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陳興笑了笑,沒有急著說什麽,對常勝軍道,“勝軍,你還沒跟萬正同誌說一下詳細情況。”


  常勝軍點了點頭,剛剛隻是讓張萬正先聽了錄音,張萬正聽完就急著發問,他也沒再插嘴,這會陳興吩咐,常勝軍便將這一個月來私下調查掌握的情況詳細跟張萬正說了一遍。


  陳興也在一旁認真聽著,之前還沒讓常勝軍單獨匯報過,這會其實也是他第一次聽更詳細的情況。


  “那女的是政府辦公室主任梁婧?”張萬正聽到常勝軍說出錄音中的女子是誰時,忍不住就插口問道,眼裏難掩驚訝。


  “萬正書記別急,聽我詳細說完。”常勝軍笑道。


  張萬正點著頭,這次安靜坐著聽常勝軍全部講完沒再插話,剛剛的話一問出口,張萬正就覺得自己沒必要大驚小怪,一個三十多歲的辦公室主任,這個年紀能爬到政府辦主任的位置上,沒有領導的特別賞識幾乎是不可能,就算是個人能力出眾,在官場這依然要講究資曆的地方,沒有背景也不可能,或許有個別例子,但也較少。


  政府辦主任算是領導的管家,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領導信任是少不了的,梁婧才三十多歲,如今就是實職正處了,以她的年紀,在這個級別算是再年輕不過了,人又漂亮,如果是靠非常規方法得到提拔,和張立行有那種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也就不奇怪了。


  隻不過等張萬正聽完常勝軍所講後,從一開始的驚訝到最後慢慢的搖起頭,對那混亂的男女關係而感到荒唐,此刻更明白了陳興讓他查秦鵬這個人的緣故。


  “我還奇怪陳書記您怎麽會關注起一個區地稅局的小幹部來,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張萬正恍然道。


  “秦鵬看似微不足道,卻是關鍵的一個人。”陳興沉聲道,“這個案子不小,可以先從秦鵬身上下手。”


  “哦?”張萬正挑了挑眉頭,琢磨著陳興話裏的意思,旋即明白了陳興的用意,陳興並不想現在就直接針對張立行。


  皺眉沉思著,張萬正疑慮道,“若是隻查秦鵬的話,是不是會打草驚蛇?案子是不是直接向葛書記匯報,由省紀委介入?”


  “省紀委直接來查秦鵬這麽一個小幹部,才真的是打草驚蛇。”陳興搖了搖頭,指了指桌上的手機,“手機裏的錄音,目前隻不過是我們自個判斷是真實的,暫時還沒其他證據來證明,所以隻能從秦鵬身上先著手,至於查秦鵬會不會驚動張立行,萬正同誌,剛才聽了勝軍同誌講了這三人的關係,我想頂多就是梁婧會察覺到是什麽事,但她估計沒膽子去跟張立行說什麽。”


  “也是。”張萬正若有所思的點頭,光顧著想著這個案子幹係重大,涉及到了張立行這樣的市領導,張萬正卻是忽略了這段錄音的真實可靠性。


  “萬正同誌,我打算在市裏召開一個反腐動員大會,一來確實是為了新形勢下打擊腐敗工作的需要,二來,可以為你查秦鵬這事打掩護。”陳興笑道。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張萬正一聽陳興的話,眼睛一亮,笑著點頭,陳興此舉可以達到混淆視聽的目的,市紀委再配合陳興的指示,重拳出擊多查幾個腐敗案件,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查秦鵬,也隻會讓人以為秦鵬隻是眾多腐敗案件中的一個,不至於讓人聯想到其它,頂多也就是梁婧會有所警覺,但剛剛常勝軍所描述的這三人的關係,梁婧就算是警惕到什麽,也不敢跟張立行說。


  幾人說著,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格外明顯,陳興聽到了何麗的說話聲,仔細辨別,另外一個人不出意外就是李蘭華了,陳興不由得轉頭對常勝軍和張萬正笑道,“我這有客人來了,萬正同誌,秦鵬的事就交給你,有什麽需要勝軍同誌協助的,你就直接跟他說。”


  “好,我會和勝軍同誌商量的。”張萬正看了常勝軍一眼,點了點頭。


  門口,何麗和李蘭華已經站在門邊,輕敲著門,正朝裏頭望著,見客廳裏有客人,並沒有直接進來,陳興笑著起身,“兩位請進。”


  “陳書記,那我們就先走了。”張萬正和常勝軍也站了起來。


  “好。”陳興微微點頭。


  將張萬正兩人送走,陳興轉頭看著何麗和李蘭華,笑道,“李總和何小姐要過來,怎麽也沒事先打個電話。”


  “我和李姐晚上出來走走,知道您住這裏,這不,進來看下,不會打擾陳書記吧?”何麗笑著瞟了陳興一眼,她和李蘭華就直接下榻在市委招待所,剛才吃飯聽到陳興就住招待所裏麵,李蘭華回屋後呆了一會就提議出來走走,何麗也沒反對,她猜測著李蘭華應該是還有其他話想單獨同陳興談談,晚上的飯局,畢竟還有市裏的其他幹部在。


  “大晚上的時間,有什麽好打擾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陳興笑著搖頭,“兩位請坐。”


  “陳書記您就自己一人住這裏,沒有個下人?”何麗打量著小別墅,見隻有陳興一人,奇怪的問道。


  “何小姐,你把我們幹部想象成什麽了,然道你認為當官的連私生活都要有下人伺候不成。”陳興笑道,給兩人倒了一杯水。


  “那倒不是,不過我聽說幹部到了一定級別,不是都會由後勤部門統一安排家政人員嗎?”何麗笑著問了一句。


  “那也得看有沒有需要不是。”陳興微微一笑,“我在這望山就孤身一人,是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可不需要什麽家政人員。”


  “陳書記您還真風趣。”李蘭華笑著看了看陳興,目光從何麗臉上掠過,她不知道陳興的隨和態度是因為何麗,還是陳興本就如此,通過何麗引見陳興,李蘭華在這兩次的會麵過程,並沒感覺到何麗和陳興有什麽異樣,不過兩人要是有意掩飾,她一個外人也不容易看出什麽,但這些都跟她沒太大關係。


  收拾了下心情,李蘭華惦記著的是自己公司的事,半開玩笑的說道,“陳書記,我們公司如果真遷到望山,不知道陳書記有沒有什麽額外支持。”


  “李總要什麽額外支持?”陳興看了對方一眼,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但談及正事,陳興已然鄭重了許多。


  “那些稅費減免和土地上的優惠政策就不用說了,我可是盼著陳書記能再給予額外的支持呢。”李蘭華笑著打著哈哈,不著痕跡的又將問題推回給陳興。


  “企業和政府的關係就像是魚和水的關係,魚離不開水,水中也少不了魚,我們對企業的發展一向都是傾力支持,李總的企業搬到望山來完全不用擔心別的,一定能得到最好的待遇。”陳興笑道,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李蘭華,李蘭華似乎要表達什麽又有所保留,陳興無從猜測,也隻能表明自己的真誠態度。


  “陳書記這個比喻好,企業同政府的關係就是魚和水的關係,如果水好,那魚也好,如果水受到汙染,那魚也會慢慢死掉,又或者逃離那一片受汙染的水域。”李蘭華深有感觸的說著,陳興這話可算是一針見血,她的企業,在南州可不正是受到了政府部門的刁難嗎。


  陳興有些詫異的看了李蘭華一眼,從李蘭華話裏感受到了什麽,陳興笑道,“別的我也不多說,我還是那句話,歡迎李總到望山來投資,除了享受最優惠的投資政策,我們政府更是會為企業創造最好的發展環境,李總完全不用擔心。”


  “就怕我如果打算將工廠搬到望山的話,區裏不願意放行。”李蘭華笑道。


  “這點李總可以放心,如果真有那種情況,南州那邊,我去幫李總協調。”陳興毫不猶豫的說著,這年頭,招商引資競爭激烈,像李蘭華的電子廠雖然不是屬於規模很大的,但對亟待發展的望山來說,任何的外來投資都值得爭取,蚊子腿也是肉,沒有往外推的道理,更何況他對李蘭華公司的了解,李蘭華的電子廠也是年產值好幾千萬的企業。


  李蘭華看著陳興,陳興已經表現得很有誠意,除非她直接開口再挑明說自個需要什麽條件,否則這會還真沒法再說什麽。


  沉默著,李蘭華其實還沒下最後的決心,望山有望山的好處,將企業搬過來,每年的用工成本就能節省一大筆錢,這對於她這種需要大量勞動力的代工電子廠來說,光勞動力成本就能省下很大的一筆支出,這是李蘭華所看重和心動的,再加上望山市正在大力招商引資,給的都是最大的優惠政策,李蘭華在這個上麵已經沒什麽可挑剔。


  看了陳興一眼,李蘭華思慮著,她其實更看重陳興這樣的官場人脈,做了這麽多年的企業,李蘭華深知官場資源的重要性,企業家想要一門心思幹企業不聞政事是不可能的,逢年過節免不得要親自去拜訪各路神仙,李蘭華對此實是有些厭煩的。


  ……


  十二月初,籌備多日的望山市經濟工作會議如期召開,會議在市禮堂舉行,市四套班子領導出席會議,會議由市長李開山主持。


  市禮堂人頭攢動,參加會議的各區縣(市)幹部和市直機關部門負責人大都到場,陳興等市裏的主要領導最後步入會議室,除了軍分區政委洪正傑和向陳興請了個假的張萬正平沒來外,其餘常委悉數到場。


  張萬正最近正在抽調精幹辦案人員開始為接下來的反腐工作做準備,現在是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他要召開反腐動員大會的時機也已經成熟,張萬正手頭掌握的幾個案子隨時可以啟動,到時候調查秦鵬也不會再引人注目,可以說,現在做的一切準備工作其實隻是在為打老虎做準備,從外圍入手,慢慢收網。


  今天的會議,除了貫徹和學習中央、省裏有關今年經濟工作會議的精神,亦是要結合望山市實際,研究討論下一步發展思路和明年經濟發展目標。


  眾人依次入座,隨著市裏領導進來,禮堂裏也變得安靜,陳興眼睛巡視著全場,不動聲色的轉頭看了李開山一眼。


  李開山做著開場講話,陳興目光不時從李開山臉上掃過,李開山這人,讓他看不透,兩人目前也僅保持著工作上的接觸,私底下並沒交集。


  “剛剛落幕的中央、省經濟工作會議已經表明,明年的宏觀形勢依然嚴峻,區域競爭更趨激烈,我們望山市作為全省唯一一個農民人均年收入還沒破五千的地市,擺在我們麵前的工作任務更加突出和緊迫。”李開山緩緩開口說著,神色凝重,他不像張立行等人,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是真的想幹點事情出來,這是他最後一屆市長,如果能順利幹完的話,幹完這一屆,他也得退居二線了,如果不能順利幹完,那就是隻有一個情況,李開山眼裏閃過一絲寒光,他沒有看側邊的張立行,沒幹完的情況隻有一個,那就是和張立行一夥玉石俱焚。


  “今年全市前三季度的GDP增長,依然排在全市倒數第一名,不出意外,等年度結束,倒數第一的帽子又是落在我們望山頭上,這頂帽子,我們已經戴了十多年了,一年複一年,還是戴著,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什麽想法,但我本人,無地自容,深感羞愧,對不起全市四百萬人民,也對不起這一身公職。”李開山嚷聲道,嘹亮的聲音在這禮堂裏回蕩著,擲地有聲,亦讓人心頭沉重。


  陳興神色微動,側頭看了李開山一眼,眼裏有些詫異,李開山這個開場白,倒是讓他驚訝了,剛剛還在審視著李開山,陳興此刻是愈發看不透了。


  禮堂裏的氣氛有些沉重,李開山這一番話一下子把氣氛渲染了起來,底下的幹部,或許大都知道李開山這個市長的威望還不如張立行,但真正敢當麵抵觸李開山的其實也沒幾個,不是人人都達到張立行那個位置並且有那個膽量,就好比楊宏超,他是市局局長,又是張立行這個圈子裏的人,知道李開山是什麽把柄被他們捏住,但他也就私下裏敢對李開山表現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當著李開山的麵的話,楊宏超卻是沒那膽子。


  氣氛靜寂了片刻,張立行眼神從李開山臉上飄過時,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對李開山的話沒半點共鳴,這會更是在心裏嗤之以鼻,不知道李開山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這一輩子為了頭上這一頂官帽子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沒少裝孫子,沒少巴結諂媚拍馬屁,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位置,手中有權了,然道不為自己打算,不為家人謀點福利,還真當一名為老百姓做牛做馬的公仆不成?張立行撇了撇嘴。


  “今年第四季度的開端,我們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招商引資取得的成績大大超出了往年同期,這是在陳書記的帶領下取得的好成績,也為我們的開局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在此,我覺得我們應該把掌聲送給陳書記。”李開山話鋒一轉,突然道。


  陳興有些發愣,李開山這話頭轉得夠快,等到掌聲震耳時,陳興才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李開山一眼,陳興目光玩味。


  伸出手往下壓著,示意著眾人安靜下來,陳興接過李開山的話頭,笑道,“開山同誌,我先插個話,不介意吧。”


  “陳書記請講。”李開山笑著點頭。


  “剛才開山同誌說今年第四季度的開端不錯,招商引資的成績也大大超出往年同期,在此我想說的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應該說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結果,更是市招商局眾多工作人員齊心協力,不辭辛苦的工作成績,應該特別要表揚的是招商局的同誌才是。”陳興微微一笑,看著台下眾人,搜尋著招商局局長徐麗珠的身影,笑道,“徐麗珠同誌在哪?站起來一下,剛剛李市長在誇招商引資的成績好,在此我要申明,給你們招商局記首功,你回去傳達給你們局裏的人,就說市裏給你們記著功勞,回頭一定給你們辦一個慶功宴。”


  徐麗珠神色有些激動,她沒想到陳興會在這樣一個場合點名表揚招商局,盡管不是表揚她個人,但作為招商局局長,又是市裏比較少有的女性一把手,徐麗珠此刻覺得大為有麵子,臉上容光煥發,表揚的話出自陳興這個市委書記之口,在徐麗珠看來,更是遠比李開山的話分量重。


  “好,我的話暫時說完,開山同誌,你接著講。”陳興笑著朝李開山點了點頭,將話筒移開,今天的會議由李開山主持,陳興並不急著講話,等李開山講完,他再做發言不遲。


  就在陳興講話時,張立行同樣在心裏罵娘,眼睛往李開山臉上瞅著,張立行在心裏大罵著操蛋,剛剛還大義凜然的說什麽無地自容,深感羞愧,丫的一回頭就拍起了陳興的馬屁,尼瑪,有本事你就真的清高。


  “陳書記說得沒錯,招商局的同誌這段時間確實辛苦了,值得表揚,麗珠同誌,剛剛陳書記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要給你們辦慶功宴,那這頓飯你可得記著,不隻是你一個人吃,還有你們招商局的全體人員,所以你可得記得代他們向陳書記討這頓飯,別讓飯給溜了。”李開山笑了起來。


  李開山的話出來,偌大的禮堂也響起了一片笑聲,氣氛輕鬆了許多,徐麗珠今天可算是意外風光了一下,臉上滿是不盡的笑容。


  ……


  豐山區地稅分局,秦鵬開著車從外頭回到單位,叼著煙從車上下來,秦鵬一臉木然,眼眶的黑眼圈更是再明顯不過,這段時間經常失眠的他,睡眠質量糟糕透頂,脾氣更是變得暴躁不已。


  摸了下懷裏,剛才出去查一個小企業的偷稅問題,對方老板塞了一個大紅包進他懷裏,秦鵬也就象征性的讓人的查了一下就帶人走了,大企業不是他這個小科長能碰的,但那些小工廠,他第一個地稅局的科長可就能去打打秋風了,被那手機的錄音折磨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秦鵬這陣子也是破罐子破摔,恨不得每天都去搜刮點錢財,在他看來,如今也就錢財能讓他有安全感了,常勝軍拿著那手機,這麽久也沒見有動靜,秦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這顆定時炸彈時時讓他恐懼著,秦鵬甚至幻想著能夠撈一筆錢財,然後直接就跑路,免得整天擔驚受怕。


  沒走幾步,眼前就被人攔住,秦鵬正低著頭抽煙,抬頭看了一眼,見是兩個陌生麵孔,不是局裏的人,秦鵬登時就斥了一句,“沒長眼睛嗎,擋著路幹嘛。”


  “市紀委,你是秦鵬吧,跟我們走一趟。”其中一人出示著證件給秦鵬看了一下,眼裏有些戲謔。


  ‘吧嗒’一下,煙頭從嘴裏直接掉到地上,秦鵬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紀委並沒有專門的工作製服,但證件是假不了的,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秦鵬在這一瞬間突然萌生出了轉身逃跑的想法,隻是當他看到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出現兩人時,秦鵬臉色蒼白,麵無血色的他,嘴唇哆嗦著,眼前一黑,抬頭看著這陽光明媚的天氣,此刻在秦鵬眼裏,整個天仿佛都塌了下來,一陣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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