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近一小時的車程，陳興到達市區後，就直奔市第一醫院，醫院的高幹病房，李嚴培的家人及其秘書都在，李穎的丈夫龐中明看到陳興，呐呐的笑了下，就站到一旁去，一向老實巴交的他，顯然不擅於跟領導打交道，否則也不會有個紀委書記的老丈人，他卻還一直隻是個技術員。
陳興走到李嚴培病床前，看了一眼，轉頭看向蔡雅蘭和李穎母女，“醫生怎麽說？”
“醫生來檢查了下，說沒什麽發現。”李穎搖了搖頭，說歸說，李穎臉上還是有些喜色，醫生的話還不至於打擊到她們，她和母親兩人都親眼看到父親動了一下，或許用醫療儀器沒法查出父親有什麽變化，但她們更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陳書記，您喝水。”江東明倒了一杯水過來，恭敬的端到陳興麵前，目光往床上的李嚴培掃去，眼底深處斂起一道精光，默默的退到一旁。
“陳書記，前兩天晚上，您過來的時候，說有看到我爸的手指頭動了一下，可能不是錯覺。”李穎突然說道。
“嗯，應該不是。”陳興微點著頭，他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年紀，當時是有看到李嚴培動了一下，現在李穎她們的話也愈發證實了當時沒看錯。
病房裏沉默了一下，陳興很快笑道，“這是好事，或許奇跡真會發生。”
“借陳書記您吉言。”李穎使勁的點頭，如今的事實給了她們極大的鼓舞，以前說是醫學上有植物人蘇醒的奇跡發生，但畢竟是自我安慰的話，她和母親也隻是抱著這樣的信念才堅持著，但心裏根本沒敢去奢望過奇跡會發生，有時候，人隻是活在自欺欺人的狀態中。
現在，看到父親會動，給兩人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陳書記，您坐吧。”李穎給陳興端著椅子。
“不用。”陳興擺了擺手，目光再次落在病床上的李嚴培身上，眉頭微皺著，陳興很希望李嚴培能盡快醒來，那樣省裏也不用再任命新的紀委書記下來了，他對望山市的幹部都還不熟，也未曾向省裏建議過人選。
在病房裏站了一會，同蔡雅蘭和李穎母女倆聊了兩句，陳興臨走前看了李穎一眼，他不知道李穎現在是否還在暗中調查車禍的事，被人盯梢的她，這些日子應該是三點一線，除了家裏，就是單位和醫院。
李穎送著陳興離開，兩人邊走邊聊到電梯口，左右看了看，李穎低聲道，“陳書記，徐叔叔以前跟我爸關係很好，他是個挺正直的幹部，或許您可以多找找他。”
“徐叔叔？”陳興一怔。
“就是統戰部的徐元飛部長，以前他偶爾會來我家裏跟我爸喝兩杯呢，跟我關係不錯，我爸還說他是一身正氣，鐵骨錚錚呢。”李穎說道。
“哦，是他啊。”陳興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不過對李穎後麵的話，陳興並不太認同，淡然笑道，“這個徐元飛一直呆在北元老家，作為一個領導幹部，連最基本的責任心都沒有，你爸對他的評價，我不是很讚同。”
“這……可能徐叔叔他也是心灰意冷了吧。”李穎苦笑道，徐元飛的想法，她也沒法全部了解，但此刻，她無疑還是站在徐元飛的角度為其說話。
“好了，你的話我記住了，你們趕緊去吃飯吧，不然等下飯菜涼了。”陳興笑著點頭，剛才坐的功夫，李穎讓江東明到醫院食堂去打飯菜，這會已經提了上來，看到江東明在病房門口站著，往他們這邊張望著，陳興不由得對李穎笑道。
“那好，陳書記您要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做，隨時打我電話。”李穎點了點頭，又道，“盼男這兩天都在外麵偷偷私下忙活呢，說是在幫您找那些拆遷戶的住址。”
“是嘛。”陳興聞言笑了起來，想到顧盼男，搖頭笑道，“倒是辛苦她了。”
兩人在電梯口說了幾句，電梯上來，李穎目送著陳興離開，也折身走回病房，江東明在門口站著，看著李穎走過來就笑道，“李姐，陳書記可真是關心領導的情況。”
“恩？”李穎抬頭看了江東明一眼，江東明近一米八的個子，她這穿了高跟鞋都得抬頭，眼睛盯著江東明看著。
“李姐，咋這樣看著我了，我臉上有花不成。”江東明摸了下臉，幹笑一聲。
“沒，看你長得帥唄。”李穎笑了出來，“小江，是不是該找對象了，紀委要是沒姑娘，我們檢察院今年夏天才剛招了幾個新人，有兩個女的，可都是人比花嬌，好看著呢，要不要我給你牽線搭橋？”
“別別，李姐，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還不想那麽早考慮終生大事呢，再說李書記現在這樣，我也得照顧不是，哪有那個心思。”江東明苦笑道。
“小江，我爸有我們照顧就行了，你呀，時不時來看一下，或者我們要是應付不過來的時候，你再過來看著就行，不用天天過來，那樣你太累了，不能因為這事耽擱了你找女朋友談戀愛不是，你都快三十歲了，不小啦。”李穎笑道。
“李姐，三十歲其實還真不大呢，現在很多男的都三十開外才結婚，我其實還早呢。”江東明笑了起來，“等領導以後醒來了，我再考慮終生大事，李書記以前可是說等我要結婚的時候，要給我當證婚人呢，這話我一直記著，也一直盼著李書記能醒來。”
“我爸要是沒醒來，你就不結婚了不成，你這傻瓜。”李穎眼眶突然有些濕潤，看著江東明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江東明的話，讓她想起了以前父親說笑的樣子，內心深處那根弦仿佛被觸動了一般，以往或許看江東明也偶有不舒服的時候，但此刻卻是多了幾分感傷。
“我相信李書記一定能醒來的，前兩天陳書記過來才看到李書記動了，今天你和阿姨也都又看到了，這已經是奇跡了，我相信更大的奇跡還會發生的，李書記絕對能夠醒來。”江東明神色激動的說著。
“我爸要是真能醒來，聽到你這話也會開心的。”李穎點頭笑著。
“李姐，你趕緊去吃飯吧，趁飯菜剛打上來，還熱乎呢。”江東明笑道。
“你也一起來吃吧。”李穎點了點頭。
“我沒事，你和阿姨先吃，我先在外麵抽根煙。”江東明笑道。
“年紀輕輕，煙癮就比小了，你呀，小心日後你老婆對你有意見。”李穎笑著走進了病房，跟江東明說了兩句，李穎覺得以往對江東明一些主觀看法多少有失偏頗了，父親住院後，江東明天天來醫院守著，這些她和母親都看在眼裏，江東明能做到這樣，已經難能可貴，她對江東明的一些看法也該改改了。
李穎走進病房裏，江東明往病房裏看了一眼，朝走廊盡頭走過去，手裏已經拿出一根煙點著，深吸了口煙，讓煙味久久的停留在肺腑裏，才緩緩的吐了出來，看著那繚繞的煙霧，江東明的麵目同樣變得猙獰。
一口一口不停的吸著，江東明頻繁的動作依然像是在掩飾著其內心的焦慮，拿出手機按著，江東明往病房門口看了看，走進了男廁所裏麵。
“書記，晚上要上哪吃去？”從電梯裏出來，黃江華笑著問陳興。
“老地方吃飯吧。”陳興看了下時間，原本還想著回辦公室一下，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那家老川味餐廳要是知道陳書記您來上任不到一個月，就去他們餐廳吃了那麽多次飯，應該給您廣告費才是，您這可是給他們打活廣告呢，要是讓市裏的報紙報道出去，估計他們餐廳得推出個書記套餐了。”黃江華笑道。
陳興搖頭笑著沒說話，他在市委會議上要求禁公款吃喝，官員少進酒店，多進食堂，他這個當一把手的自然是要以身作則。
拿出手機看了下，陳興準備給常勝軍打電話，讓常勝軍一起過來吃飯。
從電梯裏出來，陳興正要打電話，迎麵走來的人讓陳興一怔，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中午才在麗山縣招待所那看到一個跟以前大學校友很像的人，這會又能看到一個？
柳小雯剛從醫院食堂打飯回來，準備給丈夫吃，她沒有想到會在電梯口遇到陳興，呆愣了一下，柳小雯直勾勾的看著陳興，睜圓了眼睛。
“柳小雯？”陳興打量著柳小雯，遲疑了片刻後，終於不太確定的問了一句。
“你真的是以前那個在武術協會裏喜歡舞刀弄槍的陳興？”柳小雯看著陳興，眼裏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這兩天雖然已經在想此陳興可能就是她認識的彼陳興，但真正確認時，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陳興叫出她的名字，柳小雯心裏依然震驚了。
陳興笑了，對方說起讀書時參加武術協會的事，陳興就知道沒認錯人，心裏頭有些唏噓，他鄉遇校友，這是不是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中午在麗山縣招待所樓下看到一個跟你很像的人，那個不會就是你吧？”陳興突然笑道。
“恩，是我，我就在麗山一中教書，昨天你到我們學校視察，我在食堂吃飯看到你時，都嚇了一跳，當時就覺得太像你了，雖然成熟了點，但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一聽說那裏坐的都是縣裏和市裏的大領導，我就不敢過去了，要不然昨天真想過去問問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陳興呢。”柳小雯笑了起來。
“你在麗山一中教書？”陳興有些驚訝的看著柳小雯，“你是麗山人？”
“恩，不錯，我是麗山縣人。”柳小雯點了點頭。
“難怪了，我說像你這樣的天之驕女怎麽會舍得窩在麗山這麽一個小地方。”陳興恍然，笑道，“真沒想到來望山會遇到昔日的校友，這也算是緣分了。”
“是緣分沒錯，不過我可不是什麽天之驕女，不過是小老百姓一個罷了。”柳小雯瞥了陳興一眼，如今在陳興麵前，說什麽天之驕女，不過是徒增可笑罷了。
“我記得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瞧咱們協會裏的那些男生，可都是沒少圍著你轉悠喲，武術協會是男多女少，你都快成稀有動物了。”陳興笑道。
“都是年少青春的事了。”柳小雯抿嘴笑著，她想說一句‘那些男生裏又不包括你’，話到嘴邊，看到陳興身旁跟著人時，柳小雯也不敢開這樣的玩笑了。
“對了，中午還看你在麗山縣，怎麽這會就到市醫院了，你這是？”陳興看著柳小雯手上提的快餐盒子，疑惑的問道。
“我丈夫被人打了，在住院，我來照顧他。”柳小雯苦笑道。
“哦，這樣啊。”陳興點著頭，旋即關心的問了一句，“沒什麽事吧？”
“還好，沒什麽大事，就是小手臂骨折了，估計要住一段時間。”柳小雯無奈的笑笑，看了陳興一眼，“那你來醫院是？”
“看望個病人，剛要走，沒想到會碰到你，我這要是早走一分鍾或者晚走一分鍾，可都碰不上了，有時候緣分這事可真是稀奇。”陳興搖頭笑笑。
“是啊，緣分這種事說不清。”柳小雯點頭讚同著，她想到昨晚和中午她都在招待所門口晃悠，想著要證實陳興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陳興，最後還不是沒見到人，這會卻是反而見到了，正應了那句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兩人站了一會，陳興看著柳小雯手上提的盒飯，道，“你這是要送去給你丈夫吃吧，快去吧，別耽擱了。”
“恩，那好，我先上樓去了。”柳小雯點了點頭，看著陳興，想張口向陳興要個聯係方式，卻又不好意思主動張口。
柳小雯不好意思，陳興卻是主動笑道，“難得能在他鄉遇到校友，我在望山工作，給你留個聯係方式，日後你可以來找我喝茶聊天。”
陳興說著，將自己的私人號碼給了柳小雯。
柳小雯一邊拿出手機記著，一邊道，“您是大領導了，就怕要找你沒那麽容易。”
“老校友過來，我就是再忙，還能不抽空接待嗎。”陳興笑道。
柳小雯微微一笑，記下了陳興的號碼後，道，“那我就先上樓了，希望有機會能和你出來坐一坐。”
“都在望山，還能沒機會不成，我隨時歡迎。”陳興笑著點頭。
柳小雯進了電梯，陳興回頭看了對方一眼，見柳小雯也在看他，招手一笑，心裏卻是有些感慨，昔日的係花，可也都成了人妻了。
從醫院裏離開，陳興給常勝軍打了電話，讓對方一起出來吃晚飯，在老川味餐廳等著對方，十多分鍾後，常勝軍也坐車過來。
常勝軍進了餐廳，看到陳興坐在角落的位置，走了過去，笑道，“書記，您是剛從麗山回來的吧。”
“回來了一會了，剛才先去了一趟醫院。”陳興說道。
“去醫院？”常勝軍一怔，“怎麽了？”
“李嚴培的妻子和女兒都說看到他動了，我過去看下。”陳興笑笑，“李嚴培要是能醒來，那就是大好事一件了。”
“哦。”常勝軍聞言，輕點著頭，李嚴培的事，他有所耳聞，不過他畢竟是剛來望山，又隻是負責公安局這攤子，跟李嚴培的家人倒不至於會有什麽接觸。
“李嚴培不是被撞成植物人了嗎？還能有機會醒來？”常勝軍奇怪道。
“一般來說是沒機會，但說不定也會有奇跡發生不是。”陳興笑著搖頭，“李嚴培車禍是不是意外事件，還不好說呢。”
常勝軍聽到陳興的話，嚇了一跳，看著陳興，“陳書記，您這意思不會是要說李嚴培的車禍可能是人為的吧？”
“任何事都有可能，真相揭開之前，什麽事都不好說，當然，沒有證據的話，也不要去亂說。”陳興道。
常勝軍若有所思的看了陳興一眼，陳興這麽說，常勝軍隱隱也品出點其它味道來，李嚴培車禍的事，難道是另有隱情？
點了幾個菜，常勝軍讓周淮也一塊坐下來吃，周淮是跟他從省廳過來的人，在常勝軍心裏，並沒有真的當成下人一樣看待。
和陳興喝了一杯酒，常勝軍想及自己的打算，對陳興道，“陳書記，我有個想法。”
“恩，你說。”陳興點頭。
“我想把市裏分局和各縣局一把手進行調整對換。”常勝軍說道。
“你這想法是受省廳這次在全省各地市的人事調整啟發？”陳興看了常勝軍一眼。
“不錯，還是陳書記您厲害，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火眼金睛。”常勝軍笑道。
“你呀，就不用拍馬屁了。”陳興笑著擺手，說完卻是沉默了下來，思考著常勝軍的想法，將各區（縣）局一把手調整，這個想法並非不可行。
“勝軍，這事你就放手做，你們廳長把你放下來，我也得盡量支持你的工作不是。”陳興琢磨了一下後，很快就笑道。
“好，有陳書記您這話，我這心裏就踏實了。”常勝軍笑道。
“晚上我得都敬陳書記您幾杯。”常勝軍很快就又倒著酒，一旁的周淮要幫忙倒，被他給擋一邊去，親自給陳興添滿，又給自己添滿，笑道，“陳書記，跟您喝酒的機會可真的不多，晚上得多喝幾杯。”
“以後大家都在望山工作，要喝酒還怕沒機會嗎，晚上隻要有時間，隨時都可以出來小喝兩杯。”陳興笑著和常勝軍幹杯。
“工作一忙起來，就算是晚上想喝酒也沒那麽容易喲，陳書記您是大忙人，晚上的應酬可不見得會少。”常勝軍笑道。
“能推的應酬基本上都推了，不然你以為我會這麽清閑？”陳興微微搖頭。
兩人喝著酒，市晚報社，明天的報紙如今正在印刷當中，報社總編李躍文拿著一份已經印刷好的報紙看著，紙上散發的油墨味道依然刺鼻，報紙的第二版頭條，赫然就是報道警員跳樓事件，並且就今天網上的帖子做了評論，字裏行間看似在維護常勝軍這個公安局長，但這些也就是糊弄下一般人罷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在影射常勝軍，這篇報道，是李躍文親自操刀，言辭犀利，報社裏，能寫出這文章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
按說這種報道是發不出去的，報紙真正印刷前，每一版麵都要經過審核，敏感的報道，更是慎之又慎，更別說這種影射一個領導的報道，發都別想發出去，發出去，少不得要被扣上政治覺悟低和無組織紀律的帽子，但這篇由他親自操刀的報道，明天卻是就要見報了。
將報紙放下，李躍文似乎能想到自己的下場，基本上就是卷鋪蓋滾蛋了，盡管是宣傳部的領導暗示的，但他顯然會被當成替罪羊給推出來。
搖了搖頭，李躍文慢悠悠的晃出了印刷室，付出就得有回報，他這麽做雖然有些無奈，但得到的回報足夠，李躍文也沒啥好不甘心的，嘴裏念叨著常勝軍這個名字，李躍文搖頭晃腦，暗道常勝軍啊常勝軍，咱倆素未平生，不是我要跟你過不去，是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咱也是沒辦法。
陳興和常勝軍喝完酒從餐廳裏離開時，已經是快九點，兩人喝了不少，卻都沒醉，周淮開著車子和常勝軍一塊回宿舍。
陳興準備上車時，路邊的一輛車子卻是突然停了下來，口哨聲響起，一聲略帶挑逗的聲音響起，“嗨，帥哥，真巧。”
陳興愣了一下，轉頭一看，見到竟是那天晚上在酒吧衛生間荒唐的那個女人時，陳興的表情很是精彩，輕咳了一聲，陳興轉頭看向李勇和黃江華，“你倆先回去，等下我自己回去。”
黃江華往車上的女人瞟了一眼，一個三十出頭的少婦，夜色中不能完全將容貌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還是能看到五官端正，長相標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