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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雅米拉女士:


  當你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說明我已經死去。


  我和你素未謀麵,而我作為你未來的丈夫,是否曾在你的心中占據著一個重要的位置?你的答案是什麽?我真的渴望知道,正如我渴望與你見上一麵那樣。但可惜我趕不上了,趕不上你的生日舞會,趕不上我的訂婚儀式,趕不上那屬於我們的幸福。


  我十一歲那年,第一次從你父親帶來的畫像中看到了你的模樣,從那時候起,我就徹底的喜歡上了你。在那之後,我通過你父親帶來的畫像,一年一年地見證著你的變化和成長,並且加深著我對你的喜歡。直到某一天,這種喜歡變成了一種更持之以恒的東西——那就是我對你的愛。終有一天能娶你為妻,便成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榮幸,以及承諾。我為此不斷努力,並耐心等待。


  我時常夢見和你攜手行走在教堂時的場景,渴望著和你建立美滿的家庭。然而事與願違,我終於還是在某一場戰鬥中死去,無法完成對你的承諾,但至少有一點我能夠保證——我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所牽掛著的唯一的人,就是你。


  你無需因我的死而過分悲痛,更不要為此受到任何的牽扯和耽誤。從此以後,你不再是索拉頓未來的妻子,你要放心地去追求屬於你的幸福。


  我從未在你的生活中真正出現,但卻要從此在你的人生中永遠缺席。你就把我當成從提哈海岸向你刮來的一陣海風,而你隻需要在對我有所聽聞的同時,感受到我向你傳遞的那份真誠的溫暖,就已令我心滿意足。


  在我消逝後,為了迎接你全新的人生,你要將我徹底遺忘——這是我對你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請求。


  你最忠誠的戰士——索拉頓

  克斯默德讀完這張紙條上的文字後,已經淚流滿麵。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不!索拉頓大哥,你不會也不能被遺忘!


  爾後,他背靠著牆壁,手中拿著那張紙條,一遍接一遍的重讀上麵的文字,理解著索拉頓對雅米拉的那份情感,理解著他的美好憧憬和痛苦遺憾,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兩個人的談話聲傳來。


  那兩個人明顯都壓低了聲音說話,因此他們的談話聲傳到樓上克斯默德的耳中時,輕微而模糊,他根本無從分辨這是誰和誰的聲音,不過他能確定其中一個聲音屬於樓下守夜的夥計,而另一把聲音他不能斷定是屬於誰的——可能屬於恩其,但也可能屬於其他的什麽人。


  兩人的談話聲持續了好一會兒後,才戛然而止,接著,急促的腳步聲重新響起,很快便從樓下向樓上靠近,明顯是某人正從樓梯走上樓來。


  克斯默德聽到有人上樓,立刻站直身,將那張紙條藏到身上,用衣袖將眼淚擦幹,然後向樓梯口看去。


  這個小酒館二樓兩排房間之間,是一條狹窄的過道。此時,隻有放置在過道盡頭的一小盆緩緩燃燒的木炭給這裏提供照明,整條過道的光線都並不充足,尤其是樓梯口附近,更是昏暗。


  盡管視野不夠明亮,但克斯默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從樓梯走上來,出現在了樓梯口的人——那個人正是恩其。


  認出那個人是恩其後,克斯默德暗暗鬆了口氣,他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有什麽不速之客,尤其是永夜聯合的爪牙找上門來。


  “你回來了!沒事……話沒說完,克斯默德便發現了恩其的異樣,於是語氣一變,“你怎麽了?

  恩其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隻是向克斯默德的所在迅速靠近,但他走路的姿勢,卻是明顯一瘸一拐的。克斯默德定睛一看,很快便在恩其的右邊大腿上發現了一小截細長的突起物。看到這一小節細長的物體以及其周圍的紅色血跡,克斯默德立刻聯想到了不久前那些向他和雅米拉的所在射來的箭。隨即,他便意識到——恩其是中了箭,然後把大部分箭杆折斷了,剩下一小截箭杆連同箭鏃,留在了他的大腿上。


  克斯默德關切地問道:“你是中箭了嗎?傷口深不深?讓我看看!說著,他便朝恩其迎了上去,並伸手想扶住恩其,然後幫他查看傷口。


  然而,就在他的手要觸到恩其的肩膀之前,恩其卻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他伸過來的手一把推開了,同時惱怒的說道:“這不需要你管!你別多管閑事!


  克斯默德被他推開了手,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愣了一下後,皺起眉頭說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大反應?我隻是想幫你!


  “這點小傷我自己就能處理,不用任何人幫,包括你!恩其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克斯默德皺著眉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站在雅米拉小姐的房間外幹什麽?她沒事吧?如果你沒保護好她,讓她有了什麽損失,我可不會放過你!恩其冷冷地說道。


  “你這是什麽態度?放心,她一根頭發也沒有少,就是現在的心情會不太好。克斯默德保持著平靜。


  恩其瞪著克斯默德,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惱怒,說道:“心情不好?她為什麽心情不好?是你把她惹得不開心了?你還沒成為她正式的丈夫,就已對她不好了?那以後她成為了你的妻子,你不就是要更放肆了?哼!我們小姐怎麽可以嫁給你這樣不懂珍惜的人!單是庫勞這裏,排著隊想對我們小姐好的人就多的是,如果不是你運氣好,從小就和我們小姐訂下了婚約,哪能輪的到你娶我們小姐?

  克斯默德搖了搖頭,悲傷地說道:“你誤會了!我不是索拉頓大哥,我叫克斯默德。我來找雅米拉女士,是因為我要替索拉頓大哥將一些物品轉交給她,而雅米拉女士現在的心情很悲痛,是因為我剛才將索拉頓大哥戰死沙場的消息告訴她了。


  “什麽?你原來不是那個索拉頓……那個叫索拉頓的諾德皇家侍衛,也就是小姐未來的丈夫,他死了?就在他和小姐訂婚儀式即將到來的時候,他竟然死了?恩其聽到這個事實後,無比驚疑地追問道。


  克斯默德沉痛地點了點頭,說道:“五天前的那場魯達堡守衛戰,你有可能也聽說了,而索拉頓大哥就是在那場戰爭中犧牲的。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或者我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你要這樣看我,要以這麽抗拒的態度對待我?你這是在針對我嗎?克斯默德對恩其的話語感到又驚又怒。


  “哼!我不是針對你,現在我對待一切外人,都是這樣的態度!如果要我給那些看上去人模人樣,但實際上卻狼心狗肺的人好臉色看,想想就讓我覺得惡心!恩其的語氣中飽含著一種怨怒。


  “你怎麽可以這樣?沒錯,對待罪有應得的壞人,你盡情釋放你的憤怒和不滿,確實是可以。但是,對那些真正善良的人呢?你也這樣子對待他們,讓他們難受,你心裏真的過意得去嗎?克斯默德皺起眉頭說道。


  恩其冷哼一聲,說道:“人心叵測,我可管不了那麽多,我隻堅持我自己!


  克斯默德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樣子實在是太偏激了!我不知道你是天生是這樣,還是曾經受了什麽刺激才變成這樣子的。我因為之前吃過虧,現在對陌生人都會在心裏多一層戒備,但也不至於像你這樣,先入為主地就對別人作出不好的評價!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恩其狠狠地瞪了克斯默德一眼。


  麵對偏激的恩其,克斯默德保持著冷靜,說道:“不,我隻想給你一個建議!如果你是把你過去因某人、某物或者某事而產生的怨怒,乃至仇恨轉移到了你現在暫時不信任或者不了解的一切人物和事情之上的話,是不應該的!這樣不公平,對那些真正善良的人,對你自己,都不公平,因為你沒有給他們一個機會,去進入你的世界,也沒有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去相信他們,但願你不是這樣的情況吧。


  “小子,你懂什麽?你可別自以為是!恩其怒斥道。


  “自以為是的是你!恩其話音未落,克斯默德便立刻提高聲音反駁道。


  克斯默德這針鋒相對的反駁,令恩其不禁一愕,但他立刻恢複了滿臉怒容,說道:“用嘴巴爭吵毫無意義,夠膽的話你就和我動手較量一場!我們分個勝負再來說話!

  “這不是武力能解決的問題,你難道不懂嗎?我不怕你,但我現在不會跟你打,因為這樣的打鬥毫無意義!說句誇張的,我從小到現在,打過的架,恐怕比你吃過的麵包還多。正因為這樣,我才更加懂得,一個人要真正成長起來,不是看他能打倒多少人,贏得多少場決鬥的勝利。而是他必須懂得某些道理,他才能真正的變得成熟起來,找到他自己要走的路。難道我現在把你打贏了,你就可以改變你的觀念嗎?不可能吧?你甚至連自己的錯誤都發現不了!而你打贏了我,隻會讓你在你的錯誤中陷得更深一些,不會為你帶來任何有益的改變!克斯默德不希望恩其這樣偏激下去,於是選擇耐心的說服。


  “哼,我看你是沒有受過什麽大的打擊,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恩其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吃過的苦,恐怕不比你吃過的少,曾受過的打擊,也恐怕不比你承受過的輕。但我不需要和你比較這些,我隻知道,我所吃的苦,和所承受的打擊,隻要不置我於死地,都不能將我擊垮,我隻會將他們當作是對於我的磨練,讓我變得更加堅強,我通過這些苦,這些打擊,領悟出某些道理,能讓我更慎重地對待這個世界,更好的在這個世界生存立足,更明確而堅定的去走自己的路。因苦難和挫折而產生扭曲心靈和偏激觀念的人,都不能真正成長起來,也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克斯默德不卑不亢地說道。


  “說這麽多的廢話幹嘛?不敢跟我打就趕緊給我離開這裏!恩其的語氣毫不放鬆。


  “不,我還不能離開,我至少要把雅米拉女士送回家裏,然後看看貝魯加先生是否有什麽事情要問我……


  恩其很快打斷他的話道:“你可不要為你的不軌意圖找這些借口!另外,恐怕我們之間遲早是要來一場決鬥的,你逃避不了!


  “先生,請你給我應有的尊重!你硬要和我決鬥的話,我便奉陪到底!克斯默德對恩其的態度實在忍無可忍,語氣變得激動了起來,淩厲的目光朝恩其猛地一凝,眼神中頓時煥發出一種凜然的殺氣。


  就在兩個人言語不合,即將要大打出手的時候,雅米拉的房間中忽然傳出了一聲嬌斥:“你們兩個別吵了,明天你們一起送我回家,現在,你們趕緊給我回各自的房間去!


  聽到雅米拉的這聲喊話,恩其哼了一聲,瞪了克斯默德一眼,然後便邁開腳步,一瘸一拐但是迅速地從克斯默德的旁邊經過,走向雅米拉所在房間旁邊的一個房間,一把將房門推開走了進去,隨後重重地將門關上了。原來他也住在雅米拉的隔壁房間,和克斯默德是一房之隔。而實際上,雅米拉正是他們兩人隔閡產生的根源,隻是他們兩個都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


  克斯默德在原地站了一會,歎了口氣,然後也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第二天天亮後不久,克斯默德和雅米拉,還有恩其,一行三人,便離開了這個小酒館,往庫勞而去。


  天空陰鬱,又下起了雪,不過隻是小雪,並不會對出行的人造成什麽困擾。


  在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中,三個人騎著馬,往前行進。雅米拉麵色沉重,雙眼紅腫,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她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難以自拔,徹夜未眠,哭了一個晚上。現在是麵容憔悴,全身乏力。她滿身疲憊的騎在那匹金色駿馬上,雙手無力地握緊馬的韁繩,勉強催促著胯下馬前進。


  恩其換上了一襲白色的衣袍,昨晚他獨自處理過的大腿傷口此刻掩藏在白色的衣袍下,已不為外人所見。他陪伴在雅米拉的旁邊,騎著馬和她並行前進,全程都密切的關注著她的情況,時不時的會問她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而雅米拉聽了他的問題後,隻是搖搖頭或者點點頭,始終保持著沉默。


  克斯默德騎著馬跟在他們的身後,也時刻留意著雅米拉的動態。他很想幫雅米拉盡快從悲痛中擺脫出來,然而他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就隻能一路保持沉默,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


  這天的午後,雪依然在下,而且似乎漸漸的大了,開始對行人的視野造成了擾亂,還好,三人在大雪將臨之前,終於到了庫勞。


  維吉亞王國被稱為雪國,而庫勞和庫丹這兩座城鎮處於雪原之中,則被稱為雪城。它們被稱為雪城,那是名副其實的——這兩座城鎮,一年四季都處於冰雪的覆蓋之下。


  庫勞這個城鎮,首先進入克斯默德眼中的部分,是那一麵高大綿長的城牆,原本是灰黃色的城牆,常年被冰雪覆積,牆體大部分都變成了白色。灰黃和雪白交錯的城牆,讓克斯默德覺得眼前一亮,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雪城的特色之一,而且是最先向外來人呈現出來的特色。


  進入庫勞城鎮中後,克斯默德所見的地麵是白的,屋頂是白的,連街上的行人,都或多或少地覆著一層雪白——整個城鎮都是銀裝素裹,別具一格。


  和克斯默德曾經呆過的任何一座城鎮都不同,這是一座被冰雪占據的城市。克斯默德曾經呆過的三個城鎮,無論是窩車則、薩哥斯,還是日瓦車則,都是被海風充斥的城市,而這裏沒有海風,隻有冰雪。


  溫暖的海風,根本無法來到這裏。


  意識到這一點,克斯默德不禁立刻想起了索拉頓在他遺言中對自己所作的比喻——他就像從提哈海岸刮來的一陣海風。也許命中注定,索拉頓來不到這座雪城,更無法來到雅米拉的身邊。


  恩其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將目光一抬,冷冷的說道:“原來你隻是個送信的,既然現在你已經把消息告訴了我們小姐,也將那個人的遺物轉交給了她,那麽,現在這裏沒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克斯默德為了履行他對索拉頓的承諾,早已有了決心,於是堅定地說道:“我還不能離開雅米拉女士,我要呆在她的身邊……


  恩其不等他把話說完,打斷他道:“怎麽?你還要留在雅米拉小姐身邊幹嘛?你是有其他企圖嗎?我先警告你,你可別對我們小姐有什麽非分之想和齷齪之念!不然別怪我對你出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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