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我們再生一個小孩,如何?
隨棠抱著他,揉他後腦勺濃密的頭髮,笑道,「是啊,我們家有兩個小孩,一個小小孩,一個老小孩,我是操不完的心。」
「棠啊。」
蕭鈞默突然叫她,隨棠嗯了一聲,接著他說,「我們再生一個,如何?」
「……」
「我們重新開始,我們,從你懷孕那個時候開始,就當過去那七年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好不好?溲」
他緊緊的摟著隨棠,因為內心深處一直有缺失,以至於他總是害怕失去,人到中年,他竟然活得如此沒有安全感,這是他以往都沒有想過的。
隨棠答應了他,像是安撫情緒不好時的湘湘,「好,我們給湘湘再生個弟弟。」
蕭鈞默站直了,雙手摟著隨棠的肩頭,他對她說,「抽空我們還得去趟民政局。恧」
「不去了。」
隨棠一逗他,他就急,「怎麼不去?你還有什麼其他想法?」
「我覺得第一次結婚太倉促,我跟你進入主題太快了,中間跳了好幾個過程,我一想起來就覺得不值——蕭總,你至少也要追我一下,嗯?」
隨棠勾住他的脖子,笑著,鼻尖抵上他的,「你追我吧,我很好追的。」
男人點點頭,「好。」
「求婚不能少。」
「明白。」
兩人鑽進被窩擁在一起,眼看著隨棠都閉上眼睛準備要睡了,蕭鈞默突然咬她耳朵,「我說,你都跟我睡了好幾次了,我再追你,會不會顯得很好笑?」
……
……
顧栩從外面回到醫院,電梯里出來,一路上都有醫生護士在和她打招呼。
護士站的小姑娘看到他就露出滿眼的星星,護士長每回瞧見了都嘆氣:這個顧大夫,三十齣頭了還不結婚,給了那麼多年輕丫頭希望啊,可他條件那麼好,哪裡又會看上這些丫頭……
小月就是愛慕顧大夫的其中一個小護士,去年才來的,分到了這個科室以後可就有眼福了,和顧大夫朝夕相處,和顧大夫並肩作戰。
可她有自知之明,顧大夫才不會看上她這種小人物,所以她對他就像是對待電視里的明星那樣,崇拜歸崇拜,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
「小月,二十四床病人明天可以出院了。」
正在發獃,有人在上頭敲了敲,小月一抬頭就迎上顧栩那如沐春風的笑容。
她激動得一下站起來,「哦,知道了。」
顧栩雙手插在醫生袍里,見她一臉通紅,忍著笑,清了清嗓子,「上班時間不許偷懶,下次再這樣,讓你們護士長把你的iPad給沒收了!」
「遵命!」
小月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目送顧栩離開。
聽說顧大夫有個非常優秀的青梅竹馬女朋友,聽說她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聽說她超級有錢,還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想到這裡,小月不禁挺了挺胸,剛想說自己也胸前也挺雄偉的,卻嘆了口氣:除了胸拿得出手,還有什麼能和人家比啊。
既不是青梅竹馬,也不是上市公司老總,沒錢沒底氣,每個月工資就幾千塊,有時候網購買的東西多了,還得回家求爸媽支援……小月很泄氣,覺得自己和男神的距離不知不覺間又拉遠了好大一截。
下午四點,小月和同事換班,她和閨蜜約了要去逛街。
在自行車棚取車時意外發現自己的車不見了,頓時目瞪口呆。
她真的很想罵人呀,這車可是老爸上個月才給她買的,就這麼被人偷了,她回去如何交待?
小月這樣的馬大哈,常常丟東西,老爸經常都笑話她,說她沒把自己丟了就萬分慶幸了。
她前思後想,心說該不會是早上忘了鎖車吧……
垂頭喪氣背著雙肩包出來,一路低著頭,連逛街的心情都沒有,她打電話給閨蜜:「洋洋我不想逛街了……超級鬱悶的,我今年丟了第三輛自行車了……學什麼駕照?買什麼車?我這種人就不適合擁有貴重物品……好啦我坐地鐵過來找你……啊啊啊我的車啊,整個人都不好了!」
剛掛了電話,注意到後面有人鳴笛。
小雨愣了愣,停下腳步轉身。
哦,是顧大夫。
顧栩的車停在她面前,她走過去拍了拍窗戶,「顧大夫,有事嗎?」
顧栩摘下墨鏡,露出雪白牙齒微微一笑,「今天怎麼沒有騎車?」
「我車被偷了。」她說。
「沒關係,馬上十五號了,要發工資了。」
「……」
小月撅嘴,「顧大夫你怎麼諷刺人呢?」
「要去哪兒,上來我送你?」
「……好吧。」
小月覺得不好意思,差點就要婉言謝絕了,轉念一想百年難得一回坐他的車,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還節約乘地鐵的錢呢。
她說她要去商業步行街,顧栩也是順道,今天他要回家陪父親和阿姨吃飯,順便去步行街附近給阿姨買她愛吃的烤鴨和老婆餅。
前面紅燈,車子緩緩停下。
小月看見顧栩摸出一根煙來叼在嘴上,在找打火機。
這可是她第一次看見顧栩抽煙,並且男人叼著煙那稍微有些痞氣的表情讓她看了去,她先是一愣,之後由衷的覺得:他這樣兒可真性~感……
等紅燈時候,顧栩邊抽煙邊和她說話,「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是跟父母一起住嗎?」
「對啊。不過偶爾也會住醫院宿舍,我爸媽老覺得我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怕我不能照顧好自己,就讓我常回去。」
說起來,小月挺慚愧的,今年都二十四歲了,爸媽還拿她當孩子。
顧栩將車子開出去,拿煙那隻手還搭在窗戶上,他笑著對小月說,「女孩子富養,父母總是要寵溺一些。家裡條件好,沒有經濟壓力,姑娘家也就不需要那麼獨立自主。」
「以後你有女兒,你一定很疼她。」
「對。」
顧栩點頭,轉頭看著她笑了。
小月心裡泛起波瀾。
那笑容太好看了,他的聲音太好聽了,她突然覺得,就算今天她的新車丟了,她也不倒霉,反而還因禍得福,如此幸運,能與他同行。
顧栩在說話時,想到的是極年輕時的隨棠。
那時她十五六歲,就已經開始在許多地方做兼職了,其實她完全沒有必要那麼辛苦,顧栩隨隨便便往她書包里賽的那些錢都是她好幾個月兼職賺回來的數目了,但她一次都沒有要過,她對顧栩說:我今天拿你的錢,明天就還會拿,要是習慣了,以後就改不了了。我年輕,我四肢健全,我現在能靠自己,等以後老了不能自理了,那時候才需要依賴你。
晃眼十幾年過去了,顧栩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活在那個年月里,而現實與回憶交織在一起時,往往令人惆悵。
他對隨棠那樣的長情,其實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因為他從不拿正眼去瞧別的女人,一雙眼睛只對她聚焦——這對顧栩來說,已經是一種難以改變的習慣。
可他在嘗試著,逐漸習慣去看身邊的人。
他開始接受那些對他有好感的女性的邀請,或是吃一頓飯,或是看一場演奏會,亦或是相約旅行。在隨棠回到蕭鈞默身邊后這幾個月,他用平常心去對待自己的感情,顧栩在這方面是個高手,進退有度,收放自如,不能和對方有發展可能的話,他通常都能處理得很好,做朋友總不是難事。
暫時他還找不到談戀愛的感覺,他不急,他也不怕孤獨,忙碌的工作讓他的生活很充實。
上個星期醫院方已經一致通過,顧栩從外科主任晉陞到了副院長的職位,這不是因為他顧家是這所醫院的大股東,全都歸結於他自身的能力。
夜裡九點鐘,顧栩在書房整理一篇醫學論文,湘湘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
顧栩很高興,起身接電話,順便活動一下頸部關節,「湘湘啊,不睡覺打電話給叔叔做什麼?」
「叔叔,今天我媽咪和裴培阿姨他們在商量去旅行的事,你有沒有時間呀,跟我們一起去吧。」
顧栩一聽就笑了,他和那孩子有點心靈相通,通常湘湘在想什麼,他總能猜到,「是不是覺得跟大人一起很無聊,其實你不想去,又不想讓你爸爸媽媽不高興,對不對?」
「哎,被你猜到了。」
湘湘有點泄氣,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顧栩叔叔什麼都知道,簡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哇。
「你是想讓叔叔陪你一起去嗎?」
「是啊,我發現他們都好無趣的,聊天內容我也聽不懂,叔叔你最好了,每次都是你陪我玩……叔叔,你和我們一起去吧,好不好?」
「我想想啊……」
顧栩最近要去參加一個醫學論壇,最近都在趕資料,其實他是沒有多餘時間陪湘湘的,思考了一下,他對湘湘說,「回頭我聯繫一下你媽咪,問問看他們什麼時間出發,如果時間合適,叔叔就和你們一起去,行嗎?」
「太好了。」
那頭,湘湘掛了電話就鑽進了被窩,因為開心,興奮了好一陣才睡著。
此時隨棠接到顧栩電話,聽他說了剛才湘湘打電話的事,不禁皺眉,「她剛才不是睡著了嗎?騙我?……你要是忙就算了,我哥他們也一起去,有的是人陪她,不過你一年到頭那麼忙,也總該抽點時間出去走走……月底吧,月底湘湘就放暑假了……好,好……晚安,你也早點休息。」
隨棠轉身,正要回房,卻發現蕭鈞默站在她身後好久了。
看他沉著一張臉,分明就是看她和顧栩講電話,心裡又不舒服了……這人真是一點風度都沒有,總在顧栩那兒找不痛快,人家顧栩身邊那麼多女人追她,真當他是終身情敵么??六月中旬已經很熱了,夜裡陽台上也還降不了溫,隨棠想進屋去吹冷氣,示意那男人,「讓讓!」
蕭鈞默讓她進去了,自己則跟在後面。
「湘湘好像很喜歡顧栩。」他自言自語的,又像是故意要說給隨棠聽。
「廢話。」
就沒有孩子不喜歡顧栩的,那人是男女老少通吃,那張萬人迷的臉可不是白長的。
但隨棠可不是這麼說的,她告訴蕭鈞默,「你該學學人家,脾氣好,性格好,又謙虛,對孩子非常有耐心,哪像你……」
「我怎麼了?」
他一把摟過隨棠,緊緊扣著她的腰,「不要對我諸多抱怨,好歹我是湘湘爸爸,就算她嘴上說她喜歡外面誰家的叔叔,其實,心裡最愛的人只有我。」
隨棠抿嘴笑,在他眉心點了點,「你可真是越老越驕傲呀。」
……
……
程孝正和農場主聯繫了,今天上午去看有機蔬菜。
和司機一路顛簸到了郊區,他在農場外面站了一會兒,抽了根煙,這才進去。
這地方他喜歡。
他現在心態平和,喜靜,偶爾做做菜,養養花,一個人拉著寵物散步也能在外面走半天……要不是已經開了餐廳,他也想弄個這樣的地方,種種蔬菜瓜果也是不錯的。
農場主帶他去地里的蔬菜,因為自家的菜種得很好,農場主邊介紹邊就毫不謙虛的自誇起來了,「程老闆,你瞧我們這些菜啊,真不是我吹的,市場上那些跟我們這根本就是沒法比啊……」
程孝正看見前面一個戴著斗笠的菜農,她背對著這邊,她蹲在那裡拿著鐵鍬在認真鬆土,那背影……程孝正驀地停下了腳步。
農場主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他看程孝正看得出神,還以為他是對他這些瓜果蔬菜特別感興趣,於是洋洋自得的繼續介紹,「程老闆,有機蔬菜的營養價值我就不說了,你看……」
程孝正站在那裡,只目視前方,對他身邊的中年胖子說的什麼一點都不感興趣,他面容冷清,嘴角卻浮現起淡淡一抹苦澀的弧度,他眼角已經濕潤,良久,他哽咽出聲,「恩希。」
農場主愣了。
前面那個戴斗笠的女人,在她聽到這一聲久違了多年的「恩希」時,已然徹底僵住。
她背對著程孝正,程孝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並沒有朝她走近,當他看見她因他出聲而整個人愣了神,已經不需要懷疑,她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恩希……」
程孝正再一次開口叫她,在周圍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他緩緩朝她走近。
腳下是泥土,他看都不看一眼,鞋子髒了,他不介意;路不好走,他不介意,他只是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傅恩希轉過身來,她取下了頭上的斗笠。
兩個人面對面站在一起,他老了,她也是。
程孝正突然就笑了,眼淚順著眼瞼下方落下來,在傅恩希蒼白無力的注視中,他抬手,在眾目睽睽下將她攏進了懷裡。
「我就說你活著。」
程孝正的臉埋進她的脖子里,男人的熱淚撒進她的背心,傅恩希雙手都是泥土,她艱難的拿掉了塑膠手套,在半空中停頓良久,抱了他。
「程程和鈞默,還有我媽,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
他抬起頭來,雙手摟著她極其瘦弱的肩膀,瘦骨嶙峋的傅恩希在他眼中已經早就沒了年輕時的貌美,連她眼裡天生的狐狸精氣質都沒有了,她一句話都不說,就只是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這樣的表情讓程孝正感到惶恐,他啞著嗓子問她,「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
「我一直都在。」
「那你為什麼不去看程程?你讓我們的女兒無家可歸,傅恩希你好殘忍……」
她低了頭,眼淚落進了腳下黃土,她說,「那年我離開後去了德國,在機場,我病發暈倒,一覺醒來已經在醫院了。後來我做了子宮摘除手術,在醫院住院半年,出院后我回來,才知道你已經出事了。
我去程程的學校,我看見鈞默的司機經常去接他,又看鈞默每天早上送她去學校,我才知道,你進去之後把她託付給了鈞默。
這樣很好,我這樣的人不配當別人的媽媽,程程有鈞默照顧我很放心,我想忘記你,想忘記過去的所有事情,我想一個人生活。
可我捨不得程程,我人都走到機場又折回來,我想要看到她,只要能靜常看到她,就足夠了……」
「你太自私了!」
「我就是自私,我一直都自私,程孝正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傅恩希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她紅著雙眼對他說,「你知道我在,這地方我也呆不下去了,我不想看見你,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
傅恩希說完就打算離開,程孝正冷不防的抓住她一隻手,冷笑道,「想走?」
「你放手。」
「傅恩希,你需不需要我當著這兒這麼多人的面說一遍你是我老婆!」
程孝正已經四十幾歲了,像今天這樣的任性,除了年輕時跟蕭鈞默較真時做得出來,像他這個歲數做這種事,一定會讓他人笑掉大牙,然而他今天不得不這樣做了,他死死地捏著傅恩希的手腕子,對自己的司機,農場主,以及在場的所有菜農極大聲的說,「這個女人,她幾年前得了病,她不願意拖累我,她也很愛面子,為了不讓我看見她發病時醜陋的模樣,就這樣拋夫棄子離開我,離開我們的女兒,你們來說,這樣的女人她是不是可惡至極?!」
傅恩希氣得要死,扯著嗓子嚷,「程孝正,我不是你老婆!」
你還不承認?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程孝正像個無賴,擰著她的胳膊冷笑,「那你告訴我,程程是誰的女兒,你要不是我老婆,你給我生什麼孩子?四十來歲的人了,說話有點分寸不行嗎,嗯?!」
他這樣,分明就是在和她打情罵俏,在場的好多人都已經笑了。
有位平時和傅恩希關係挺好的大姐走過來勸她,「恩希啊,既然人家都找來了,你就跟人家回去,我看你老公人挺深情的,你走了這麼多年人家還一直惦記你……你看人家大男人還哭了呢……」
大嬸一邊說一邊就笑了,傅恩希一張臉燙得很,極小聲的對她說,「不是我老公!」
「初戀!」
程孝正補充了一句,聲音比較大,聽到的人都笑開了,傅恩希真的很想捏死他。
大嬸蹭了蹭傅恩希,「嘖,兩小無猜過來的,感情一定很好,趕緊回去,別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