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二夜
又是夜晚，斜雨如絲。
彷彿正是在如血的殘陽洗過大地之後，仙鄉的桃園，被渲染出一層灰黑，晴空轉眼密布陰雲，皎潔的月光也被遮掩住。
從入夜開始，凌歧就不曾離開過臨時的據點。
當然，幾人中，也只有孟奇早早就埋伏在村裡，等待夜幕來臨，直到百鬼夜行閉幕才回來，更帶回了好幾隻追在屁股後面的遊魂野鬼！
「怎麼樣?」
站在窗邊的凌歧，淡淡問著。
蹬蹬蹬！
孟奇這時剛上樓，通過不長的過道，推開屋門，嘆息著回答道：
「慘、慘、慘！」
他一連說了三個慘字，充分表達了眾人未能欣賞到的一幕，究竟如何慘絕人寰。
事實上，這也是有跡可循的。
畢竟，昨夜之事歷歷在目。
想來也不用更多，白日的好戲過後，只消到了晚上，還和昨晚一樣，演員們就只有提前謝幕的份兒。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就這般結局，就和早上所有人的復活一樣，剛好一個輪迴。又或者只是虛假的美好，再次回到起點。
「你說，他們明天還會復活嗎？」
孟奇一屁股坐在床上，凌歧回頭詫異的望了望他，目光停留在他身下整整齊齊的床鋪上，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吧？」
凌歧答非所問。
孟奇挪了挪屁股，不知為何，總有種如坐針氈的錯覺。
「沒錯，明天就是我們來的第三天了。再有一天一夜，我們就可以離開。」
孟奇站了起來，忽然抽出腰間長刀，一刀插在床板上。些許棉絮隨著撕拉的聲音飛散開來，此外並無任何異狀。
孟奇有些尷尬的收回武器，方才凌歧的目光引起了他的警惕，他自己也有些「靈機一動」的感覺，沒料到是無用功。
「你們有空在那裡說廢話，不如想想，我們該怎麼查清案件真相。」
一旁躺在小床上面色頗為疲憊的柯銀夜，忽然插嘴。
他的語氣態度不是很好，考慮到他一直沒怎麼休息好，孟奇倒是沒有介意。
只是……沒介意不表示沒發現。
孟奇奇怪的看著柯銀夜，這種時候還提這樣的意見，未免搞笑。而且這人先後的態度，變化真大，先前可是話都不敢多說。
柯銀夜的情緒變化還有跡可循。西門吹雪平靜如舊，唯有孟奇覺得他更沉默了，像是從寒冰變成了死水。那沉默似乎感染了羅伯特，昨晚嗶嗶叭叭打著遊戲機的羅伯特，今天一直沉默的坐在一旁，無聲無息仿若死人。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異樣，孟奇忽然想到了白天凌歧對自己說過的話，心跳突突加快。
凌歧的視線再次回到窗外，玻璃窗內倒映出的畫面，能瞞過他一次兩次，不可能瞞過他整整兩晚。
況且，自從和外界取得了聯繫，在獲得另外一種視界后，這局的許多謎障，都已經對他無用。
孟奇來到凌歧身邊，看著窗外。
不知為何，他對窗戶里的倒影視若無睹。
「我們該怎麼辦？」
凌歧看到玻璃窗的倒影中，羅伯特聞言抬起頭來，眸子猩紅。柯銀夜支起了身子，伸出長長的舌頭，如同蛇信，一雙豎瞳死死盯著孟奇。倒是西門吹雪，雖然面色陰沉，但沒有太多異狀。
至於他和孟奇的倒影，他的倒影三頭六臂，是夜叉王相。孟奇的倒影有些古怪，像是唱大戲的帝王，然而面目模糊，不知是什麼寓意。
當然，倒影是倒影，未必就是真實。
至少他另一種視界看到的，和倒影中呈現的，還不太一樣。
在另一種視界中，這個村子從他獲得來自分身的視角時，就是一片廢墟。
除了他們幾個在其中活動，廢墟里，煞氣怨氣有之，實體的鬼靈，半個都無。
凌歧現在最想知道的，已經不是什麼局內案件的真相。
而是這個村子原本的樣子，會不會從他們進入的時候，就已經和從外面觀察到的一樣，根本是一片廢墟！
假如真是那樣，那麼恐怕厲鬼凶靈都是假的，這個村子本身有詭。
當然，假做真時真亦假，至少凌歧沒有出去喂鬼的意思。
因此，窗戶倒影中的場景，縱然不必當真，也是一種參考，其實不容小覷。
幾人中最弱的柯銀夜，至少在凌歧看來，多半已經沒有活著離開的希望。
這一點從當前和外界的視角都無法直接觀察到，最多有些蛛絲馬跡。可在窗戶的倒影中，柯銀夜明顯已經著道。
他身下的棺材不知何時徹底打開，他自己目前就躺在棺材里，兩隻長長的瘦弱的手臂從棺材內伸出來，自腋下穿過，交錯於前胸，捂住了柯銀夜的眼睛。
一條長長的不知何處來的舌頭，伸進柯銀夜掀開小半腦殼的腦袋中，像在吸食什麼美味的漿液。
倒影下的柯銀夜面目猙獰，似乎感覺不到太多痛苦。他吐著長長的舌頭，像是蛇信子，緊緊盯視著孟奇，然後又如狼狽般的掃視三頭六臂的凌歧.……
他森冷的目光透過枯黑的怪手指縫傳出，更顯陰森。
凌歧敲了敲被塵埃沾染未及時清洗以至顯得模糊的玻璃，回頭朝著孟奇說道：
「天亮后，如果沒有人復活，我們立刻離開。」
「如果有人復活，我們就把所有人全部殺光，然後再走。」
他的話，孟奇並未應承。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粗暴的辦法，或許也是一種破局的方式。
孟奇自然不知，在凌歧的另一種視界內，廢棄的村莊外，一個氣血如龍的年輕人，正盤坐在村口，不停調整著已經極佳的狀態，就像在準備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這人身在局外，或許看得比眾人都透徹。當然，也很難說。或許他也被另一個局蒙蔽了，雖然這在某人看來並無所謂。
凌歧要做的，只是把他拖下水。
無論這局多麼詭譎，整整三個大氣運者，凌歧不相信還殺不了對方一隻王棋！
如果這樣都不行，說實話，凌歧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很清楚，這局早已經不是靠著常規智計就能破解，再多謀算沒有暴力支撐也是被人玩弄的份。最簡單的，村子外面，本和外界連通的山道，此刻都已經被切斷，後路早絕。
不解決這裡的問題，很可能就算再等上三天、三十天、三百天，他們都沒機會離開！
而想破解一天一輪迴的秘密，破解黑白分割后延續之戲的秘密，完全就是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至於說什麼一心一意去破案，更是讓自己主動陷入幻境，任人擺布。
面對這些，凌歧倒沒所謂，雖然公寓很賴皮，但至少目前還有跡可循。至少他見到的無論真假的邪惡力量，目前還沒有讓他徹底感到無力的。
這說明就算公寓耍賴，在局中，也是要講規矩的。
長夜漫漫，一群大男人擠在一間屋子裡，無疑是十分痛苦的。
如果這時候有一個女人，如果這群男人很正常，那麼或許無聊也可以演繹出另一番精彩的肉搏大戰。
當然，再如果這是個鬼屋，那麼一切休提。
一直熬到天亮，孟奇的手就沒離開過刀柄。
就算他沒有另一重、另幾重視界，看不透表象背後的些許真實，只是村長家外面徘徊不去的十幾隻惡鬼，就讓他時刻提心弔膽。
那是一種預兆！
孟奇不是凌歧，沒有肯定不會被最先攻擊的覺悟。
他雖然有著和凌歧一樣的懷疑，眼前之鬼並非真實，但又不想以身試法，所以只能加倍小心。
假定那些鬼都是真實的，至少是能對他們造成真實傷害的。那麼他們所在的「庇護所」，顯然正在變得無力。
而且不知從何時開始，孟奇總覺得這個房間里陰森森的，就像有陣陣怪風徘徊不去，又像是有什麼在盯著他。
孟奇「無視」了窗戶倒影中，種種詭異的畫面。
凌歧同樣對異狀視若無睹，甚至根本就不在意，完全沒有孟奇外松內緊的警惕性，他真的很放鬆。
一旦決定撕破臉，什麼死而復生，什麼玻璃中的倒影，對他來說，都只是小把戲。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故弄玄虛都是紙老虎！凌歧並不具備絕對的力量，但他借來了足夠多的力量！
村外，第一縷陽光照在王超身上，將這個坐了一夜的年輕人肩頭披了一層金輝。
濃郁的金光在王超身上凝聚不散，這絕對不是正常的自然現象，甚至不是這個世界最頂級的、哪怕打破虛空的武者能引起的異象！
武者的極限禁錮不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凌歧和孟奇都有超常的手段，所以王超敢對未知的邪惡力量發起挑戰，信心滿滿！
朝陽下，王超緩緩站起。
他身量並不太高，大概一米八不到，然而他此刻卻像承天載物，沉重若山！
轟！
他一腳踏出，身披的無數金光雪崩似的落下，又像是雄獅抖虱，地面都為之一沉！
這一動，陽光下陰霾籠罩的廢墟中的小村，忽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