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目光
凌歧笑而不語，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洞穴的更深處。
呋！呼！
一根根火把點燃的聲音、伴隨著驟然亮堂的光線傳來。
僅僅借著洞口昏暗陽光視物的眾人，一時竟有些不適！
「誰！來的是誰！哪個在裝神弄鬼！」
索林大怒，被凌歧挑起的火頭正無處發泄，順勢「鏘」的一聲拔出隨身的戰劍，卻沒有抄起更具殺傷力也更為順手的斧頭。
他怒意勃發，直接朝著火光映照下影綽綽的方向走去，矮人們立刻呼喝著跟上，人類護衛們也鬆了口氣，因為凌歧好整以暇的站了起來，帶領他們隨後赴去！
比起矮人們一副械鬥的架勢，凌歧更像是準備郊遊或者訪友。
索林其實已經從他的表現中猜出了什麼，卻不願壓抑自己的怒火！
他對凌歧的態度和令人妒忌的強大感到憤怒、他對矮人們的不爭和自己的矛盾感到憤怒，他更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在來人面前掩飾憤怒，如果來的真是那個傢伙！
索林怒瞪著雙眼，完全不顧光線驟變導致淚腺的酸澀感！
很快，一道頎長的灰影緩慢而堅定的出現在了索林的視野中，這瞬間，他氣的渾身發抖，差點直接把手中的戰劍投擲出去！
「甘道夫！米斯蘭達！！」
索林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劍柄被他握的咯吱作響。他甚至下意識用最討厭的精靈們對甘道夫的稱呼來稱呼他，這絕非表示親熱或者尊重，而是一視同仁的厭惡！
當然，他並沒有像瘋子一樣失去理智的飛撲過去，或是命令矮人們無差別進攻，巫師終歸不是精靈！
巫師的確不是精靈，可他帶來了一大票的精靈。
這現狀，又把索林氣的差點當場翻臉，好在他被林奇及時攔住了，對面的精靈看向他們的眼神可絕對算不上友好，就和戒備森嚴的矮人們一樣。
索林不需要精靈的友好，但他需要甘道夫的解釋！
「甘道夫！你帶著這些臭精靈來幹什麼！難道你——」
索林又驚又恐，假如那些精靈知道了他的目的，並且發現他竟然掌握著孤山寶庫後門的秘密，以他對精靈的認知，他的計劃絕對會一敗塗地，甚至下半生都不會太好過。水牢或是破舊的草棚已是他能想象到最美妙的天堂了。
「甘道夫！巫師大人！您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老巴林做為矮人中第二長者，一般索林不想發話或者需要補充、重申自己的言論時，他就必須頂上。
甘道夫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這表情出現在一向嚴肅的巫師身上，就彷彿他在扮鬼臉一樣，很容易化解他人的敵意，同時也證明巫師本人的心情其實還不錯。
「比爾博沒死！」
這隱晦的訊號讓艾利克斯大喜，矮人們卻沒有那麼容易被化解敵意。
別說甘道夫之前棄戰而去的做法、已經讓這位灰袍巫師在眾矮人中聲望大跌。就只是從黑暗裡忽然走出來一大群全副武裝的精靈這一件事情，也足以讓矮人們提起十分的戒意！
「甘道夫！我也很想知道！這些精靈究竟是什麼來路！我很不喜歡他們的目光。」
凌歧這時越眾而出，站到了索林身邊，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場。
三個人用不同語氣說出的內容相近的話，讓原本心情不錯的甘道夫直接拉長了一張驢臉。
「索林、林奇、巴林！這些都是我們的朋友！正是他們救了咱們共同的戰友比爾博！難道你們就是用刀劍來感謝朋友的嗎？」
甘道夫怒叱，語氣沉重，好像真的對矮人和人類的行為感到十分的失望、痛心。
受到矮人朋友反應的感召和陌生精靈無禮目光的影響，這時候人類護衛們也紛紛拔出了武器，和矮人互為奧援，將洞內瓶頸處本就不大的空間堵的滿滿當當，倒有些分庭抗禮、一擁而上的味道。
雖然都穿著一樣的裝備，人類看起來卻比矮人有威脅的多，受到他們精悍的氣息逼迫，一些精靈已經下意識握緊了武器，隨時準備反擊。即便如此，他們那高傲、倨傲的目光也始終沒有半點變化！
三十人左右的人類、矮人聯軍，對峙也許還不到三十人的精靈部隊。沒有人認為聯軍能獲勝，哪怕在這種狹窄的地方，精靈們也擁有壓倒一般異族戰士的實力，這是天生的優勢，並非地形能限制。而且他們的裝備也實在太好，相較起來，凌歧花重金打造的護衛團彷彿是乞兒軍。
「哼！都收起武器！甘道夫，我這是看在他們救了比爾博的份上，不是相信他們！而且，你明明都離開了，現在又不聲不響的回來，我需要你的解釋！」
隨著索林的命令，雖然心裡不情願，矮人們還是紛紛放下刀斧，可戒備的卻比剛才還要森嚴，看著就像是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要咆哮殺人似的。
凌歧把手一揮，護衛們也紛紛放下武器。明面上的敵強我弱，讓護衛們對這個命令沒有過於抗拒，而這也是索林決定不抵抗的唯一理由。
比爾博？除了甘道夫，誰會在乎他的死活！
對面的精靈明顯把更多目光集中在凌歧的身上，可能是因為他有著相近的血脈，也可能是因為他流露出來的氣勢最為強大，精氣神都十足。
但他們即便在面對他時，傲慢也只是稍微收斂，這些精靈除了面對本族的強者，大概只有在巨龍和魔王面前才會流露出傲慢之外的畏懼吧。
「甘道夫，我很尊敬你，所以才會加入這次行動。可是，你現在的做法——」
林奇淡淡說著，話中之意更為明確，索林立刻豎起了耳朵。
他要的解釋，可不是甘道夫為何臨陣脫逃，在私自離隊后又歸來。他那是為了救人，不管在索林眼裡多麼可惡、多麼不識大體，終歸情有可原，況且他又不是他的部下。
林奇的話，才是關鍵！
他想讓巫師表態，想問問他究竟還有沒有把這次行動放在心上，又有沒有將秘密泄露給外人，有沒有和精靈沆瀣一氣！
這些精靈為什麼會出現！這才是關鍵！
「哼！解釋！解釋什麼！解釋我為救比爾博孤身殺出重圍？解釋我為救比爾博不得不向老朋友求助？我倒是想問問你，你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難道現在的矮人，在戰場上甚至都不懂顧及身旁戰友的安危了嗎？」
甘道夫彷彿沒有聽出索林的畫外音，就事論事，回答的卻已經很清楚。
他和精靈扯上關係，絕對沒有別的，只是為了比爾博。
索林聽懂了，稍感安心，但還不能確定。
然後，甘道夫又看向凌歧，目光比方才看索林時柔和的多。
「林奇！我只是帶一些朋友來迎接另外一些朋友去和老朋友見面，難道你認為我的做法有問題嗎？」
甘道夫聲音低沉，忽然沖著凌歧眨了眨眼。
索林看到了他的小動作，大多數人類護衛和矮人都看到了，索林也看到了，只有他背後的精靈們沒有看到。
索林徹底鬆了口氣，甘道夫還是那個甘道夫。
凌歧也笑了，但他心底卻微微生出一絲警惕，他能感覺到甘道夫打量他的目光就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而不僅僅局限於那副蒼老軀殼下的被束縛的邁雅靈魂！
真正的目光，和他的表情無關，它充滿了聖潔和威嚴的氣息，它在審視！
凌歧甚至不能肯定甘道夫有沒有意識到這種情況，或許這個巫師又開始懷疑他了？！
所幸他在蜜酒之地做了那麼多工作，並未白費。
即便離開那裡以後，一些對他堅定信賴的人，依舊能隨時為他提供大量能夠偽裝魔性本質的東西！
那比距離近時少了大半，卻細水長流，這也是凌歧留下寒冰戒靈分身保衛蜜酒之地的最大原因！
什麼狗屁的補給運輸基地、隊伍大後方，哪裡能比得上個人私利的萬分之一。
甘道夫很快收回了那種目光，或者說那縷目光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它都沒有看出什麼！
甘道夫皺了皺眉，不知是察覺到了身上的異樣，或者僅僅是為毫無發現而疑惑。
「哼！甘道夫！算你有理！之前在戰場上的確是我們疏忽了！沒能照顧好比爾博！」
「那麼現在呢，你又想帶我們去哪裡！臭精靈的地方！我可不會去！」
鬆了口氣的索林沒那麼容易鬆口，對精靈的偏見是一方面，演戲演全套也是關鍵。
他身旁的德瓦林這時卻呸了一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好像是孬種不配當戰友、他們不是保姆什麼的，可惜沒有人在意他的態度。
甘道夫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舉起法杖、無聲間揮灑出小片的潔白光暈，光芒驅散了洞內的陰寒，也驅散了矮人和人類心中的陰暗面與敵意！
艾利克斯瞬間躲到身材高大的護衛長法瑞恩身後，甘道夫像是沒有察覺他的小動作，充滿善意的看向凌歧，彷彿在對他說、該他這位明事理的音多人去勸說固執的矮人了！
凌歧心中警鐘大響，那源頭極為遙遠的、非人的目光又藏在甘道夫的視線中出現了！
柔和的白光助長了它的威勢！或許這兩者原本就是一體的！
方才還對他基本無害的光線，剎那變成了熾熱的火焰，要把他所有偽裝全都燒盡，好讓它看清他的本質！
甘道夫果然知道這個情況！
他分明在有意識的助長它的凶焰！
那是什麼？他背後的某個維拉？
他沒想到甘道夫對他的戒心深重至此，沒想到這麼早就會引來這種層次的存在關注。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原以為對方已經信任他了，而那份信任本該持續很久！
他早該料到的，起碼該早上半秒，半秒就足夠他做出理智的反應，不用陷入如今的被動！
巫師們施法不易，非到情況危急時絕不會利用法術來達成一些小目的，比如改善目標心情什麼的，這可不是邁雅該做的！
白光比他先前在戰場上釋放的法術要微弱的多，外人大概皆以為這隻能用來照明！
身著翠金輕甲的精靈紛紛熄滅了火把，他們在光暈中無比享受，如同浸泡在生命之泉里一樣。
凌歧沉默，很快感到甘道夫柔和的目光里承載著隱晦的威嚴比剛才又重了數倍！
它將那些對他來說比岩漿還要熾熱的白光凝成了一隻大手，轟然壓向他，這是要人道毀滅！
它快看清了，它要收官了！
凌歧握拳，接著又鬆開，冷笑幾乎就要浮上臉龐，惡魔分身已經到了壁壘之外，他有絕對的把握在三分鐘內將可能變成敵人的目標統統全滅！
敢撕破他的偽裝，就要準備好承擔妄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