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十載守望
「大個子，你背我好不好？」
嬌小的少女嫣然一笑，清澈如一汪湖水的眸光落在面前的那位戰將臉上。
看到少女的笑容，戰將感覺自己心中的血腥都被洗盡，想點頭，可是身上的戰甲卻讓他有些無奈。
剛經歷了一場戰鬥的他不願讓鮮血污濁這笑顏，只能無奈嘆息，「多大了，還要我來背。」
「嘻嘻，我喜歡你背我的感覺。」
少女的笑容很乾凈，看不出來絲毫男女之間的情感，有的只是單純的喜悅。
雖然知道丫頭在感情上還是一張白紙，但聽到她說出喜歡二字，他那冷若磐岩的心還是忍不住悸動起來。
他想觸摸那白凈的臉頰，可，他是一個屠夫，沒有資格這麼做。
伸到一半的手僵硬在空中，不知該收回還是如何。
「嗯？」
少女歪著頭看著大個子，目光掠過他的手掌，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想法，抬手去抓他的手掌，可是他太高了，她又太矮了，最終還是跳起來才能碰到。
不願看她如此辛苦，戰將蹲下身子，將手掌放在她面前，不知道這個小丫頭想抓他的手做什麼？
似笑非笑的看著小丫頭，但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的笑容漸漸收斂，堅毅的眼神竟然有些慌亂。
只見少女抓著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臉上，可以看得出來，她不喜歡戰甲上的血腥氣，但還是皺著小臉，倔犟的抓著他的手，不讓他收回。
等到冰涼的戰甲上多了一絲溫熱，少女這才放開他的手。
「以後不要穿戰甲了，好冷的。」
簡單的一句話讓戰將那久經沙場的心暖和了起來，點頭應道：「好，你說不穿，那我便不穿！」
「當然，僅限於戰鬥結束之後。」最後半句他沒有說，因為擔心會讓丫頭不高興。
鏗鏘聲中，赤龍戰甲自他身上褪去，形成一團血色融入他的胸膛。
沒有了戰甲的遮擋，戰將的模樣頓時顯露無遺，寬鬆的武士服將強健的體魄掩蓋住了，只能看出來他的身材極為高大。
至於模樣嘛，談不上英俊，只能算是普通，多年戰役將他的模樣磨出了稜角，給人鋒芒畢露的感覺，下巴上那短短的鬍子給他增添了一分滄桑。
「背我！」
說著，丫頭向戰將伸出了手臂，恬靜的笑容讓人無法拒絕。
他也想觸碰這樣的美好，可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那是血戰留下的痕迹，無法遮掩，只能慢慢消退，他不想再看到丫頭皺眉的樣子。
而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丫頭以為他不想背自己，笑容漸漸淡去，眼眸中醞釀起了水汽。
她這一哭，縱然有鐵血戰神之稱的他也沒了主意，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終，他只好苦笑著點頭。
也正是他這一點頭，丫頭也破涕為笑。
「丫頭，我身上的血腥太重，本不願意讓你接觸到，若你執意靠近我，那就要做好承受這一切的準備。」
戰將苦惱的說道，但是他面前的小人兒顯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伸著手想讓他背自己。
無奈，他只好伸出他那寬大的手掌，示意丫頭坐上去，將她穩穩的放在自己肩膀上。
又是濃郁的血腥，可是丫頭並沒有害怕，小臉也沒有先前皺的那麼厲害，好像有點習慣了。
兩條白嫩的手臂環抱住戰將的脖子，小臉親昵的貼在他臉上。
「呀呀，大個子的鬍子好扎人啊！」
堅硬的鬍子刺的丫頭有些不舒服，但她依然沒有放開手臂。
「丫頭，我當護你一世安平，再多的，我也不求了。」
那一天，年輕的戰神在心中許下承諾，而他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可天有不測風雲，讓人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又一次的戰爭中，戰將率領的軍團大殺四方，贏得了新的勝利，可代價是少女被敵方的發狂的修者攻擊，雖然有戰將拚死相護，但她的修為還是太弱，被擊傷了道源。
道源破損的少女日漸衰弱，生機一日不如一日，這讓戰將幾欲絕望。
為了挽救這脆弱的生命，他不惜宣戰一方大道統，只為他們的神秘靈物，傳聞它有治癒一切傷勢的神效，哪怕是道傷也不在話下。
可是等他經曆數十天的血戰，終於攻破那方大道統的時候，丫頭走了。
數十日的煎熬，她已經油盡燈枯，縱然那靈武有治癒一切傷勢的效果也無法逆天改命。
抱著丫頭開始冰涼的屍身，戰將那布滿血絲的虎目留下了兩行血淚。
「丫頭，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我已經拿到了靈藥了。」
戰將哆嗦著嘴唇，在丫頭耳邊低語著，「你再等等我啊，我說過會護你一世的，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
濃濃的哀意彷彿連天地都感染了，飄起了絲絲細雨，往日里嘯唳不止的走獸飛禽也一個個安靜了下來。
此時，所有人都看到了奇異的一幕，他們的主將坐在空地上，懷裡抱著一個皮膚蒼白的少女，但誰都看得出來，她已經死了，可沒有人去打擾他們。
「丫頭，第一次見面，你說我嚇到了你，要我賠，好，我把自己賠給了你，這一賠就是百年。」
「你不喜歡我穿戰甲，自那以後，每一次戰鬥結束我都沒有穿。」
雖然，有幾次差點因此隕命。
「你說喜歡我背著你，我還笑你沒長大。」
「但你可知，我是不想讓血腥玷污了你的聖潔。」
「你有著一顆讓我羨慕的純凈內心，那時我就想，雖然我無法擁有，但是我可以守護有著如此內心的你。」
「可我失言了。」
說著說著，這個哪怕是身受重創，經歷碎魂之痛也不曾吭過一聲的鐵血戰神已經是泣不成聲。
「求你睜開眼睛，再看我一眼，再說一聲大個子。」
「只要你說，我願意背著你看遍這世間一切，再不插手一切紛爭。」
「你說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天地，即便是靈智未開的飛禽走獸也被感染，悲鳴聲連成一片，編織成一曲離殤。
「大個子！」
清脆的聲音讓幾欲心死的戰將猛然睜大了眼睛，急切的看向懷中的嬌小身影，可是她的臉色依然那麼的蒼白，沒有絲毫的生機，這讓他以為自己是過於傷心，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大個子！」
見他沒有看自己，那聲音的主人有些不高興了。
不過這正是因為她重複的這一句，讓他知道那並不多他的幻覺。
抬起頭顱，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前，可是透過那略顯虛幻的身體，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讓他絕望的事實，他的丫頭已經死了，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是她的魂魄。
但即便是這樣，他心中那快要崩斷的弦也得到了緩和的機會，不至於就此寂滅。
見他終於看向自己了，丫頭展顏一笑，「別傷心了，這件事不怪你。」
她倒是看得開，生死輪迴本就是天地秩序，能和大個子一起度過百年光景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一世，我很高興遇到你，希望我們下一世還能相遇。」
丫頭背著雙手，笑著看向遠方天際，新的曙光即將出現，她也要離開了。
「好，下一世我定然來尋你。」
丫頭還在，只是，今日一別，下一次見不知道要多久？
兩人在此締結了相伴千年的宿緣，相約來世再續前緣！
「送我一程吧，我怕那兩位大叔！」
丫頭的話讓剛剛從虛空中走出的黑白鬼吏一陣汗顏，他們不就是樣子難看了一些嗎？
不過他們只是普通的金丹鬼修，在已經成就分神之境的他面前絲毫不敢造次，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可就是不敢動手。
看了一眼猶猶豫豫的兩位鬼吏，他起身去出一方水晶棺槨將丫頭的身體放入其中，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準備尋個好地方安葬，不過現在他要送丫頭最後一程。
看著坐在右肩上的丫頭，他嘆息一聲，這恐怕是最後一次了吧。
黑白鬼吏見此情景，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打開空間之門，恭迎他進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后，他們這才急忙跟上去。
有一個分神期大修做護衛，即便是幽冥地府也是來去自如，如果不是顧及丫頭轉世這等要事，他直接就一路打到輪迴。
生怕惹得這位爺不高興，那兩個傢伙一路開綠燈，根本沒有阻礙，負責守關的傢伙也都有眼力勁，直接就放行了。
即便是號稱鐵面無私的判官也給他一個面子，加上丫頭的善惡錄的惡冊上可以說是乾乾淨淨，標準的大善人，他自然不會為難她，批了一筆后便讓他們走了。
有大個子在身邊，丫頭倒也不覺得害怕，反倒是周圍路過的那些怪模怪樣的鬼怪看到他們的一臉驚恐讓她覺得很好笑。
「丫頭，前面就是輪迴道了。」
看著模糊的巨輪，他覺得這路好短，短到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嗯，那我走了。」
讓大個子把自己放下去，丫頭便踏上了面前的道路，不等她邁開步子，腳下的路便已經開始向前移動。
直到這時她才有些驚慌，連忙向他揮手，用盡最大的力氣吶喊：「大個子，記得下一世來找我啊，到時候我會是個出色的醫師，你的專屬醫師.……」
「不要忘了我啊！」
「不忘，不忘，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輪迴已經開始了，但他硬是用修為包裹著那一道聲音突破秩序的阻礙傳給丫頭，化作一盞明燈，陪伴著她走完這最後一點路。
輪迴結束了，但他並沒有走，駐足在輪迴道前，這一看就是十載！
十載歲月，無數的魂魄從他身邊走過，好奇的看著這個男人，地府也沒有人來勸阻他，只是笑嘆一聲痴兒。
用情之深，這世間恐怕難有人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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