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態度
撥雲見日的情況終究不常見，廢土上的基調始終以灰色為主，不論是有形還是無形。
烈日未至當空就再度被密雲遮住，黑暗的寵兒可以提前上路。
又是一晝夜，風塵僕僕的凌歧終於來到了維羅妮卡所說的鋼鐵兄弟會避難所。
那是一個坐落於莫哈維荒原上的盆地，屹立在盆地中的嶙峋怪石被漫天的黃塵遮住，遠遠望去，沸騰的塵暴直如潮水將整個盆地都籠罩起來，彷彿它本就是一片黃沙構成的湖泊。
「這麼大的風沙，應該不只是鼓風機的作用吧.……」
凌歧淡淡問著，不禁眯起了眼睛。
他從豪斯的資料庫里得知，本州兄弟會最後的據點、安格森地堡外面、常年有三台鼓風機在運轉，憑人力製造出一片危險地帶。一來可以讓遊民止步、掩人耳目，二來也是一種對付有心者的防禦措施！
廢土上的風沙若是把肌膚刮破，細菌和輻射立刻就會侵入你的身體，這可不是忍忍就能過去，即刻就會導致戰鬥力的下滑。
「額~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以前有位文書研究過，據說和地形的確有一些關係，不過主要還是鼓風機的作用。」
維羅妮卡坦然回答，這種情況她早就和凌歧說過，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來，跟我走。裡面什麼都看不清，別弄丟了。」
這麼說著，維羅妮卡直接蒙頭撞進了沙暴範圍。
凌歧緊了緊衣服，尤其是貼身穿著近些天才重鑄好的內甲，立刻追了上去！
新維加斯，幸運三十八號賭場，地下工廠旁臨時隔離出來的禁閉室，莫沫抱著同樣無助的劉芸，兩個新人已經哭成一團。
「嗚嗚~為什麼~為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
莫沫嘀咕著念叨了一整晚的話，旁觀的卡斯無奈的打了個哈欠，而被她抱著的劉芸已經把腸子都悔青了。
她這又是何苦，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和她們攪合在一起。
昨日，正當她們興緻勃勃的討論著究竟要不要和凌歧作對，是不是該放他一馬時，一大群全副武裝的機械守衛堂皇衝進了摩門要塞，大開殺戒！
眼睜睜看著不久前還和她們有說有笑打過招呼的、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無力的撲倒在血泊中，眼睜睜看著那位頗具知性美的、據說是當代最傑出科學家之一的、漂亮的女學者，被一槍打爆腦袋，脖子上只剩下個醜陋噁心的血洞。
那些殘酷的畫面，深深烙印在幾人的腦海，依舊曆歷在目，揮之不去！
「哈欠~」
「我說，你倆就不能消停一會兒，人都死了，還能怎麼樣。我早就說過這個計劃有問題，你們偏不聽——」
見劉芸不搭話，卡斯貌似幸災樂禍的奚落著。
其實她倒也沒什麼惡意，本來性格就很洒脫的她，在遭遇了一系列不幸之後，已經養成了隨遇而安的個性。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莫沫隨便勸幾句就和她千里迢迢跑到新維加斯來，當然她在這其中也有自己的目的就是了。
「吸~吸~卡斯~卡斯姐姐~你怎麼呢這樣說！那你~那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怎麼辦！」
莫沫哪裡還有先前一廂情願的意氣風發，完全就是一個無助的少女。
「怎麼辦？」
卡斯拍了拍額頭，走到禁閉室唯一的一張矮桌前盤腿坐下，拿起桌上碟子里啃了一半的白麵包大嚼起來，含糊不清道：
「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看這架勢，反正他不像是要隨隨便便弄死我們。其實，我現在更好奇你們和他究竟有什麼關係了……」 ……
在沙塵中吃了整整一刻鐘的灰，連凌歧這種非人類到最後都忍不住用衣服掩住口鼻，二人終於在某個完全辨不清方位的地方、找到了一個窨井蓋似的入口。
「到了，就是這裡，我先下去。」
維羅妮卡翁翁說著。有動力裝甲防護，除了瞬間爆發速度大幅下降，她在其他方面的確有很大的提升。
諸如惡劣的外部環境、殘酷的氣候條件，已經很難對她造成影響。現在別說是沙暴，估計就算刀山火海，她也敢闖一闖。
「我是不是也要學一學動力裝甲操控技巧呢？」
凌歧忽然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任何事情都要有對比才會有更直觀的認知。
喀拉拉！
只見維羅妮卡右臂上的動力裝甲一陣變幻，成人大腿粗細的臂甲很快變得纖細，五指亦如帶了層薄薄的手套，完全不見方才粗獷。
她在入口處的鐵蓋上一陣敲打，看起來毫無規律，地下卻明顯傳出一陣金屬斷裂的聲音。
伴隨著地面輕微的晃動，井蓋自中間龜裂，朝著兩側平移分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窟窿，周圍黃塵悉悉索索往裡面掉落。
「跟我來！」
維羅妮卡雷厲風行，話剛說完就往裡一縱，片刻就聽到下面傳來轟的一聲，地面晃動的幅度更大了。
過了幾秒，確定潛伏在維羅妮卡影子里的寒冰守護者並未傳來危險的訊號，凌歧這才隨後躍下。
啪！
四盞大燈自周圍亮起，正好佔據了四個角落。
黃色的光源給人溫暖而非炙熱的感覺，照在身上卻同樣讓凌歧隱隱刺痛。
「呵呵，兄弟會的待客之道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心機本就深沉的凌歧瞬間聯想到許多。
聽到這話，維羅妮卡面露不愉，立刻沖著某個方向吼道：
「該死的！今天是哪個白痴在守門！我是維羅妮卡，白痴，還不快點開門！」
凌歧聽著她的聲音，朝她嚷嚷的方向望去，發現和其他三面一樣，都是水泥牆壁。
大概是過量的光線干擾了他的視力，他沒能從那面牆壁上找到任何縫隙或者機關。
「妮~妮卡？是你？你等等，我這就給你開門！」
一個年輕的男性聲音從四個角落燈源位置同時傳出，凌歧眯著眼睛望去，勉強在大燈下面看到一種類似擴音器的設備。
轟隆隆！
維羅妮卡面朝方向忽然傳出了山崩地裂似的響動，那堵看著就挺厚實的牆壁整個隆隆往地下沉去！
滴！滴！
「警告！警告！發現高度威脅單位！發現高度威脅單位！」
「已鎖定，高度威脅單位：1，中度威脅單位：1！」
「請來人止步！請來人止步！」
「請管理員下達指令！請管理員下達指令！」
凌歧還沒能適應驟亮的白光，刺耳的警報就讓他覺得此行可能有變。
待塵埃落定，面前的牆壁徹底陷入地下，前方出現是一個深長寬闊的大型隧道。
自斷壁方向為界，隧道外面還是石牆水泥，裡面清一色泛射著金屬的熒光，上下左右皆是鋼鐵，深達數十米！
這條通道兩側忽然探出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自動機槍，粗一數最少三五十台，看那造型還不是普通的自動守衛，多半是更高級的激光哨兵！
「哼！我不過出去了小半年，你就不認識我了嗎？笨蛋，馬克你這個笨蛋！」
維羅妮卡嚷嚷著，面甲稍作調整，正面金屬色澤褪去，變成了琉璃狀，已經能看清內部操控人員的樣子。
這一形態的動力裝甲，看著倒有點像太空服，完全沒有先前的霸氣。
「嘀~嘀~掃描中，掃描中！確認高威脅目標為新手騎士維羅妮卡，確認高威脅目標為新手騎士維羅妮卡。威脅度重新評估中.……評估中.……警戒解除！」
啪啪啪~
隨著那一陣電子音，兩側的自動哨兵齊齊縮了回去，遠處卻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妮卡！妮卡！真的是你！哈哈！你回來了！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是不是想通了~知道同性結合是不對的！對了~妮卡，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是正式的文——」
年輕的男聲伴隨著許多碎碎念從那道飛快接近的身影上傳來。
凌歧很不耐的擋到維羅妮卡身前，他可不習慣做隱形人。
「額~你，你是誰？」
來人直接剎住了腳，茫然的看著凌歧，有點警惕，更多卻是好奇。
凌歧同樣審視著那個站在五米外，穿著白色復古長袍的少年人，估摸這小子大概還不滿十六歲。
「哼！本恩，你還是那麼矮！」
「他叫林奇，是我~是我哥們兒，也是新維加斯目前的實際管理者，我帶他回來是要面見長老的。小傢伙，你別擋路！」
那少年聽到維羅妮卡的話，瞄了瞄凌歧，不禁一陣氣餒。他從心儀之人的語氣中，聽出她對他的不屑，一如從前。
至於凌歧的身份，在他的概念里，反而沒什麼大不了的。
「妮卡，你別這麼說我，連長老都說了，我的天賦不在戰鬥方面，所以身材體型肯定是比不上你們這些騎士的。」
「額~還有，大長老出去了，二長老和三長老倒是都在。」
少年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一方首腦親自造訪究竟意味著什麼。
凌歧瞟了瞟他，一米五的樣子，比維羅妮卡都矮小半個頭，的確不太適合成為戰士。
「大長老出去了？」
維羅妮卡愣了一下，接著流露出一絲難掩的竊喜。
凌歧知道她自小最怕的就是古板守舊的大長老，而對另外兩位長老，甚至是被人當做瘋子的、曾經的大長老伊利亞、她的養父，都沒有那麼多敬畏。
這些事情維羅妮卡都告訴過他，因此當她貌似為難的看向他時，凌歧拍了拍她的肩膀，立刻笑道：
「沒關係，這些事情，找另外兩位長老也一樣。」
凌歧笑說著，暗自忖道，這倒是省了他許多麻煩。
本來，聽著維羅妮卡描述，他也覺得目前本州兄弟會的大長老詹尼是個大麻煩，甚至有過談判不成就將他暗殺的念頭。
他要的是一個聽話的、能夠被引導和控制的盟友，而不是一個古板、鐵血、刻薄、守舊的頑固分子。
見凌歧說起自家長老語氣那麼隨意，旁觀的少年已經有幾分不喜，看著他對維羅妮卡那樣親密的神態，矮個子少年心頭頓時咯噔了一下。
「等！等等！要見長老~要見長老哪裡有那麼容易！這可不是你這個『外人』說了就能算的！」
少年發起了無力的反抗，挺起胸膛，企圖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啪！
維羅妮卡一拳垂在他的胸口，完全沒有看到他瞬間慘白的臉色，哈哈大笑道:
「得了吧，這也不是你說不見就不見的。」
她把凌歧要說的話都搶著說完了，凌歧只好聳了聳肩，對著那名揉著胸口齜牙咧嘴的少年露齒一笑：
「是啊，你看，你這個文書可沒揣摩明白上意。這不，能做主的人來了。」
隨著某人話落，更遠處被鐵牆隔開來的通道末端，忽然轉出來兩名全副武裝的動力裝甲戰士！
「貴客光臨，有失遠迎。鄙人托馬斯·楊，目前擔任本地首席聖騎士一職，很高興能認識閣下。」
「來，我為您介紹一下，這位是鄙人的副手、高級聖騎士米高·梅。」
「我一向很仰慕東方的文化，沒想到今天真能見到來自東方、長在西方的活傳奇。」
這人身上的動力裝甲隨著他的步伐一點點改變著，等他走到凌歧面前，身上已經只剩一層薄薄的內甲，背後倒是背了個龜殼似的鐵疙瘩。
「你好，同樣很高興認識你，鋼鐵兄弟會聖騎士的大名鄙人早就如雷貫耳，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傳說中的首席聖騎士。」
凌歧的手和來人握在一起，對於另一名只是除去頭部裝甲的中年男人，僅僅點頭示意。
「呀~米高伯伯、托馬斯叔叔~」
維羅妮卡這時才插嘴，顯然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政治覺悟的。
來人哈哈一笑，熱情的挽住凌歧的手臂，和維羅妮卡話起了家常。
凌歧試圖將手臂抽離，沒敢太用力，卻發現彷彿被鐵箍住一樣。
他冷冷一笑，瞥了瞥那人臉上如沐春風的笑容，又看了看另一邊不苟言笑的高級聖騎士。
「看來，能上位的，不論在哪個組織，本質上的區別都不大啊。」
他也不掙扎了，好像真的很適應這種熱情，這反映倒是讓托馬斯大為意外。
不甘示弱的少年直接被那位不苟言笑的高級聖騎士打發去安排宴會事宜，而凌歧和維羅妮卡，則跟著兩位本地兄弟會真正的管理層階層，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直到他們徹底離開，入口處和通道中的光線才暗了下來，牆壁上那些緊貼著似乎已經休眠的自動激光哨兵，齊齊融入到金屬色澤中，槍管下面的一隻只電子眼也斂去了淡淡的神采。
鋼鐵兄弟會地下暗堡最深處，長老會議室。
看著黑掉的熒幕，一名披著藍色風衣的白髮老人，朝著另一位鬚髮灰白的老者問道：
「福克斯長老，你怎麼看。」
這名服飾和前一位一摸一樣，外貌卻相差極大的老者，搖頭蹙眉道：
「看不出來，能被馬克評定為中度威脅，不應該只有這點本事，待會兒，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他一面說話，一面輕撫著鬍鬚，消瘦的臉頰看著宛如刀刻，曾經的英挺風華都被歲月抹去。
「哧~我是問你對於他的來意怎麼看。至於實力~莫非曾經的高級聖騎士銀狐，還怕這樣一個後生崽子？」
先前問話的、身材更魁梧臉型也頗方正的老者，不屑嗤笑道。
若非二人自小相熟，只怕換個同樣身份的人來，鐵定和他翻臉。
「呵呵~武甫，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頭暴狼嗎？以你我的實力，如果沒有合適的動力裝甲，還真未必是那個小傢伙的對手。他的實力，有點深不可測啊！你別不信，你自己去問問馬克，看看它現在會給你一個什麼評價。」
「至於來意，無非是強強聯手，新維加斯的情報，你又不是沒看過，何況還有妮卡在裡面牽線。這件事情，我個人認為是可以商量的，理由我早就和你說過，其實就算他不來，我也打算去新維加斯看看。只是伊萊克那邊……」
福克斯長老人如其名，有著狐的狡詐。
武甫老頭雖然不願承認廉頗已老，但對好友的後半段話還是持贊同意見的。
兄弟會已經封閉太久，現在也不是一百多年前，有著加州總部支援，孤軍奮戰都能橫掃八方的黃金時期了。
如今的兄弟會已經是危機四伏，除了一百五十年前乘坐飛艇前往華盛頓特區發展的那些，似乎在那邊紮下了根。走陸路往其他方向開拓的，全都和加州本部一樣，慢慢被本地勢力排擠，漸漸陷入孤立無援之境。
他們這些在內達華紮根的，和nrc打了近百年，更是凄慘到只剩下最後的一座據點，風雨飄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人滅掉。
估計他們面臨的困境僅次於被十面包圍的加州總部了。
兄弟會的理念和精神不能變，但是他們也需要一些「朋友」！
「管不了那麼多了，此人既然敢孤身前來，看得出和妮卡的交情應該不錯。這樣吧，他如果真有合作的誠意，我們不妨支援他一些尖端科技。他如果是想空手套白狼，那我們就——」
「至於伊萊克那邊，到時候再說！哼，大家都說他的兄弟伊利亞是個瘋子，其實我倒覺得，他比伊利亞更加喪心病狂！」
「起碼伊利亞拿來做試驗的、傷害的不是我們自己人。而他，當真是想讓內達華州的兄弟會徹底覆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