，華錦控制不住一掌將百里琅打開，身影一閃消失在了殿內，百里琅被她重重的推到在床上，身子虛弱的他此刻彷彿骨頭都要碎裂，心中一嘆，她跟百里夙似乎出現了裂痕，可是到底還是不會選擇他。
百里夙掀開帘子只看到一片衣角消失，握住帘子的手幾乎要將帘子捏碎，可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剋制住情緒看向面色痛苦的百里琅，關切問道：「皇上身體可有好些？恧」
「不礙事！」百里琅握手成拳放在嘴邊咳了幾下：「大夫已經看過，吃了葯不日就會好起來的！」
百里夙緊繃的臉頰微動，眼帘蓋住幽深晦暗的眸子：「如此臣弟就放心了，希望皇上早日好起來，早日上朝！」
「朕知道！」百里琅又咳了幾聲：「對了！後日就是子回六歲的生日了，朕這一身病沒好，就不去了，代朕對子回說抱歉！」
「皇上言重了！這些日子子回一直挂念皇上，嚷著要來探病，臣弟坳不過這小子，所以答應了他下朝之後帶他來看看皇上，想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百里琅看著一臉平靜的百里夙心中一轉，淺笑：「是么？朕這麼久沒看見他，也怪想他的，不知道是不是又長胖了！」
百里夙象徵的動了動唇角，似是笑意：「好像是胖了些！」
百里琅聞言忍不住笑起來，不過扯動了肺部，很快就變成了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百里夙連忙上前扶住他為他拍背：「要傳太醫么？」
百里琅抬手制止他：「不必！朕只是一時激動，過一會兒就好了！」
話說華錦為了逃避百里夙閃身出了帝寢殿，靠在無人的角落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心臟激烈的跳動，從未有過的張皇失措，想起來她這一生所有激烈的情緒似乎都是因為百里夙所起，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力在百里夙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擊，連呼吸似乎都不受自己控制。
她不想道百里琅和百里夙說了什麼，跟百里夙待在一個空間，她一定隱藏不了氣息，最後被他發現就慘了！
慢慢冷靜下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明明在意的，在聽到百里夙聲音的那一瞬，她的全身連同腳趾尖都在顫抖，明明是愛著的，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向來做事乾淨利落的她，此刻竟然如同一個孩子一般茫然無措，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突然，前面的草垛拱了幾下，華錦回神警惕的看過去，然後看到一個圓圓的腦袋拱了出來，一張白皙精緻可愛至極的小臉映入她的眼帘，一雙黑色的小眼珠因為看到她的存在而詫異：「咦？這裡怎麼會有人？這可是本小王的秘密通道唉！」
華錦獃獃的看著這個孩子，血脈相連的天性讓她不用問一眼就知道眼前之人是誰，眼淚毫無徵兆的落下，痛徹心扉，子回，我的孩子.……華錦在心裡呼喊。
百里無憂看著面前的她突然落淚，小嘴張著愣了一下，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塊小方巾伸過去，小胖手在華錦臉上糊糊：「別哭了，本小王又不會怪你的！」
當那小手伸到她臉上的一瞬，華錦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思戀，一把將百里無憂抱入懷中，泣不成聲！
呃！百里無憂被抱得緊緊地，小手還在空中揮舞著小手絹，小臉巴巴的皺起，他這算不算是被非禮啊？他該喊非禮么？可是為什麼他好喜歡這個抱抱呢？好溫暖，不是紅劍阿姨的溫暖，也不是公主姑媽的溫暖，比爹爹的溫暖還要溫暖，好像是……娘親的感覺！
叮.……某隻糰子腦海中的某根弦突然間斷掉，小嘴張成了O型，不是吧？他做夢了么？
「娘……親？」糰子試探的喊一聲，然後他敏感的感覺到了她身子一顫。
華錦不敢相信的放開糰子，淚眼朦朧震驚的看著他：「你叫我什麼？」
糰子看著華錦，她的面紗已經掉了下來，這副面容他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在父親的書房裡，他早已經看了無數遍，想象了無數遍，卻沒想到今天終於看到了真容，獃獃的看著華錦：「娘親比畫上好看？」
華錦將他抱入懷中，不捨得放開：「什麼畫上？」
糰子長長的眼睫毛眨呀眨：「就是畫上啊？爹爹書房裡有好多好多的畫，全是畫的娘親！」
華錦心中刺痛，可是此刻對於糰子的愛憐蓋過了一切，強制把百里夙拋之腦後：「你怎麼會來這裡？」
糰子皺皺可愛的鼻子：「這可是我的秘密通道，我經常從這裡溜進去看皇伯父的，是藍叔叔告訴我的！」
華錦莞爾，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可愛嬌嫩的臉頰：「你皇伯父對你好么？」
糰子聞言點頭如搗蒜，胖嘟嘟的小臉可愛至極：「很好！皇伯父經常帶好東西給我吃，還會教我畫娘親的畫像！」
百里糰子說完轉頭看著華錦，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娘親回來了還要走么？我聽李昭叔叔說你不想要我！」
「傻孩子！」華錦抱住他的頭：「你娘親怎麼會不要你？」
「那娘親要回家了么？」糰子從她懷中拱出來，雙眼晶亮的看著華錦：「以後娘親會天天在我身邊陪我睡覺么？」
華錦心中愛憐，眼中酸澀，從他半歲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更別說抱他寵他了，可是五六年過去了，他卻能認出她是他的娘親，而且對她一點生疏都沒有，可見王府之人一直對他灌輸著母親的存在，並未讓他將她遺忘。這份心意足以讓她感動。
「你怎麼又哭了？」百里糰子眉頭不滿的皺起，伸手去懷中掏了掏，沒有找到小手帕，最後把袖子捲起往華錦臉上擦去：「別哭了，我都沒哭呢？」
「子回！」華錦終於喚出這個在她心間纏繞了無數次的名字，伸手捧住他的小臉：「娘親好想你！」
百里糰子看著華錦好一會兒，突然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來，下一刻直接撲到華錦的懷裡嗚嗚嗚的哭了起來：「哇哇嗚嗚！娘親！娘親！你終於回來了！」
終於看到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華錦的心都軟得化掉了，她的孩子，她最愛的孩子，她回來遲了，都是她的錯！
華錦抱著百里糰子讓他哭，也許是天公作美，居然沒有人找過來，百里糰子在華錦的懷裡將他對母親的思戀和傷心肆無忌憚的哭出來，哭著哭著變成小聲的抽泣，然後沒一會兒就沒了動靜，華錦側頭看去，沒想到他居然哭著睡著了。
唇角的笑意不受控制的擴散開去，心化成了一灘春水，向來清冷的眸子柔得可以滴出水來，伸手將他抱起來放在懷中放一個好位置，輕輕吻吻他的額頭：「寶貝兒，對不起，我來遲了！」
華錦近乎貪婪的享受著屬於他們母子重逢的美好時光，她覺得此刻的一切都很夢幻，都很不真實，可是懷中的孩子的重量和溫暖都清楚的告訴著她，她抱著自己的孩子，一個流著她的血液的親人。
她剛剛懷上他就中了情蠱，而後南疆奔波，她從未憐惜過他，再後來回到京城她卻入了宮門，他差點就死在了百里傾的手裡，後來百里夙的死訊傳來，她差點就帶著他離開了人世，好不容易得了幾天的安寧日子，本以為已經苦盡甘來，可是命運卻給了她狠狠的一錘，被綁架，被脅迫，沖入狼群，九死一生，細細數來，他不知道在鬼門關轉了多少次，而他如今能這樣健健康康的長大簡直就是奇迹。
無憂，百里無憂，她對他的期望就是他能無憂無慮的長大，不要再經受那樣的生死大劫！華錦用臉頰輕輕貼在百里糰子的小臉上，親近和滿足感油然而生，這是她最親的人。
華錦沉溺於和無憂重逢的喜悅，所以沒有注意到遠處宮閣之上一抹玄色金線的衣角，更不知道那人看到這一幕心中的欣慰和酸澀，還有眼中氤氳的霧水。
許久，華錦清醒過來，她知道不能這樣抱著百里無憂，他消失了這麼久，一定會有人找他的，她必須讓他回去，可是低頭看著百里無憂甜甜的睡顏，他的眉梢彎彎，小嘴上在夢中都是笑意，想來是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她怎麼忍心弄醒他？
華錦動了動僵硬的手臂，卻沒想到他卻瞬間如同驚弓之鳥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大呼：「娘親別走！」
驚呼之後連忙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華錦瞬間眼淚又流了出來，埋頭在華錦懷中哇哇哭出來：「娘親！我還以為你又不要我了！」
華錦心中的酸痛無法言喻，伸手擦去他的眼淚：「傻兒子，娘親怎麼會不要你？」
百里無憂握住華錦的手，可憐巴巴的看著她：「那娘親跟我回家好不好？爹爹也好想你！」
華錦抿唇淺淺一笑，長嘆一聲：「寶貝兒！娘親也不想跟你分開，可是娘親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成，等到我完成了，我就會回來陪你好不好？」
百里無憂幽怨的看著她，猶豫了好久才不情不願的點點頭：「那……明天是我生日，你會來么？」
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期待卻又帶著一點怯意，生怕她會拒絕，華錦怎麼捨得拒絕他，揉揉他的小腦袋：「娘親一定會來，而且會送你一份最最最特別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真的？」百里無憂眼睛瞬間噌亮，興奮的站起來蹦了兩下，還忍不住捧起華錦的臉親了一口：「我就知道娘親最好了，這是獎勵！」
華錦雖然喜歡自己兒子親自己，可是卻好像有點兒不對：「用親親做獎勵，誰教你的？」
百里糰子想都不想就回答：「千流叔叔，他說對一個女人表示歡喜的時候要用親親做獎勵！」
華錦瞬間黑臉，百里夙怎麼也不看著兒子一點，都給千流帶壞了，華錦拉了百里糰子站在自己面前，嚴肅道：「寶貝兒！記住了，你不能隨便去親吻別人，除了爹爹和娘親，萬一他們臉上沒有洗乾淨有髒東西，你的肚子里就會長蟲，會痛痛的！」
百里糰子好奇的看著華錦，第一次聽說親人肚子會長蟲，不過他內心裡覺得自己娘親說的一定沒錯，所有認真的點點頭：「我記住了！」
華錦一點兒都沒有哄騙小孩子的罪惡感，她只因為兒子的聽話而開心，伸手摸摸他的臉：「你已經在這裡待了好久了，再不出去你爹爹會著急的，快回去吧！」
百里糰子滿眼的不舍：「娘親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華錦一笑：「我今晚要去為你準備禮物，明天你生日才能給你送來啊！」
百里糰子糾結了，到底是要娘親跟他回去呢？還是要娘親送她禮物呢？小臉皺成了一團，糾結了好久才道：「那你明天一定要來啊！」
華錦親親他的小臉：「我保證！」
百里糰子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離開，不到幾步的路，愣是讓他走出了百米的感覺，眼看著華錦消失，他嚇得連忙跑過來，可憐道：「娘親你不會騙我對不對？」
華錦莞爾：「娘親怎麼會捨得騙你？放心吧！」
百里糰子半信半疑，咬著唇走了；華錦看著他走遠才嘆口氣，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心中的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她只覺得太陽穴生疼，她捨不得兒子，很想陪在兒子身邊，她也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可是她不知道回到王府該怎麼面對百里夙。
如果不愛，愛恨嗔痴皆是路人，可是如果在乎了，哪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可以左右心神，世間的情愛怎麼就那麼折磨人呢？
華錦只知道百里糰子的依依不捨，卻不知道百里糰子離開她的視線之後就撒丫子的開始跑，一路跑過兩道殿門，腳下不穩一個踉蹌，快要落地的時候卻被一隻大手拎了起來，看到對方之後他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半空中，開心的揮著手邀功：「爹爹！我表現得好么？」
百里夙漆黑的目光染了絲絲笑意：「很好！」
百里糰子伸手抱住自家老爹的手，笑意變成惆悵：「爹爹！你說娘親會來么？她似乎很傷心，我總覺得她會消失不見！」
百里夙將手臂收回來，讓自家兒子坐在手臂上，伸手揉揉他的發，眸光看著帝寢殿的方向：「你娘親會來的，因為她最愛最愛的人就是你，如果你怕她消失，明天生辰宴上就用力握住她的手，絕對不要給她離開的機會！」
百里糰子重重的點頭：「好！」
百里夙唇角微微揚起：「那麼，爹爹再交給你一個任務好么？」
被委以重任，百里糰子眼前一亮：「好！」
百里夙挨著自己兒子的臉小聲道：「你皇伯伯身子才剛好，很想見你，不如你今晚就在皇宮陪著他好不好？」
百里糰子皺皺鼻子：「這個是可以啦，可是娘親會在么？」
「你娘親在為你皇伯伯治病，自然是在的，你今晚好好看著你娘親好不好？」百里夙淳淳善誘。
百里糰子聞言歡喜點頭，小腦袋如同搗蒜：「好好好！我要去陪娘親！」
百里夙看到他這副樣子就笑了，如果是你的兒子來留你，你還捨得離開么？我不會再讓我們分離了，我的王妃！
心口絲絲痛意蔓延，百里夙卻痛得心甘情願，他正承受著她承受過的一切，如果情蠱無解，他便與她一起心痛到死，世間上獨一無二的一對，多好……
華錦轉身走進殿內，百里夙早已不在，只有兩個太監在時候百里琅，看見華錦進來百里琅立刻揮手讓太監離開，關切的看著她：「可是不開心？」
華錦走過去找個地方坐下：「我有什麼不開心的？」
百里琅伸手過去，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指腹輕輕摩擦，沉默片刻才道：「你還是愛他的，對么？」
華錦抬眸看向他，不語！
百里琅澀然失笑：「別這麼看著我，我雖然很想將你奪下，可是我知道什麼叫做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百里傾就是最好的例子！」
華錦轉開眼眸：「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我捨不得兒子，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百里琅的手微微收緊：「是因為六年前的事情么？」
華錦頓了片刻點點頭，她不想騙人。
百里琅眼中閃過痛苦：「六年前是因為我執意讓你參加登基大典你才受累，都是我的錯！」
華錦搖搖頭：「不是這個！就算我不去參加登基大典，百里傾想要對付我一樣會出手，誰都阻止不了，我只是嘗過了太多太多的絕望，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百里琅坐起身輕輕擁住她的肩：「是我對不起你，我們沒有找到你，我們都有錯，曾經的不能挽回，但是以後，我會用盡我的一切來保護你！」
華錦躲開了他的手：「都已經過去了！」
百里琅看著空空的手苦澀一笑：「你怨百里夙，可是卻不怨我，是因為我在你心中一點位置都沒有，對么？」
華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也不能告訴他，在她情蠱纏身的時候，心口的地方曾經為他泛起過絲絲的痛意，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證明她對他有情，但是至少能知道他跟其他人不同，在她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華錦的沉默對於百里琅來說無異於凌遲，苦澀痛苦：「罷了！我早就死心了，我也不會為難你，你如果不想就留在這裡，如果你想通了……就回去吧！」
華錦看著他，百里琅卻轉頭側向了另外一邊，但是華錦還是感覺到了他情緒的波動，他……落淚了！
華錦伸手去將他的眼淚拭去：「帝王之淚，何其珍貴，不該為不值得的人流下！」
百里琅握住她的手，緊緊握住，然後放開：「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