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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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如水,涼意滲人。
克裏斯靜靜靠在庭院的樹幹上,七葉樹的樹葉早已落盡,隻剩下幹枯的樹幹在寒風中靜靜站立。
孤寂的樹,孤寂的人。
他已經三天沒有站起來過了,這期間他的夥伴隻有酒,他把一瓶又一瓶的烈性朗姆酒灌進自己的胃,隻為了可以讓他好好昏一下。
可是每一次酒精讓他迷迷糊糊起來的時候,他就會在朦朧間看到父親和哥哥悲慘的死狀。
他紮掙著哭嚎著睜開眼睛,他多麽希望這隻是一個噩夢,當他醒來後,那嚴厲的父親依然會大聲嗬斥他。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如今天地間他再也沒有依靠,猶如無根的野草,隻要風在大一點就會把他連根拔起。
眼鼻間的酸氣一陣陣襲來,他習慣地大喊:“酒,拿酒來!,他需要烈酒來麻痹一下自己的淚腺。
以往幾天,守在門口的衛兵一聽到他的叫喊就會立刻把酒送進來,但是他等了將近五分鍾,卻悄無聲息。
他又大喊了幾聲,卻依然沒任何回應,就在他開始疑惑的時候,一把粗獷而又陌生的聲音在遠處的黑暗響了起來:“想喝酒就自己起來拿,別婆婆媽媽地像個娘兒們一樣!
“誰!?克裏斯的身邊沒帶飛刀,但是雙指往地上的石子一夾,手腕一抬石子便帶著破空之聲電射入那片黑暗,勢頭完全不輸飛刀。
誰料那人竟迎著石子奔出,大手使了個擒拿手法,將石子的力道盡皆卸去後,穩穩地抓在手中,爾後手一使勁,石子便成細粉,稀稀疏疏地散了一地。
“幹,你怎麽比之前還要弱了?那人竟然是迪瓦倫,隻見他一手拎著酒瓶,一手叉腰,驚疑地說道。
“是你?你。。。是專門來嘲笑我的麽?克裏斯皺起了眉頭,忿忿地說道。
“我吃飽沒屎拉了閑得慌要千裏迢迢跑過來,翻過三道門禁,拍暈十來個守衛就為了來嘲笑你?你他媽要不要那麽自戀?迪瓦倫當時被氣得狂爆粗口:“老子是來找你切磋的,趕緊的爬起來,讓老子把你的屁股踢個稀巴爛。
換作以往的克裏斯,早就跳起來和迪瓦倫戰個你死我活,但是此時的他卻一點鬥誌都提不起來,晦暗的眼睛沒一點神色,隻是掃了一眼迪瓦倫後便低低地看著他手中的酒瓶:“你要踢就過來踢吧,我懶得躲,隻要你把手上的酒留下,我讓你踢個夠。
“你什麽時候變得和灘爛泥一樣?迪瓦倫一股火氣直冒上頭:“之前那個你呢?那個裝逼裝得飛起的末刃克裏斯呢?
“什麽九刃出,凶芒現的無敵戰士呢?
“哈?到底去哪兒了?有仇就去報,血債就要血還,你躲在這喝貓尿能頂個屁用!
“能把你爹和哥喝活過來?能把那達內爾喝死!?
“你他媽要喝是吧,喝啊!來啊!我讓你喝個夠!迪瓦倫負氣地將酒瓶重重往他跟前一摔,破碎的瓶渣四處飛開,有一片碎片甚至割破了克裏斯的臉頰,鮮血緩緩地流了出來,但是他卻好像沒有任何知覺一般,直盯盯地看著迪瓦倫,好一會才淡淡地說:“我殺不了那個人。你不懂他是個怎樣強大的存在!
“我不懂!迪瓦倫大吼道:“對,我不懂他到底有多強!但是我知道如果換成是傑斯卡的話,他絕對不會像你這麽慫!
“什麽!?克裏斯的眼睛裏麵的那一片茫然終於首次有了一絲生機:“你說什麽!?你怎麽會認識傑斯卡。
迪瓦倫苦笑著:“我不但認識他,我還欠他一條命。十三年前,我還是一個新兵。他咧開嘴笑了笑,那笑裏全是苦澀:“一個快三十歲的新兵。
克裏斯盯著他的眼睛,仿佛想鑽進他的記憶中,親眼看看那過往的一幕幕。
迪瓦倫吸了口氣,便緩緩道來:“那是我參加的第一場戰役,那年維吉亞的國王達科利爾猝然駕崩,身在朝廷的王次子亞克塔薩當機立斷發動政變,企圖篡奪王兄的王位。而當時身為王儲的亞羅格爾克,一收到消息立刻結束和庫吉特的戰爭,班師回朝繼承正統,維吉亞的內戰一觸即發,戰火迅速燒遍整個雪原。
“而諾德和斯瓦迪亞都覺得這次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先後出兵維吉亞,斯瓦迪亞一度控製了日瓦丁的周邊地帶,而諾德則抓緊機會把庫勞這個交通樞紐奪取了下來。
“但是維吉亞很快就緩過了勁兒來,一些有誌報國的亞克塔薩派領主發現,如果放任外敵入侵,恐怕無論誰來坐這個王位,都難以控製局麵,於是自發地遠離內戰的核心,主動組織起了抗戰聯盟,對境內的諾德和斯瓦迪亞勢力進行了猛烈的反擊,這也成了日後亞克塔薩倒台的一個重要原因。
“而我所在的部隊,就在第一次日瓦丁反攻中被徹底打垮,我們輾轉到洛瑪堡和瑞巴奇,可是都被那群神經病一樣的雪原瘋子打散。
“那些神經病們每次都是高舉馬刀,大喊著烏拉烏拉烏拉,如同雪崩帶起的狂潮,席卷我們的側翼,而每當我們發起衝鋒,他們的長弓就會響起致命的脆響,將我們射得七零八落。
“最後的最後,我們全都走散了,一整個百騎隊,就剩下我一個,迷失在茫茫雪原之中。真他娘的冷啊,現在想起來老子還覺得冷得要命。迪瓦倫忽然打了個寒戰,舉起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灌了幾口。
“講重點好嗎?克裏斯白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年輕人就是這個暴脾氣。迪瓦倫笑了笑:“然後在我迷失的第六天,我遇到了他。
迪瓦倫清楚地看到克裏斯的目光亮了起來,便對他點了點頭。
“那時候我已經餓得皮包骨了,整個雪原都是白茫茫的雪,連一點活物都找不到,而在我快餓昏過去的時候,我居然看到遠處的鬆林裏有火光,我瘋了似地奔了過去,竟發現是一個穿著諾德軍裝的少年。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像一盆冰水從我腦門直潑而下,我心想,這下完了,吃的沒找到,這下估計要給這諾德王八給吃了。
“去你的!不許罵人!你們斯瓦迪亞人才是王八!克裏斯撿起地上的酒瓶砸了過去。
“呀,說你還不服,你們就懂在海裏巴拉巴拉的爬得歡,不是王八是啥!哎喲。。。行行行。。。。別扔了。。。。我不罵還不行麽。迪瓦倫接著說道:“結果那個少年卻沒有動手,而是扔了一塊烤的半生不熟的肉給我,我也沒客氣,抓起就是一頓猛吃,吃飽了才想起不對,連忙舉起手中的劍,用通用語質問那個少年的身份。克裏斯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這屬於忘恩負義。
迪瓦倫苦笑:“現在想起來估計是吧,但是那時候一個新兵,在死亡的麵前已經被嚇破了膽,除了活下去這個信念以外,還會顧忌什麽恩義呢?
克裏斯罕見地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個少年笑了,讓我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的,我那會聽他的鬼話,舉起劍就衝了過去,誰知道他一抬手就把我製住,但是卻隻是卸了我的劍,並沒有殺了我。
“我不解地說,我們兩國是世仇,為什麽你要救我!?
“他苦笑地舉了舉他的左臂,我才發現,他的左臂受了不輕的傷,一直耷拉著。他說此時此刻,我們都不過是這個雪原上渺小的兩個個體,如果此時還要互相廝殺的話,我們就誰也活不了,這注定了我們隻能是夥伴。
“我一想,貌似也挺有道理的,聊了好一會才知道他是某個諾德軍隊的少尉,也是被亂軍衝散了,被迫在雪原上求生。於是乎便和他一起搭夥,約定了要一起活下去,活著回到各自的祖國。他似乎很有辦法,老能準確地找到獵物,還有有效地規避維吉亞的軍隊。
“日子就這麽一日日過去了,我和他一起對抗過流浪的土匪,一起從狼群和雪豹的血口下逃生,還試過去村裏偷牛。說到偷牛的時候,迪瓦倫忽的大笑了似乎想起了什麽愉快的事情:“我和他的傷也一日日地好轉了過來,而且我們感覺已經到了雪原的邊緣,不少地方已經能看到土黃的泥地。
“就在我們快以為自己可以逃脫這個鬼地方的時候,我們居然遇到一隻龐大的軍隊,由亞羅格爾克率領的軍隊。
“然後呢?克裏斯緊張地問:“你們逃掉了麽?
“幹,怎麽可能逃得掉啦,我們都被抓了。迪瓦倫笑道:“他認出了我們身上的軍服,下令絞死我們兩個。當時老子雖然怕得差點尿褲子,但是還是一邊大喊烏拉烏拉地向他們吐口水,心想去你娘的烏拉烏拉,讓你們的烏拉見鬼去吧!
“結果,就在絞索快要套上的一刹那,那個少年開口了,他說亞羅格爾克陛下,我們來談個條件吧。我看得出他其實並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因為他的身子一直在微微的發抖。
“亞羅格爾克明顯感到驚異,便問有什麽條件好談的。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克裏斯明顯被故事吸引了,下意識得跟上。
“對咯!迪瓦倫拍了下手掌:“講故事就是得有些問怎麽著的人才有趣!他居然盯著亞羅格爾克的眼睛說我知道陛下您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我可以為你帶來讓你獲得勝利的寶物!請您給我一個月時間,我將用他來換取我兩的性命。
“亞羅格爾克最後同意了,把我扣押著當了一個月的苦力,結果一個月後,他真的回來了,他居然做到了!他居然把亞克塔薩的腦袋帶了回來!這回輪到亞羅格爾克驚訝了,他問那少年,我放你出去,本以為隻是緩兵之計,你早該遠走高飛了,為什麽還要為了一個敵國的俘虜冒這麽大的危險!
“結果他回答亞羅格爾克,因為那個斯瓦迪亞人也曾經在他危難的時候守護過他的生命,所以隻要有一線可能,他都要遵守他們之間的契約——一起活著回到各自的祖國!
“亞羅格爾克又問,那你就那麽確定你能完成這個任務麽?
“結果他答,不,機會哪怕隻有可能萬分之一,隻要你堅信,那就有可能讓它成真。
克裏斯抬起頭,看著迪瓦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後來,後來我得知他的死訊,已經是三年後的事情了。迪瓦倫把酒一口喝完,把酒瓶摔個破碎:“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反正隻要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會讓它成真——無論那個人有多強,我都會擊敗他,為傑斯卡報仇!
克裏斯看著迪瓦倫遠去的背影,忽的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像那雙曾經溫暖的大手扶著他慢慢爬起,然後踉蹌著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