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子誰坐
聽書記說要聊一聊,何長宏也有感覺,心裏忐忑,兩年多了,劉明新從沒有如此正式地跟他說過話,即使當初到江北省來見麵初期,都是直接談工作。即使談到工作,每次也簡單地點幾句。做為江北省委的大管家,何長宏是在其位而沒有得信任的。
劉明新到任後很快將這一做法展示出來,使得何長宏這兩年處境尷尬,不上不下的,在省裏的威信可說一落千丈。心裏明白,得不到信任的秘書長日子自然難過,但何長宏也不便於自己提出離開。隻能難受地堅持下來,好在劉明新也從不對他有過多擠壓,隻是冷落而已。
這時說要聊聊,會是針對李雷帶走事件還是針對目前省裏空出來的位子?華英市那邊空出數額不小的位子,但這樣的位子落在省委shu記眼裏就不算事,他關注的是省委省政府這邊的變動吧。
省裏一些人的變動是必然的,李雷不可能再回來就職,巡視組這樣直接地帶走,李雷如果絲毫無損地回來,中ji委巡視組還有什麽臉麵?這是顯而易見的。另一個是楊衝鋒,這次江北省的巨大風暴推動而出,楊衝鋒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非常大,省裏和京城都看到這一點,他必然會往前占據更有利的位置。如此才吻合江北省的局勢,也符合江北省未來建設的大利益。
看劉明新坐到自己對麵,何長宏心裏波動不小,但走到這一點高度之後,心裏再有波動也不會露在臉上。臉上的神態確實有些僵,何長宏很想用手在臉上揉一揉,揉得柔和些。劉明新的神態顯得親和,這種親和看著很真誠、很無害,何長宏自然也不會相信劉明新會無緣無故地對自己態度驟然改變。
“書記……”
“到江北省兩年多一點,跟你、跟江北省這邊的同誌共事兩年多了,一直以來心中有著感受,就覺得省裏的同誌們幹實事的多,能力強、視野開闊,這也是江北省這兩年來,發展快、變化大的根基所在啊。”劉明新說,“長宏啊,你對這有更深的感觸吧。”
“書記,這兩年江北省發展快、變化大,關鍵還是書記您掌舵、決策,大方向、大決策上的正確才使得省裏走上發展的快車道,書記到江北省來是全省的福……”
“你看看,”劉明新的臉上笑容似乎多了一些,手虛指著何長宏,“江北省的發展,那是大家齊心合力做工作,跟我個人有多大關係?要說幸福,則是為到江北省來跟大家一起做工作、一起共事是幸福的,收獲最大的兩年。說是我有多大貢獻、將這樣的功勞歸結到我頭上是不科學的……”
這樣的話沒有營養卻又是必要說出來的,再虛假的態度也是態度,虛假的姿態才不至於讓人指責。何長宏和劉明新都明白這些,他們到這樣的位子上,對這些都熟,也運用得爐火純青。
“書記才是謙虛,也唯有書記這樣的情懷,才可能不斷帶領江北省走得更高更遠、更大成就。”
“長宏啊,這些話就不要說了,江北省目前的狀況你我都知道,你覺得接下來要怎麽破局?”劉明新知道說這些沒有實質性的話,對何長宏說來一直說下去都不帶重複的,在省委辦公廳秘書長位子好幾年,造就練出來了。
轉換話題,劉明新也許從何長宏這裏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再說,李雷給拿下之後,胡晉南、梁為民等會不會也給牽扯進去,他心裏是沒有底細的。巡視組的決心有多大,京城有多少人想擠進江北省來,也不是他能夠完全看透的。關鍵是周家對江北省這邊的態度不明,楊衝鋒耍滑頭溜到華英市去,讓他對江北省局勢的判斷不好把握。可江北省的掌控能力,又是京城對他劉明新的一次很現實的考驗,江北省雖受到內部變革的陣痛,但掌控好節奏,工作做得到位,穩住經濟建設大局,不正是對他這個一把手能力最好的證明?
何長宏沒有直接回應,作為省委秘書長對書記這樣的問題,自然要建言的。但他說的話要跟劉明新關注的核心要一致,又要有所差距,這樣才會讓劉明新心裏舒坦。不過,劉明新對自己有多少信任,何長宏也是明白的。所以這話確實難說,說透徹了劉明新會有看法,說得膚淺又會留下把柄,甚至可能將這些話傳到京城去,從而否定自己,今後自己的路將更難走。
將茶杯端起來,何長宏臉上的笑變得有些苦,劉明新說,“就聊一聊,長宏不用這樣考慮全麵,討論嗎,要邊討論邊深化。”
“書記,江北省確實是走到一個建設的節點上,換一種說法就是到一個新的瓶頸。不過,這種瓶頸效應還沒有顯露出來,如果省裏還是按照之前做工作,過兩年這樣的效應會顯露出來。等瓶頸效應真正顯露出來再正視問題、解決問題,顯然延誤了最佳解決問題的契機,也耽誤兩年的時間。不知我想的對不對……”何長宏說著也喝一口茶,停一下,劉明新沒有插話,而是笑著對何長宏點點頭。
“如同書記所說,目前江北省就是一個局,破局也就是破當前的瓶頸。找到我省建設的新思路、新舉措、新規劃,之後按找規劃執行下去,對目前成就基礎上更上新的台階,到達更高的高度,真正躋身國內經濟強省。”何長宏說,這些說法其實也是省裏目前的一個主論調,不過,何長宏側重說經濟建設工作,回避省裏目前人事上的問題。也回避他自己所出的尷尬。
“大方向上確實如此,外人看江北省的或許隻看到這兩年我們經濟實力的提高,我們省裏的一些人也為這樣的提高而沾沾自喜,好在有長宏這樣的清醒看到我們提高的同時,也看到我們的一些不足。”劉明新見何長宏繞過最當緊的事不說,也不在逼著他來說破。“我們目前的工作有大方麵也有細節的點要做,巡視組如今將李雷書記請走,省裏要說不受到波動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會不會有人以為有機會推動出一些波動,也是要密切注意的。”
“書記,李雷書記的情況我個人認為對省裏的工作不會有多少影響,即使上麵另委任人來接替李雷書記的工作,也不可能會直接幹預我們省裏的大決策。”
“那倒是,”劉明新對何長宏這樣說,也知道他今天漸漸放開心思,“長宏啊,如果說省裏推薦人來接替李雷書記的工作,推薦誰最恰當?就說說個人的看法,局限在辦公室裏聊聊。”
聽劉明新見心裏的想法終於說開,何長宏也是感歎,他這樣跟自己討論省裏的人事,是表示對自己的認可?理由不充分。沒有可能李雷給帶走,劉明新無人可能夠而考慮到將自己接納到陣營去,參與核心工作的推動。
“書記……”這個話題確實不好說出口的,舉薦任何一個人都會表露出自己的立場,自己在劉明新麵前該有什麽立場?但完全回避肯定不是劉明新想見到的,要不也不會費這樣大的精神來聊了。何長宏開始就有思想準備,但真麵對這個話題還是找不到更好的思路。
如果是劉明新的鐵杆,這樣的話題討論起來就輕鬆,隨便怎麽說都是好的,說得對手給領導著想,說不對是自己見識不到,還要領導多幫助、多培養。
“書記,我還沒有想過這事……”何長宏說,“按照一般規律,省裏推薦段杏部長、晉南市長或者鋼全書記都夠資曆的,具體哪一位更適合,我說不好。”
何長宏的提法確實沒有任何益處,對他自己也沒有利害,劉明新也知道,如今要表示對何長宏的信任,彼此之間確實難以彌合無間。兩年來的冷淡,要真彌補過來,得自己多表露出真意,不過,劉明新更傾向於另調任一個到江北省來,這樣在江北省這邊的工作才會更主動。何長宏這兩年坐冷板凳說到底還是自己造成的,即使彌補也不可能完全貼心,到省裏這層次,身邊的人隻要稍給自己塞一點障礙,或許就將是萬劫不複之境,劉明新也不敢賭。
對這個話題劉明新也就放過,既然決心要將何長宏換掉,在未來江北省的發展中自己有更多主動,今後直接麵對的很可能是楊衝鋒這樣的人物,而何長宏之前跟他在工作上往來密切,即使這三年來暗地間的往來還是不斷,就得先將何長宏支開。
“長宏啊,你在秘書長這個工作上時間不短了,有什麽體會啊。”劉明新突然轉移話題,何長宏渾身微不可查地顫一下,對這樣的話題他既期待兩年了,又怕碰觸到這樣的話題。但劉明新既然提出來,說明對這事已經深思熟慮,容不得自己有什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