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王正走進了辦公大樓，陳興也收回了目光，兩人一直走到電梯口，這會電梯還沒上來，轉頭朝章路明笑道，“章秘書，不用送了，等下我自己下去就行。”
“那陳市長您慢走。”已經送到電梯口，章路明也沒打算真的將陳興送下樓去，他這個省政府第一秘，說到底還是有些傲氣的，和陳興盡量表現得和氣，那還是因為章路明知道陳興來曆非凡。
陳興笑著點頭，電梯剛顯示正從一樓上來，陳興也就不著急，看了章路明一眼，琢磨了一下，笑道，“章秘書，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啊？”章路明詫異的看了看陳興，顯然是沒想到陳興會主動邀請他，短暫的驚訝過後，章路明神色很快就恢複正常，歉意的朝陳興笑笑，“陳市長，不好意思，今晚有些事情，怕是要辜負陳市長的美意了。”
“這樣呀，那改天要是有時間，章秘書可一定要賞臉。”陳興沒有多說什麽，理解的點了點頭，對章路明的那點心思，卻是心知肚明，對方這是有意的保持距離。
“那是肯定的，陳市長您邀請我是我的榮幸，改天要是有時間，一定要去的。”章路明嘴上依然說著好聽話，他這話裏同樣是耍了滑頭，並沒說自己就一定會有時間，事實上，章路明對陳興這位背景深厚的年輕市長並非沒有結交之心，多一個朋友多條路，這話不管放在哪個行業都管用，但官場裏還有一個不能回避的問題就是站位，陳興的立場不可能和本地派一致，同樣是外來幹部，陳興傾向省委書記福佑軍那邊的可能性反而還更大一點，而這也是順寶來的擔心，作為順寶來的心腹秘書，章路明自是知道自家領導心裏的一些想法。
順寶來對陳興的態度，雖然還談不上敵視，但也絕對不待見，章路明對領導的想法都一清二楚，領導的態度也決定了他不可能跟陳興走的太近，要不然傳到領導那裏，他這個秘書免不了要挨批了，所以章路明雖然明麵上對陳興的態度都很是熱情，但更多的是敬而遠之的態度，不是他不想和陳興這樣的人交好，而是礙於現實所限製。
叮當一聲，電梯上來，陳興最後和章路明告別，“章秘書，止步。”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陳興並沒急著進去，因為裏麵站著一個他的老相識，王正顯然也沒有想到陳興會站在電梯外麵，一時有些愣神，竟是產生了一些錯覺，下意識的望了望左右，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王正已經神色如常，站在陳興旁邊的章路明率先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容，“王副市長來了。”
“章秘書，順省長現在有空吧。”王正瞥了陳興一眼，衝章路明點頭笑道。
“省長現在在見客，一會就有時間，王副市長稍等片刻就可以了。”章路明笑著解釋了一下，不管是麵對陳興，還是眼前這位興安市新上任的常務副市長，章路明都比接待一般的地市級幹部更加的熱情，無疑，章路明對兩人的底細都已經了解得很清楚，這也是他平常麵對一般的地市級幹部還會拿捏一點架子，但麵對眼前這兩人卻是半點兒架子都沒有的緣故。
“好，沒事。”王正點了點頭，並沒有半點不耐，他父親雖然是副總理，但父親是父親，他是他，他借用父親的名頭可以方便辦一些事，但不能因此就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以前他可以肆無忌憚，但現在也進入了體製，王正多少也懂得藏鋒的道理，順寶來是一省之長，他過來拜訪，也表現出了應有的耐心，這跟他前幾天在麵對前去機場接機的市長李兵的態度可完全不一樣，從骨子裏來講，王正張揚跋扈的個性其實還是沒變，隻是他懂得分場合以及因人而異罷了，知道麵對什麽樣的人該如何去表現。
和章路明說完話，王正這時候才像是突然看到陳興一樣，轉頭打量著陳興，“姓…咳，陳市長，京城一別，可是有些時日沒見到了吧。”王正險些就直接喊‘姓陳’的，幸好及時止住了口，旁邊還有外人在場，王正多少有些收斂。
“是有些日子沒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王副市長，真是讓人驚訝。”陳興將‘王副市長’幾個字咬得極重，別有深意。
“可惜南州市沒缺個常務副市長，要不然我就在陳市長您手下辦事了，興許還能和陳市長有愉快的合作呢，陳市長說是不是。”王正嘴角扯了一下，陳興剛才那話有故意壓他的意思，王正這會同樣是在說著反話。
“的確是可惜了，沒有和王副市長一同共事的機會，令人遺憾。”
“或許以後會有機會的，陳市長您說呢？”
“也有可能，我期待著那一天。”
陳興笑了笑，兩個人針尖對麥芒，話裏聽起來是在期待合作，但那火藥味卻是十足，邊上的章路明卻是看得有些愣神，一雙眼睛在陳興和王正兩人身上來回看著，眼裏盡是疑惑，陳興和王正會認識或許不是那麽讓人驚訝，但兩人的對話，饒是章路明這個完全不知道兩人過往是什麽關係的外人也聽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眼珠子轉了一下，章路明心說這兩人難道有什麽過節不成？真要是如此，那這可是個重大新聞了，值得他向順寶來特意匯報一下，兩人的背景注定不能把兩人當成一般的地市級幹部對待。
和王正鬥了下嘴皮子，陳興也不想再多呆，徑直走進電梯，章路明看著陳興離去，轉頭對王正笑道，“王副市長，先到休息室等一等，我去跟省長通報一下。”
王正點了點頭，回頭望了一眼，電梯已經下去，王正眼睛眯了起來，今天到省政府來碰到陳興委實是讓他意外，他到興安市上任也不過才短短八九天的時間，算上今天，這是他第二次來拜訪省長順寶來了，這頻率已經算是十分頻繁，下麵的幹部，並不是想見就能隨隨便便上來見省長的，沒事的話，也沒誰敢隨便上來，在領導麵前多露臉固然好，但沒事跑過來，隻會適得其反。
陳興離開了省政府，並沒有回市裏去，而是來到了省紀委，興許是譚正已經讓人跟門衛提前打了招呼，陳興這次過來，門衛問也沒問便放行。
“譚書記。”陳興熟門熟路的進了譚正的辦公室，在辦公室外碰到譚正的秘書，讓陳興直接進去。
“陳市長來了。”譚正聞言抬起頭，笑著陳興朝陳興點頭致意，起身從辦公桌後麵走了出來，招手示意陳興自個坐下，“請你過來，估計你也猜到是什麽事了。”
“譚書記，我可不是諸葛亮，您要不說，我是真猜不出啥。”陳興笑著搖頭，心裏大致有個猜測，但並沒有明說，沒有真憑實據，陳興也謹言慎行，畢竟是涉及到一個省管幹部，而且他所處的位置比較敏感，陳興等著譚正主動開口。
“是嘛。”譚正大有深意的看了陳興一眼，他就不信陳興會不知道，暗道了一聲滑頭，譚正也沒心思和陳興拐彎抹角，道，“我也不浪費時間了，讓你過來，是要和你說下李浩成的事，李浩成率團出國考察，但這次並沒有跟考察團一塊回國，而是獨自一人滯留國外，這個情況，想必陳市長心中也有些不好的猜測了吧。”
“和李浩成一塊出去的辦公室副主任陳明達回來後特地找我匯報了，說是李浩成委托他跟我說明一下，他有點個人私事要處理，要在國外多呆幾天，所以譚書記您要讓我說的話，我也真不好說啥，興許李浩成真有私事要處理。”陳興中規中矩道。
“陳市長，在我這裏，就沒必要打太極了，調查李浩成的證據還是你送過來的，咱們說話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我找你過來，也是想向你說明一下情況，畢竟證據是你送來的，這個案子的進展有必要讓你了解，現在出了些情況，我覺得也需要跟你解釋一下。”譚正看了看陳興，正色道。
“譚書記有話請講。”陳興見譚正神色莊重，也認真了起來。
“李浩成逗留國外，我們調查組的人認為李浩成有可能是想潛逃，所以沒及時回來。”譚正臉色嚴肅，也沒絲毫隱瞞，“紀委內部，可能也有一些問題，應該是有人向李浩成通報了消息，這才讓李浩成察覺到了危險。”
陳興驚訝的看著譚正，他沒想到譚正竟會如此坦白，而且還會自揭家醜，省紀委內部有人走漏消息，陳興雖然也有這種懷疑，但他顯然不會當著譚正的麵講這種話，而此刻譚正竟會自己講出來，陳興的驚訝可想而知，看著譚正的目光也有些不同，若說上一次接觸譚正給他的印象是隨和，那麽，這一次，譚正真的讓陳興感到敬佩了，這無關於譚正的地位和權力，而是譚正敢於直麵事實的態度，從他自己口裏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讓人敬重了。
“怎麽，陳市長感到很詫異？”譚正笑著看了陳興一眼，對陳興的表現並不意外。
“是有些詫異。”陳興點了點頭，這會也沒必要掩飾。
“其實也沒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們內部成立調查李浩成的專案組是嚴格保密的，除了當時開會的人知道，甚至連我們係統內部的其他人都保密，但消息卻是泄露了，這說明是我們內部的人走漏消息，至於是否是專案組裏麵的成員，那就不好說了，現在我們也在暗中調查內鬼。”譚正和陳興實話實說。
“譚書記，會不會是外麵的人走漏的消息？你們成立專案組調查李浩成，也有可能驚動到其他人了，因此有人向李浩成通風報信，還真不一定是你們省紀委的人走漏消息的。”陳興說道，他原來得知李浩成滯留國外後，也曾想過李浩成是否得到了什麽風聲所以才索性呆在國外不回來，而泄露消息的人無疑是省紀委內部的人最有可能，但此刻譚正如此坦白的說明情況，陳興反倒是不好意思說肯定是省紀委內部的人。
“你說的也有可能，或許是調查案子相關的人時讓李浩成有所察覺了，這也是其中一種可能，但不管怎麽說，我們內部人走漏消息的可能性還是最大的。”譚正擺了擺手，“叫你過來，我是要事先跟你打個招呼，要是我們內部的人走漏消息，那我就該跟你道歉了，你當初要親自將證據交到我手上，就說是擔心有人走漏消息，現在要是真出了這問題，那說明我對保密程度重視不夠，以至於出了這樣的問題。”
“別，譚書記您千萬別這麽說，案子一旦開始調查，便會產生很多意外因素，這些都是事先無法掌控的，誰都沒法預料到的，這跟譚書記您沒關係，你向我道歉，我可承擔不起，再者，我也不認為譚書記您有哪裏做得不對，從您第一時間重視這個案子，並且立案調查，這都說明您的剛正不阿，有人走漏消息並不是譚書記您的錯。”陳興連忙道。
“陳市長，你給我戴的這頂高帽子才讓我受之不起。”譚正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紀委，是我們黨的紀律檢查機關，黨員幹部有違法違紀的問題，那我們就應該調查，這本就是我們的工作，而我這個紀委書記無非是履行自己的職能罷了。”
“譚書記，現在像您這樣的領導可已經是很少了。”陳興由衷的說道。
“陳市長，你說這話可是犯錯誤了。”譚正笑著掃了陳興一眼。
“是，是犯錯誤了，言多必失，看來我該少說話。”陳興一愣，隨即苦笑著點頭，他剛才那話，純粹隻是在說譚正，他說像譚正這樣的領導很少，那豈不是在說其他領導就玩忽職守了？有人要是想故意挑毛病的話，那完全能說他是在影射其他領導。
“好了，不說這個了，今天除了跟你說這事，還要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李浩成的案子怕是要比想象中難辦，現在李浩成滯留國外，這個案子恐怕還會上升到外交層麵，到時候就更為複雜了。”譚正擔憂道，這個案子才剛調查就出現這個狀況，他也始料未及，同樣，他也沒有想到李浩成竟然敢滯留國外，李浩成這等於是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後路。
要知道，李浩成在省裏終歸是有些背景，眼下對他的調查還隻是初步調查，後麵若是有其他政治因素幹擾，譚正就算是想秉公辦案也不見得就能如意，畢竟李浩成是本地派重點培養的一名幹部，要是本地派想力保，譚正肯定也會受到一些壓力，他這個紀委書記也是從外地調來的，但他並沒參與到福佑軍和順寶來等人的爭鬥中去，保持著紀委的獨立性。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在省裏沒其他助力，要是本地派要強行幹擾李浩成的案子，他說不定也得做出一些妥協，但現在，案子剛開始調查，李浩成就堵死了自己的後路，譚正也不知道該說李浩成是傻還是聰明，但眼下的情況其實對他還是有利的，起碼本地派無法再幹擾了，因為李浩成的行為太出格了，直接在國外不回來了，這已經是不單單是違法違紀的問題，等事情一曝光，這影響不知該有多惡劣。
“譚書記，這事是誰也無法預料到的，李浩成要真滯留國外不回來了，那我們也沒辦法，隻能將這事所造成的影響盡量降低，不過我想真到那個時候，更頭疼的還是福書記和順省長他們。”陳興笑了笑，這事是否會上升到外交層麵，他可一點不操心。
“這馬蜂窩是你捅出來的，你倒好，落得一身輕。”譚正笑著點了點陳興。
“譚書記，這話您可不能這樣說，有人將李浩成違法違紀的證據交到我手上，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作為一名黨員幹部，我是時刻牢記總書記教導的，要堅決同違法違紀的腐敗分子鬥爭到底。”陳興一本正經道。
譚正被陳興這話噎得不輕，總書記講的話，他可不敢胡亂說什麽，隻能笑著衝陳興罵道，“不跟你扯淡了，送客。”
…
陳興是笑著從省紀委出來的，兩次接觸下來，他和譚正建立了不錯的關係，這位省紀委的一把手的隨和和正直同樣留給了他深刻的印象，陳興在其身上看到了同絕大多數幹部不一樣的作風和氣質，這讓陳興打心眼裏敬佩譚正。
“這李浩成要真是滯留國外不回來，那還真是走了一步臭棋。”陳興上車後暗暗說道，他不知道李浩成是否跟他背後的大佬溝通過他被省紀委調查的事，但要是沒有溝通過，李浩成就因為自己擔心害怕而留在國外，那肯定會給背後的人造成極大的被動，而李浩成這也是間接的把自己逼得無路可退，以後，李浩成隻能永遠背著負罪潛逃的這樣一頂帽子呆在國外。
“市長，現在是直接回市政府嗎？”駕駛座上的李勇回頭望著陳興。
“嗯，回去吧。”陳興點了點頭，他的思緒還在李浩成的事情上，李浩成若是回來，然後為自己爭取機會，他也不見得就會蹲監獄，李浩成背後的人是誰也無法忽略的，再加上本地派對外所表現出來的凝聚性讓人不可小覷，到時候李浩成興許會受影響，但還真不一定就會出事，最後有可能以病退的名義體麵的內退也不一定，而陳興的最終目的也並非是要讓李浩成進監獄，隻要將李浩成收拾得不能再蹦躂了，陳興也就達到目的了，李浩成是否被判刑，陳興還真不太在乎，現在李浩成算是把他自己的退路給堵住了。
車子在路上行駛著，路過一條街道時，陳興看到熟悉的景象，趕忙對李勇道，“李勇，就在這裏找個地方停車，咱們下車走走。”
李勇點頭道了一聲好，心裏奇怪陳興怎麽突然有興致閑逛了，這個時間，陳興應該更著急辦公室那一大堆還沒處理的事務才是。
下車走到熟悉的街道上，陳興很快就走到了那條小巷子邊上，上次又看到蔣琬進了這條小巷子，陳興這些天其實一直想找機會來這裏走走，他雖然覺得也有可能隻是一個跟蔣琬長得很像的人，但心裏卻還是認為那個人應該就是蔣琬沒錯，兩人接觸不多，陳興出於好奇，卻也是挺想弄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蔣琬。
“市長，怎麽走到這裏來了？”李勇跟著陳興站在小巷子邊上，見陳興往裏看，還有走進去的意思，不禁奇怪的問道，他們邊上正好停了一輛衛生局的執法車，兩人繞了過去。
“隨便走走。”陳興隨意說了一句，人已經往裏走去，他也不覺得自己進去就能再碰到蔣琬，但還是本能的想走進去看看。
小巷子裏的一間小飯店門口，此刻，七八個衛生局的執法人員堵在小飯店門口，有的站在外圍，看到有想過來吃飯的客人，直接嗬斥走，有的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抽著煙說笑著，隊長馬江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撐在桌上，歪著腦袋看著蔣琬，臉上盡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