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姓長老

  慕炎獃獃的站在山崖之上，任由寒風吹在自己單薄的軀體上，他仰著頭直視著如火般的烈日。 

  其實他也曾數次升起過，輕輕向前走一步，縱身躍下去的念頭。恐懼僅是剎那，眨眼間就可以享受永恆的寧靜。 

  這種誘惑，對於十幾年享受著嘲諷與謾罵的他來說，是無法抗拒的，若不是想到自己年邁的老父親，或許，慕炎真的做了。 

  十三年前，慕，蕭兩家的大戰，六歲的慕炎躲在房中，被兩位強者戰鬥波及到，自此他的體內再也凝聚不出氣海。 

  焦急的慕瀾走訪了世界名醫，到底也沒查出慕炎的病症。久而久之，眾人便都覺得這孩子是當年被嚇破了心神，由此成了慕家乃至整個軒陽城的笑柄。 

  軒陽城霸主地位的慕家，大少爺竟然被嚇破膽，可想而知，面對著十幾年來的嘲諷，慕瀾父子的處境和心情。 

  「……唉，十三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慕炎無奈的苦笑一聲，那是對於自己無能的嘲諷，他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拂去了眼角的那滴淚。 

  他的左手有種不同於右手的美，圓潤光滑，像是造物者出於對人的平衡，給了他一副廢體的同時，賞給了他一隻極為漂亮的左手。 

  「你來了……」 

  慕炎像是在自語，凝望著天空說道。 

  十幾年來養成的謹慎習慣，令他的感知力敏銳到了極點。 

  話音落下，一道曼妙誘人的身姿，自林間走了出來。 

  「我聽說你快要被逐出家門了，特地來看看你撕心裂肺的模樣，不過看樣子，似乎我沒那麼好運了。」 

  唐冰扭動著誘人的身姿，臉上依舊布滿著寒霜，他是軒陽城主的女兒，年幼便住在慕家，整個人像一塊冰一般冷。 

  慕炎緩緩站起，轉身看著她，笑道：「我為什麼要心痛呢，有什麼理由么？」 

  唐冰鄙夷中帶著憤怒，問道：「如過街老鼠，如喪家之犬，遭人厭惡，被人離棄，還不夠？」 

  慕炎站在慕家最高的山崖上，望著整個深沉的慕家，虎一般盤踞在軒陽城，他眨動著琥珀色的眼睛，一時無言。 

  「怎麼了，知道難過了？」 

  「當然沒有！」 

  慕炎轉動著眼珠，撓著腦門兒，「我只是在考慮，……嗯，什麼叫閑雲野鶴般的生活，……嘿嘿，應該就指的我吧？」 

  「我肯定會是個超級大財主，父親會給我幾百畝良田來打理，再娶幾房小妾，那小日子過得，比在這可要舒服多了！」 

  慕炎哈哈大笑道。 

  「如人所言，你確實是個廢物！」 

  唐冰眼睛里似乎有一抹悲哀和怒氣，見他如此墮落，她轉身便走，沒再看慕炎一眼。 

  慕炎的笑意，隨著她逐漸的消失在視野，也慢慢收了起來，爾後嘆了一口氣。 

  一年後，自己便就要離開慕家，生死倒不懼，只是擔憂那憔悴的父親。 

  他一生為了家族事業著想，到頭來竟然被逼的將唯一兒子逐出家門，慕炎在替父親感到不值的同時，又忍不住替他的處境擔憂。 

  還是儘快離開家族吧，興許離開，才是對父親最大的幫助。畢竟自己是個拖累，是父親的把柄。 

  慕炎拖著那恍如隔世般的身子，走遠了。 

  夜晚，慕炎背著月光，一個人朝著藏書閣走去，他打算同易寒長老告個別。 

  易寒長老是慕家唯一一位外姓長老，他膝下無子，也無心爭權奪利，自小很欣賞慕炎這個刻苦的孩子。 

  慕炎見易寒長老並不在房中，便挑了一本書，撿了一個不受注目的角落坐下來等他。 

  身為慕家的大少爺，坐在一個角落裡，這本就是一種恥辱。 

  「咦，慕炎哥，你也來了。」 

  一位年紀略小的少年，一臉和煦的笑容，朝著慕炎打著招呼。他叫慕小白，是三長老的孫子，面容清秀，是個比較單純的男孩兒。 

  慕炎也對著他友好的笑了笑。 

  「慕炎哥，過來一起坐呀。」 

  慕小白熱情的邀請著慕炎，絲毫沒注意到同伴眼裡那濃濃的不滿，畢竟他還小，不懂得趨炎附勢。 

  慕炎笑了笑，輕輕的揮了揮手，「不了，我看完這一本書就走了。」 

  慕小白還想說話，卻被身旁的一位女子不著痕迹的拉住了，小聲道：「你喊他作甚，不嫌丟人嗎！」 

  「他馬上就被逐出家門了，你還搭理他幹什麼？」 

  「慕家的廢物，你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 

  眾人七嘴八舌，令慕小白微微不解：「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出了家門不還是姓慕么，還是慕炎哥呀。」 

  「你還小，不懂，這樣的廢物是不能待在慕家白吃白喝的……」 

  慕炎輕輕的翻動著書頁，周圍人的諷刺他又怎麼會聽不到呢，只是一次次的假裝不在乎罷了。 

  他也曾數次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呢？難道我不姓慕么？還是覺得只有侮辱自己才能襯托出他們的高貴？ 

  末了，慕炎嘆了一口氣，鬆開了手掌。 

  慕炎決定了，看完藏書閣這最後一本書後，他將永遠的踏出慕家這個是非池。 

  然而，就在慕炎剛掀開手中的書籍第二頁時，一隻大手「砰」的一聲按住了書籍，震得桌子微微顫動，一道影子遮蓋了慕炎眼前的光線。 

  「這本書是我的，誰讓你拿的！」 

  慕炎抬頭一瞧，這人正是父親死敵慕凌風的長孫，慕方銘。 

  慕炎知道他要自己難堪，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自己一番，為自己的爺爺出口氣。但慕炎又豈能讓他如願，他代表著父親的尊嚴，自然要毫無所懼的盯著慕方銘的眼睛。 

  「哦？憑什麼說它是你的呢？」 

  慕方銘一臉陰沉：「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 

  這般盛氣凌人，把周圍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慕小白剛想站起來，卻被旁邊的同伴按住了。 

  慕炎冷笑一聲道：「真是笑話，堂堂藏書閣還竟然成了你家的了！」 

  慕炎的硬氣，並沒有贏得周圍人的好感，他們反倒饒有興緻的，期待著慕方銘接下來的動作，羞辱家族的大少爺，他們覺得很有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這，慕方銘更加得意起來。 

  「慕炎，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搶？」 

  「那你又有什麼資格跟我掙呢？」 

  慕方銘譏諷的看著慕炎道，「你不過是慕家的恥辱，要不是因為你那父親，你這個廢物早就被趕出家門了，我要是你，早就沒臉見人了！」 

  慕炎即便習慣了這般嘲諷，但這一次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頓時令慕炎恨意直升，指甲深陷進了手裡。 

  見此，慕方銘的嘲弄更甚，「怎麼，你這個廢物也會有火氣？要不是你父親護著你，我早就把你踩在地上了！」 

  慕炎冷冷的盯著他，道：「要不是出於對家族長遠考慮，你跟那個老雜種早就死了！」 

  「你這廢物，你找死！」 

  慕方銘瞬間暴怒，一拍石桌，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氣海一階的修為，比凡人不知道強悍多少。逼人的眼神直視著慕炎，令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慕炎輕笑著，毫不所懼的直視著他的眼睛，道： 

  「我再怎麼不濟，也還是家族的少爺，而你，始終都在我的腳下！」 

  慕方銘氣的渾身打顫，嘴角不斷的抽搐，眾目睽睽之下，礙於慕瀾的強大，他不敢對慕炎隨便出手。隨即他一臉猙獰的笑道： 

  「逞口舌之利算什麼本事，慕炎，你可敢同我一戰？」 

  此話一出，屋子裡所有人皆是一愣，暗暗搖頭，這下，慕炎可算真的栽咯。 

  答應了，以慕炎的實力，必將受盡屈辱，甚至性命不保。若是拒絕了，慕炎便就背上一個廢物之名，受盡嘲笑，這是一個死局，所有人都饒有興緻等著慕炎回答。 

  「憑什麼要人家陪你打？這不公平呀！」 

  慕小白再也坐不住了，撥開身旁拉著自己的手，站起來不滿的朝著慕方銘喊道：「慕炎哥身子有缺陷，你這明擺的欺負人嗎，要是慕炎哥跟你一樣的修為，你肯定就不敢這麼說了吧！」 

  慕小白年紀畢竟還小，說的話也直，但正是因為小孩子的話真切，更是慕方銘臉上火辣辣的疼。 

  然而，就在慕方銘剛欲出言時，一聲蒼老的咳嗽聲，自背後傳來，打斷了所有人。 

  「都散了吧，時間不早了……」 

  整個藏書閣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他們聽得出，這是易寒長老發出的聲音。 

  易寒長老一直掌管著慕家的書籍，修為不知深淺，據說很早便就生活在慕家，屬於老一輩的人。 

  畢竟是連慕凌風都要稱一聲的前輩，這些晚輩們自然要懂得規矩了。 

  「廢物就是廢物！」 

  慕方銘冷哼一聲，見得不到什麼便宜，一拂袖，揚長離去。 

  其他好事的人見沒什麼看點，也陸續離去，沒多久屋裡便只剩下慕炎和慕小白等人了。 

  慕炎將看完的書籍整齊的放好后，對著慕小白輕輕點頭笑了笑，也走了出去。 

  「易伯伯，這裡的書我已經看完了，我今天是來向你告別的，我以後不會再來了，您年紀大了，多保重。」 

  慕炎彎腰說完后，便就轉過了身子，他不想看到老人有些失落的眼神。 

  然而，就在慕炎然剛走到門口時，背後突兀的響起了一道蒼老聲音，「孩子，你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