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和老可在一起的日子裏，周燕逐漸明白兩個人相愛，不僅僅是一句“我愛你”，愛情是平凡的，它就在我們身邊，因而不免沾上世俗的味道，愛情，需要浪漫，也需要寬容。
老可很好，可是也很敏感。和老可在一起之後，周燕就像過山車似的，開心時像上了天堂，傷心時像被打入了地獄。老可喜歡不穩定的生活，腦子很靈活，想完了這個就會想那個，就像一個機器，一直都不停，除了睡覺外。老可說他見不得周燕和別的男的在一起，周燕安慰他：“別那麽小氣啦，我都是你的了，你還擔心什麽呀”雖然老可當時會聽，但是沒過多久他就會忘記，吃醋，成了家常便飯。
慢慢的周燕才發現老可真的很霸道，有時是那種不可理喻的霸道。沒事就喜歡憂鬱一下，憂鬱完了就喜歡跟周燕吵。老可是一個獨生子——作為一個特殊年代的產物，獨生子有著許多時代的缺陷，比如特立獨行，比如自我主義，比如沒有責任感。老可身上當然不免會沾上時代的烙印。可是老可不完全是這樣。
用老可自己的話說，他是白天特別的小氣、敏感，一到晚上卻又很理智，理解人。確實如此，自從和周燕談戀愛之後，老可整個人都變得異常的敏感，可能從小就敏感，或是因為沒有真正的接觸過女孩，所以沒有經驗，當然，也可能這隻是一個借口而已。人，總有那麽些癖好。
戀愛三十天，兩個人吵過20次，平均每一天半吵一次。吵，不可怕。怕的是，吵多了感情就淡了，感情一淡就麻煩了，再哭爹哭娘也沒用啊！每次吵架的原因不相同，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小而雜。鍋碗瓢盆，衣食住行。最後雙方作出了一個約定：以後不管吵得多麽厲害，都不許說分手二字，吵完以後恢複正常，誰都不許賭氣。分手，分了手就什麽都沒有了。
有一次周燕實在受不了了，於是在她發了一條短信給老可：老可，我累了，別逼我。
老可在外地考察工作，陪著廠長。周燕的短信嚇得老可屁滾尿流，趕緊向廠長請了假，從外地打車直奔周燕的家。家門口，老可一個踉蹌，踩到了一個沒有蓋的被廢棄的窨井，於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老可爬不上來，叫人又沒人應，手機沒有信號，老可無奈啊，隻得在井下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一個賣菜的阿姨從旁邊經過，看到老可留在井邊的鞋，往下一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向她喊救命，可是由於喊了一晚，加上受了一夜的寒，喉嚨已經啞了，人也憋了，精神崩潰了。阿姨趕緊去找人求救，很快井邊就聚集了很多人，早上周燕起來看到家門口聚集了這麽多人還感到奇怪，哪知會有這樣的事呢。
周燕走過去看熱鬧，“這都看什麽呢？”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爺用極不標準的普通話告訴周燕，“這不，也不知道哪個倒黴蛋掉進了窨井裏”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一根繩子丟進了窨井，正當老可打算順著繩子爬上來的時候，有人提出繩子太細了，恐怕不能承受他的重量，於是繩子又被拉上來了，老可撲了個空。不久一根巨粗無比的繩子出現在老可的麵前，就這樣老可從井中緩緩升上來，真似發生煤礦透水事故的工人被升上井的情形，周燕倒伸著腦袋看看這個倒黴蛋是誰，當倒黴蛋的腦袋出現的時候，周燕的嘴巴張到了最大。周燕趕緊上前，老可耷拉著腦袋，躺在地上隻剩下一口氣啊。
“老可，你這是怎麽了？”周燕心疼的摸著老可受傷的腿，還有黑乎乎的臉。
老可沒說一句話，隻是用手摸了摸周燕的腦袋，眼淚哇哇哇的就下來了。
救護車呼呼的駛來，又呼呼的去了。周燕跟著救護車走了。到了醫院，一頓倒騰，老可的命算是撿回來了。
聽完老可的講述，周燕的眼淚哇哇哇的也下來了，“你怎麽那麽傻啊？”
老可摸摸自己的胡茬，百感交集啊！
至此之後，周燕算是對老可死心塌地了，你說這樣的男人不跟，還去強求誰呀？為了自己差點把命給搭上了，周燕是感動的無語了，“這樣的男人咋讓我給遇上了呢？”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或許這就是緣吧。緣分，可遇而不可求。
隻是老可住院期間，從車間組長到副廠長悉數登場，對於這個即將接班的人，誰都想投機倒把一次，所謂，一人得誌，雞犬升天！
不久就傳出說，老可之所以會被內定為接班人，是因為，老可是廠長的私生子。沒有新聞的官員不是有出息的官員，沒有緋聞的明星不是著名的明星。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全廠，隻有三個人不知道：廠長、老可和周燕。
廠長馬上就要退了，作為指定接班人的老可當然成為眾矢之的。在關鍵時候，又出現一個“私生子門”，對於，民主已經深入人心的時代，指定接班人是對民主的極大褻瀆，越是知識分子越會群起而攻之，手段，已沒有任何意義。
有次，閨蜜悄悄地問周燕此事，周燕大吃一驚，馬上向老可求證，老可勃然大怒，“是哪個王八蛋在此造謠，老子要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老廠長卻異常的淡定。“是時候來一次大清理了”
不久，副廠長調去了一個即將破產的國營企業當廠長，據說，這個企業的平均工資隻有四百塊錢，明升暗降，誰都知道啊。會計主任去了一家沒有前途的印刷廠當了副廠長，人事部主任被紀檢機關帶走了，如今已是鐵窗生涯在眼前。從此，“私生子”的傳言徹底消失了。謠言止於智者，相信那些留下來的職工，才是最偉大的智者！
老可決定離開工廠了，那天跟老廠長大吵了一架，老廠長直呼，“滾滾滾……”老可沒有回頭，三個月之後，老廠長悄然離世，原來被調走的副廠長被調回來扶正。老廠長得葬禮格外冷清，寥寥數人，老可，周燕，還有那個告了密的閨蜜。
老可和周燕離開了舒州，接下來茫茫世界，哪裏才是他們的歸處？勾心鬥角的事情不在行。放眼現代世界，哪一個獨裁者不是被後來人推翻，落得遺臭萬年的下場。看多了，也就害怕了，便也覺得眼前的才是最珍貴的。
每當老可講到這個理由，周燕忍不住笑他，“你這是什麽理由啊？和那些風雲際會的人物相比，你一破小廠長算什麽啊？”
老可摸摸下巴的胡茬，“燕兒啊，你不知道啊，民憤這個東西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是有力量的。”
有些人總喜歡耍一些遊戲，所謂民智未開，便擺一舞台，上標民主。最終落得的結果都將是假民主者被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