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同正在主持會議的區委書記趙石明打了聲招呼，黃世行走到走廊上去接電話，段正坤打來電話，黃世行琢磨著是不是現場發生了什麽事。
“黃局，陳市長正在現場呢，都發火了，要區裏的領導趕緊過來。”段正坤也顧不得說啥了，電話一通就直奔主題，邊打著電話，邊滿頭大汗的看著手表，他是真擔心陳興真的數時間，此時陳興也正在邊上盯著呢，讓他渾身不得勁。
“陳市長，市裏的陳市長？”黃世行楞了一下，他剛才在開會，也沒聽說陳興要過來，此刻乍一聽段正坤匯報說陳興在事發現場，而且陳興一貫的低調，黃世行顯然是很驚訝。
“對呀，就是陳市長，正發火，讓區裏的領導馬上過來，說是……說是隻給十分鍾的時間。”段正坤偷偷的瞧了陳興一眼，心說黃局呀，你們可得趕緊過來，陳興黑著臉站在這裏，我這麽個小小的治安大隊大隊長連說話都膽戰心驚。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和區裏的領導過去。”黃世行沒和段正坤多寒暄，陳興今天又像前些天一樣沒通知區裏又下來了，偏偏今天還被陳興碰到那種事，黃世行知道事情有些麻煩了，段正坤說陳興正在發火，絕對不可能是誇大其詞。
“對了，正坤，你現在呆在現場要機靈點，陳市長有什麽指示，你就按陳市長說的做，別讓陳市長不滿。”黃世行臨掛電話前不放心的對段正坤吩咐道。
匆匆掛了電話，黃世行著急的走進會議室，此時區委書記趙石明正在講話，趙石明也有開會時講話不喜歡被人打斷的習慣，黃世行也來不及去想趙石明的忌諱了，在趙石明不悅的目光下打斷了其講話，“趙書記，陳區長，剛才我們局裏的段隊長來電話，說陳市長正在大頭村，讓我們趕緊過去，說是陳市長火氣不小，讓我們十分鍾趕過去。”
“怎麽回事，這陳市長搞微服私訪搞上癮了不成。”趙石明一聽，低聲嘀咕了一句，明顯對陳興一聲不吭的又到大頭村感到很不滿，抱怨歸抱怨，趙石明的聲音很小，也不敢讓其他人聽到，此時已經趕緊站了起來，不用他吩咐，其他人也都起身，趙石明目光和區長陳榮貴碰了一下，兩人心照不宣的往外走。
“世行同誌，那陳市長還有說什麽嗎？”陳貴榮邊走邊叫住了黃世行，開口問道。
“陳區長，剛才電話裏頭也說不清楚，下麵人隻是說了個大概，還是得我們到現場才能清楚。”黃世行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其實想說陳興肯定對區裏調防暴警察過去跟村民對峙很不滿，但這命令是趙石明和陳榮貴兩人商量後的一致決定，黃世行不可能當麵說出來，那樣隻會得罪陳榮貴，連帶著將趙石明也得罪了。
“嗯，也隻能趕緊到現場去看看了。”陳榮貴點了點頭。
趙石明和陳榮貴各自坐上了自己的車子，其他人也紛紛上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大頭村開去，對於陳興說讓他們十分鍾趕過去，無疑沒什麽人放在心上，從區裏到大頭村還是有點距離的，就是一路上暢通無阻，全速開車，都得十分鍾才能趕到，要是正常車速，起碼得十幾二十分鍾，十分鍾內趕到根本不可能。
此時此刻，趙石明和陳榮貴又都是各懷心思，但兩人無疑有一樣是相同的，就是對陳興老是搞這種私訪頗有微詞，兩人一個是市委副書記沈淩越那一係的，一個是緊跟常務副市長李浩成的腳步，都跟陳興這個新來的代市長不是一條心。
區裏的一行人還在趕往現場的路上，陳興已經向段正坤要了一個小型的話筒，站在一輛警車上麵，陳興先讓段正坤把特警們撤下。
“陳市長，村民們的情緒比較激動，我擔心您的安全。”段正坤擔憂的說了一句，想拍一下陳興的馬屁，殊不知這次卻是沒拍對。
陳興惱怒的看了段正坤一眼，“我說的話不管用嗎？”
“我馬上讓人撤下來。”段正坤不敢再多嘴，二話不說就讓前頭的特警們撤下來。
站在警車上的陳興無疑讓大頭村的村民們注意到了，大家都認出了這是前幾天過來的那個年輕市長，有些人就罵得更凶了，說是陳興承諾要給他們解決汙染問題，結果好幾天了連個動靜都沒有。
“鄉親們，我前幾天說的話不是騙你們，市裏和區裏都在研究解決你們村裏的問題，一定會拿出一個確實可行的辦法，鄉親們，你們現在需要的是耐心，你們應該也清楚，汙染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而且大家也都清楚，這涉及到石化產業區，所以市裏也很重視，你們要給市裏時間，而不是急吼吼的就想要結果，你們這樣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反而給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陳興聽到了有人對他的罵聲，心裏並不在意，要允許老百姓罵娘，大頭村的村民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有著這樣的悲慘遭遇，罵幾句都還算是輕的，要是罵能讓村民們消消氣，陳興不介意讓村民們多罵罵，隻是村民們如果這樣三天兩頭的想要聚眾到市裏去，陳興無疑也不讚成這種做法。
但話說回來，對於南港區竟然調防暴大隊過來，陳興心裏更是惱火。
“我們不想聽你講什麽長篇大論，我們隻想看到事實，都過去好幾天了，那些化工廠還在排廢水廢渣，你們這些當官的說話還怎麽讓我們相信？真要是想幫我們解決問題，起碼先製止化工廠繼續製造汙染，你們政府連這都做不到，還讓我們怎麽相信？”村民中有人大聲喊道，說的話有理有據，連陳興都一時啞口。
陳興皺了下眉頭，他這幾天沒下來，在忙招商會的事情，但也並沒因此對大頭村的事情放任不管，他責成南港區政府要重視村民們的訴求，認真解決問題，眼下的現實擺在眼前，南港區政府這幾天並沒有任何作為，陳興麵對村民，都覺得自己理虧。
陳興在和村民對話，那邊剛才和陳興說過話的老郭和黑臉男子兩個特警卻是被嚇傻了，“老何，我……我剛才真的沒說錯吧，那人真的是陳市長，完了，完了，老子被你害死了。”老郭傻傻的看著陳興，猛的轉頭，哭喪著一張臉對黑臉男子道。
“老郭，我想今天是愚…愚人節吧，你掐我一下，看是不是真的。”黑臉男子同樣是一臉惶恐，看著陳興的目光滿是不敢置信。
兩人在隊伍的後頭吊著，也沒人注意到他們兩個的情況，但兩人自個已經嚇得不行，老郭嘴裏隻知道念叨著一句話，“老子被你害死了，老子被你害死了……”
“媽的，老子今晚決定去買彩票了，要是中獎了，老子大不了脫了這身警服不幹了。”黑臉男子喘了一口粗氣，梗著脖子道，雙腿其實有點抖。
“真要中獎了，分我一半，我今天被你拖累了。”老郭直勾勾的盯著黑臉男子。
“行了，咱別自己嚇自己了，今天活該咱倆倒黴，誰讓咱倆躲到隊伍後頭來著。”黑臉男子強自鎮定的說了一句，“我們不要瞎想了，人家是大市長，哪會跟我們兩個小警察計較，你看他對村民都那麽客氣，至於跟我們兩個小人物計較嘛，說不定這事待會也就過去了。”
兩人的對話無疑隻是在後麵上演的一個小插曲，陳興在前頭依然在耐心的和村民們說著，奈何這幾天政府的不作為讓村民們一下子失去了信任感，以為陳興前些天講的話又是在哄他們，這會陳興再說什麽，村民們已然不相信。
區裏的一行人趕到的時候，陳興仍拿著話筒在和村民們耐心說著，村民們的訴求總結起來就是三點，一是要禁止化工廠再向村裏那條小河隨意的排放廢水廢渣；二是要政府負擔他們的醫療費，村民們的收入本就不高，但凡有一個家庭裏有人患上癌症，全家的經濟被因此被拖垮，甚至要到處舉債，否則到了後麵連做一次化療的錢都沒有，如果家裏有兩個癌症患者，那說是天塌下來也不為過；三是村民們要求對他們進行賠償，化工廠肆無忌憚的排放廢水廢渣，導致了村裏麵的大部分土地遭受汙染，基本上已經無法種植，種出來的蔬菜和稻穀都成了毒蔬菜，毒稻穀，再無人敢食用。
“陳市長。”以趙石明和陳榮貴為首的區裏一幹領導下車後，就趕緊向陳興走來，哪怕是心裏對陳興有什麽微詞，趙石明和陳榮貴兩人在表麵上也都表現得畢恭畢敬。
陳興此時已經從警車上跳下來，冷冷的看了陳榮貴一眼，陳興講話一點都不客氣，“陳區長，我讓你們區裏拿出措施解決村民們的問題和訴求，你們卻是調防暴大隊來和村民們對峙，我倒是想問你一句，老百姓們是恐怖分子嗎。”
“陳市長，村民們又要聚眾到市裏去，區裏主要是考慮到會造成惡劣影響，所以隻能采取這種無奈的辦法。”陳榮貴很是無辜的解釋著，要不是前幾天村民們堵市政府的大樓讓他們區裏挨了頓狠批，他又怎麽會想著調防暴警察過來。
事實上，陳榮貴會這樣幹，亦是受李浩成影響，李浩成前些天直接調市局的防暴大隊對堵在市政府門口的村民們采取強製措施，不僅抓了好幾人，一些跟防暴大隊對抗的村民還挨了打，這事被市裏壓下去了，相關媒體也不敢報道，要不是因為宋毅死在公安局的審訊室，才有報紙提了提發生在市政府門口的村民集體上訪事件，要不然根本沒報紙報道。
李浩成對村民們的態度一貫強硬，陳榮貴是緊跟李浩成的，免不了受李浩成影響，況且李浩成好幾次打電話給他也曾提過，對村民們不能太心慈手軟，否則隻會讓村民得寸進尺，該強硬就得強硬，不能任村民‘無理取鬧’，李浩成的意思無疑是要南港區政府堅決維護石化產業區的利益，那是市裏重點打造的石化產業基地，市五年發展計劃裏更是提出要把南港區石化產業區打造成千億產業區的口號，而石化產業區成立過程中，李浩成為了拉投資，到處奔波，這也被李浩成視為其最大的功績，容不得任何人否定，村民們一個勁的上訪反應汙染，李浩成都坐視不理，甚至對村民們很不滿，認為村民們這是在給市裏的經濟發展成果抹黑，在同改革開放大局唱反調，私下裏斥責過村民們無知，前些天大頭村的村民聚眾堵在市政府門口，李浩成終於來了下狠的，決定給村民們一個教訓，讓他們老實點。
陳榮貴能了解李浩成的心思，所以自打前些天被李浩成批評後，他也學乖了，對村民的態度也趨向於強硬，要不是陳興突然跳出來管這事，並且下了指示，區裏連開會討論大頭村村民訴求都不會，隻會繼續選擇無視。
陳興此刻在質問著陳榮貴，一旁的區委書記趙石明臉上也很是尷尬，調防暴大隊過來是他和陳榮貴兩人的意思，陳興質問陳榮貴，趙石明臉上也有點掛不住。
“你們區裏這幾天都在幹嘛？對於那些肆無忌憚排放汙染的，你們還是老樣子，放任不管是嗎？”對於陳榮貴的解釋，陳興也沒打算給對方留麵子。
“陳市長，剛才我們正在開會研究討論汙染的解決問題。”陳榮貴硬著頭皮道，幾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剛才的確是在開會，但會上對於石化產業區造成的汙染問題，大家都是避重就輕的揭過，至於針對村民們要求的負擔醫療費討論上，眾人意見不一，上午也沒拿出個統一意見來，大家其實都想走個形式。
“市裏的指示已經下達好幾天了，你們現在才在開會討論？前幾天都幹嘛去了？其他時候不討論，今天村民們聚起來了，你們不到現場來了解民情，反倒是悠哉悠哉的坐在會議室裏討論，你們就是這樣做事的？”陳興冷冷看了陳榮貴一眼。
對陳興絲毫不留情麵的責問，陳榮貴一張臉跟豬肝色一樣，悻悻然的閉著嘴，心裏對陳興直罵娘，暗罵你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擺什麽市長的威風，心裏罵歸罵，陳榮貴臉上卻是不敢表現出分毫。
“小鄧，打電話讓市環保局的人過來。”陳興轉頭對鄧青銘吩咐道。
聽到陳興對秘書的吩咐，陳貴榮和趙石明等區裏的黨政領導都是麵麵相覷，此時陳興根本懶得管這些人的想法，向村民們走去，陳興大聲道，“鄉親們，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不滿，政府失信於民，這是我們的失職，我已經通知市環保局的人過來，今天我就讓環保局對這裏的汙染進行現場檢測，該停業整頓的企業一律整頓，市裏絕不會敷衍大家。”
聽到陳興講話的村民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便竊竊私語起來，無疑都是對陳興的話將信將疑，但已經沒有像一開始那般吵鬧。
在陳興後頭的趙石明和陳榮貴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兩人眼裏都閃過一絲擔憂和不滿，陳興今天當麵質問區裏的不作為，說話不留情麵，現在更是舍近求遠的讓市環保局過來，而不是叫區環保局，擺明了就是對區裏表示不信任了，這讓趙石明和陳榮貴這兩位區裏的一二把手都暗自不快，而兩人更擔心的還是陳興此刻對村民的承諾，要讓環保局的人現場檢測，更是放話要企業停業整頓，趙石明和陳榮貴心裏都有些擔心。
鄧青銘直接將電話打到了市環保局局長曾平的手機上，曾平聽到是陳興的指示，立刻帶著局裏的人親自趕過來。
曾平在市裏是屬於無根無萍之人，說白了，就是沒啥靠山，要不然也不會在環保局局長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八年，相對於其他沒背景的人來說，能坐到局長的位置上就該偷笑了，曾平已經快50歲了，早年也是遇到過貴人，這才能有今天的位置，不過扶持他的那位老領導之前也不過是個副市長，退休了好幾年了，現在一點影響力都沒有，曾平想使勁再往上走一步是難如登天，現在也已經斷了進步的心思，要是幹到退休後能混個副廳的待遇，曾平也就知足了。
環保局這部門，要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責任大，權力小，現在國家以經濟發展為重任，環境保護並不是很受重視，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換取GDP的例子比比都是，環保局作為主管環境的部門，常常夾在中間，兩頭受氣，曾平當這個環保局長，也是當的很窩火，要是能選擇，他絕對會調到其他部門去，但話又說回來，有點辦法的人，誰都不會想調到環保局來，像財政稅務工商，還有公檢法等等，那些個部門隨便拿一個出來都比環保局好。
聽到是市長親自指示的，曾平自然不敢怠慢，他沒有什麽背景，也不敢向其他人那樣敢對陳興陽奉陰違，再者，現在的情況在悄然發生改變，上次的市政府常務會議，曾平作為部門一把手也出席了會議，親眼看到陳興出其不意的給了李浩成淩厲一擊，以至於現在李浩成在市政府的威信已經不比以前，而陳興則是慢慢建立起了威信，所以曾平是一點都不敢輕視陳興這個年輕的代市長。
身後跟隨著南港區的一幫幹部，旁邊則是大頭村的村民，在村民們的帶路下，陳興此刻所處的位置正是一處汙水排放口，隻見一條水管從廠區裏麵接到了外麵，汙水正從廠區裏麵源源不斷的直接排進河裏，那宛若墨汁一樣的黑水散發著濃濃的臭味，陳興剛一過來的時候，就有些忍受不了這種異味。
“陳區長，那家是什麽企業？”陳興指了指用高高的護欄圍起來的廠區，那是石化產業區裏離大頭村最近的一家企業。
陳榮貴聽到陳興發問，心裏暗暗叫苦，臨近大頭村的這家企業正是南海煉油化工企業，這一塊隻是它的一個生產廠區之一，南海煉油化工是省裏最大的一家煉油化工企業，光在這個石化產業區裏，企業就投資了100多億的資金，當時簽這個項目的時候，陳榮貴激動得手都有點抖。
“陳市長，那是省煉化（南海省煉油化工有限公司簡稱）。”陳榮貴見陳興盯著自己，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回答。
猛的，陳榮貴想到省煉化的來頭，嘴角旋即流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他倒想看看陳興是不是敢真的讓省煉化停業整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