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汪東辰眉頭微微一動，瞥了李紹同一眼，淡然道，“不知道紹同書記指的某些不顧全大局的同誌又是指誰？”
“汪書記，有人看到陳興同誌的秘書曾經帶著兩個省城下來的記者到棚戶區裏去采訪死者的家屬，陳興同誌也同那兩個省城記者過從甚密，汪書記，您說陳興同誌心裏到底是怎麽樣想的，難道他初來溪門，就能一點也不顧全咱們溪門的大局嗎，陳興同誌現在也是溪門幹部班子的一員，他這是在公然破壞汪書記您辛苦打造的溪門幹部班子的形象。”
“好了，紹同書記，先不說這事，我們還是先回到眼前的事情來了。”汪東辰擺了擺手，阻止李紹同繼續說下去，道，“紹同書記，叫你過來，我也不瞞著你，市裏的調查組已經下來，剛才市政法委的黃書記給我打來電話，說已經臨時從幾個相關部門抽調了精幹人員組成了一個調查組，很快就要到我們溪門來，要求我們縣裏配合好調查組的工作。”
“市裏的調查組已經下來？”李紹同幾乎是豁然變色，若不是顧及到汪東辰在眼前，李紹同差點就要當場失態。
“不錯，市裏的調查組已經下來，這是昆明書記的指示。”汪東辰略微點著頭。
聽著汪東辰再次確定的話，李紹同此刻一時心亂如麻，市裏的調查組下來，李紹同知道這事有可能會對自己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一個不小心，頭上的烏紗帽恐怕要就此被摘下，甚至他的兒子，也很有可能會麵臨牢獄之災。
“紹同書記，市裏的調查組下來，我們縣裏的各部門一定要積極配合，調查組有什麽需要，我們要盡量滿足，不要讓市裏的同誌覺得我們溪門縣的幹部做賊心虛，故意暗中阻擾。”汪東辰瞟了李紹同一眼，神情嚴肅。
李紹同微點著頭，心裏有種強烈的感覺，汪東辰這話聽在他耳裏，更像是對他的警告一般，表麵上冷靜的應付著汪東辰的話，李紹同心裏其實已經有些亂了方寸。
“汪書記，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下去了。”
“好，你先去忙吧。”汪東辰看了李紹同一眼，點了點頭，
李紹同離開了汪東辰的辦公室，腳步慌亂而急促，強自鎮定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李紹同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在辦公室裏急促的走了幾步，李紹同顧不得其他，走到辦公桌旁抓起電話，給公安局長韓東打了過去。
李紹同在電話裏並未跟韓東細說什麽，隻是約了跟對方碰麵的時間地點，李紹同就又匆匆的坐車離開縣委。
慌亂的不隻是李紹同一人，今天一大早就開車出去的李明波特意在街上買了份報紙回來看，李明波察覺到了街上的不少行人對他的車子指指點點，甚至在看到他從車上下來後，有人投來了憤怒的眼神，有人投來了鄙夷的眼神，就連賣報紙的店老板，也一直盯著他的車看，打量著他的眼神更是有些怪異，李明波微微感到不妙，買了報紙便趕緊上了車，邊啟動著車子邊翻開報紙。
李明波看到第二版時，正在打著方向盤拐彎，入眼的內容讓李明波險些失控。
將車開出去老遠，直至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李明波才停下來大喘著氣，噬人的眼神陰森而恐怖，李明波狠狠的將買來的報紙撕了個稀巴爛，從車窗外灑了出去，紙屑散了一地。
李明波狠咬著牙，“你們把我逼上絕路，我要是進去了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陳興同樣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市裏調查組即將下來的消息，打電話給他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長楊振的公子楊明，楊明在電話裏同陳興聊起了溪門縣時下最受人關注的法拉利跑車撞人案，還笑著開玩笑說溪門縣的幹部子弟比市裏、省裏的幹部子弟都牛，陳興也是在同楊明的交談中才得知市裏已然組成了調查組下來。
“市裏已經組成了一個調查組，馬上就要到溪門來了。”掛掉電話，陳興笑著同身旁的江楓和王晨兩人道。
“這麽快？”江楓驚訝道，臉色隨即一喜，“希望能夠把那些逍遙法外的人繩之以法。”
“市裏的調查組下來，隻能說給這事帶來了一定的希望，但也不能抱有太大的信心，自古官官相護，受欺負的，永遠都是老百姓。”王晨不以為然，轉頭看了一旁的陳興一眼，笑道，“陳縣長，我可沒有說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見怪。”
“沒事，我可沒有王先生想象的那麽小氣，再說王先生也是實話實說，在當權者麵前，老百姓確實永遠都是弱勢群體。”陳興點頭道。
“如今陳縣長也成了當權者中的一員，不知道陳縣長將來會如何選擇自己的道路？”江楓目光審視著陳興。
“我會選擇自己該走的路。”陳興從容的迎上了江楓的目光。
“我拭目以待。”江楓看著眼神自信而堅定的陳興，心裏莫名的有了一種期待感。
“對了，今天的報道一出來，恐怕會引得某些人報複，江小姐和王先生這兩天要更注意安全才是。”陳興突然道。
“謝謝陳縣長的關心，我們會自己多加注意的，再說不是還有縣公安局的兩名同誌在辛苦保護我們嗎？”江楓笑著點頭。
“凡事小心點總是好的，江小姐和王先生可是受我邀請，才從省城下來，要是你們在溪門出點什麽意外，讓我良心何安。”陳興真誠道。
“陳縣長想多了，之前是陳縣長邀請我們下來沒錯，不過現在可是我們自己要留下來了，要是不讓這個社會人渣受到法律的製裁，我就不離開溪門了。”江楓堅決道。
和江楓、王晨呆的時間不長，陳興很快就接到縣裏的通知，要到縣委會議室去開會，同江楓和王晨兩人告別，陳興來到了縣委，心裏琢磨著有可能是市裏調查組已經到了溪門，陳興也沒多想，徑直往縣委會議室而去。
巧合的是，陳興在從二樓到三樓的時候，碰到了縣委副書記李紹同，雙方彼此都看見了對方，兩人的腳步都微微停滯了一下，李紹同臉上的陰霾一閃而過，換上的是平時的深沉。
陳興同對方微點著頭，猶豫著是要先走上去，還是和對方同行，雙方雖然沒接觸過，但陳興心裏清楚的很，李紹同該知道的都知道，心裏勢必勢必恨其入骨。
“陳縣長也是來開會吧。”在陳興猶豫的瞬間，李紹同已經是先了過來，淡淡的笑道，“一起走吧。”
兩人沿著樓梯往三樓的會議室走去，李紹同和陳興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不經意道，“陳縣長，不知道你那省城來的朋友在溪門住的還好？”
陳興心裏微微一驚，笑了笑，“還好。”
“嗬嗬，咱們溪門是個小地方，可沒省城那麽好，你那個朋友在溪門還不走？”李紹同若有若無的看了陳興一眼。
“沒想到我的兩位朋友還要勞煩李書記這麽關心，不過他們在溪門玩得很好，李書記不用牽掛。”陳興笑道。
“陳縣長，我們古人有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合則兩利，鬥則兩傷。”李紹同瞥了陳興一眼，還沒等陳興說什麽，腳下略微快了一兩步，已然超過陳興，率先走進會議室裏。
陳興在原地有片刻的停頓，凝視著李紹同的背影，皺起了眉頭，隨即也步入了會議室。
開會的目的，並沒有出乎陳興的意料之外，市裏的調查組已經到了溪門，汪東辰召集縣裏的主要幹部開會，無疑是要傳達市裏的指示，與車禍事故有關的，各機關部門要盡力配合市裏的調查組工作，若是有出現陰奉陽違的現象，勢必要嚴肅處理。
會上，李紹同顯得很平靜，能坐在這裏麵開會的，大家其實早在報紙曝光出來之前，就或多或少知道了開法拉利跑車的那個是李紹同的兒子，如今省報一下子曝光了李明波的真正身份，李紹同這個當父親的，現在也處在風口浪尖上，每個人都在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若是李紹同這個縣委副書記因此倒台，對於溪門縣的官場來說，多多少少也會產生一定的震動。
李紹同表現的很平靜，縣公安局局長韓東的情緒則是有些低落，相比於李紹同麵對自己時，那種異乎尋常的冷靜，陳興隱約感覺到了韓東不時望向自己這邊的眼神充滿了怨憤和仇恨。
陳興初始還有些想不通，就在第二天，陳興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韓東主動向縣裏提出辭呈，坦承自己在車禍事故的處理中，存在偏袒和失職，請求辭去公安局長一職，就在韓東主動提出辭去公安局長一職時，李明波同樣在積極配合調查組的問話。
縣城裏的李記飯莊裏，陳興和副縣長方嘯，還有公安局副局長路鳴幾人又聚在了一起，這裏自從陳興上次跟方嘯在這裏吃飯後，就成了幾人私下碰麵的地方，雖然沒有酒店裏有檔次，但好在在這裏不會到縣委縣政府的人。
“韓東引咎辭職，實在是讓人出乎意料。”路鳴臉上猶自有著幾分驚訝。
“是有些出人意料。”方嘯同樣皺起了眉頭。
陳興一直沉默不語，直至一旁的方嘯問道，“陳縣長，你是什麽看法？”
“他們這是丟卒保車。”陳興沉聲道。
“丟卒保車？”方嘯和路鳴兩人對視了一眼，各自都沉默了下來。
“韓東甘願為李紹同犧牲，看來應該是李紹同許諾了他什麽。”方嘯道。
“韓東做出此舉，怕也是逼不得已，李明波的事情，是他幫忙掩蓋的，將死者的家屬朋友抓進公安局毆打，也是李明波通過他點了頭才做的，不管是哪一件事，韓東都脫不了幹係，市裏的調查組隻要深入調查下去，將實情匯報給市裏的領導，韓東的局長位置不保是早晚的事，韓東如今主動提出，還能博個印象分。至於李紹同，有韓東出來頂杠了，李紹同完全可以以不知情度過這次危機，對於他們來說，這是最明智的選擇，韓東縱然是心裏不甘，也會看清眼前的事實，況且隻要有李紹同還在位置上，韓東就算是現在不當這個公安局長，將來也未嚐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若是兩人一起下了，對他們才是真正致命的打擊。”
“不知道市裏麵會不會從上麵選派一個新的局長過來。”路鳴開口道。
“那就得看市裏麵的意思了。”陳興瞥了路鳴一眼，“現在代為主持縣局工作的榮鵬如何？”
“榮副局長嘛。”路鳴苦笑了一下，一旁的方嘯已是開口道，“路鳴，陳縣長既然問你話，你就實話實說嘛。”
“陳縣長，其實榮副局長在局裏一直都是緊跟韓東腳步的，若是以後由他繼任局長，其實跟韓東當局長沒啥兩樣。”
何齊說完，似乎也有些陳興誤會，又道，“陳縣長，我這也不是小人之心，縣局裏的人都知道，榮鵬一向是以韓東馬首是瞻的，要不然韓東的性格，又怎會容得榮鵬當常務副局長這麽久，早就想法子將其踢開了。”
“路局長，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我可沒說你小人之心，你這樣一解釋，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咯。”陳興笑著搖頭。
方嘯和路鳴兩人俱是一愣，特別是路鳴，他的心裏未嚐沒有想爭局長位置的想法，被陳興這樣一說，最緊張莫過於他，直至看到陳興笑容不似作假，心裏才有些放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