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囚夢
楚銘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桌子，桌上攤開著一本書，書皮是空白的，書頁也是空白的。
書的旁邊還有筆墨硯台，大概是要自己寫點什麼的意思。
然而楚銘卻根本沒有要動筆的念頭。
他一個現代人，寫那兩筆雞爪字哪好意思丟人現眼。
而且這不過是一個全新的夢境，這次又不知要夢到什麼妖魔鬼怪、狐女畫皮來折磨他。
在結局難以改變的情況下，他做任何嘗試都是多餘的。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著妖怪出現，然後像個玩偶一樣被愚弄、被擺布。或者也可以把這種折磨，視為「享受」，苦中作樂。
如果說痛苦也能成癮，那麼楚銘肯定還沒上癮，但已經知道怎麼去漠視它。
只是，這次的情況，似乎稍微有些不同。
這一次，他等待進入「前*戲部分」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一些。
楚銘獃滯的從日上三竿硬是坐到黃昏，從醒來時的飽腹感直到肚子咕咕叫，書房的竹門才被「吱呀」一聲推開！
楚銘抬頭望去，看到一名如同從畫中走出的美人兒，朝著他款款走去。
若是從前，他此時恐怕已經心猿意馬，甚至下半身都可恥的硬了。
但是見過了無數美貌女妖，妖嬈女鬼，如何一個個在他胯下承歡，又如何一點點將他的人皮剝下，乃至將他一點點撕碎。
他現在雖然還沒有極端到視紅顏如禍水的程度，但也真有了那麼一點看紅顏如枯骨的感覺。
「夫君，你怎麼還沒開始動筆。」
女子無視了楚銘冷漠的表情，款款走到他的身後，酥軟的雙手開始為他按捏肩膀。
楚銘脊樑上的汗毛猛地豎起，接著紛紛伏倒。
這是一種本能的警惕，但同樣的事情若是經歷的太多，那麼就算是本能，也可以壓下。
「無有靈感，難以落筆。」
楚銘淡淡「說」著。
他沒想開口，身體卻自然而然回答了。
或許他之前的沉默，也是前*戲的一部分。
他早已入戲。
楚銘意識到，這次又是他最不喜歡的連自己的行為都無法控制的那種夢境，只能做一個清醒的旁觀者！
這種情況很少遇到，結果的糟糕程度，卻也往往比他傾情演繹的夢境還要嚴重的多，多半會成為現在的他都不太想去回憶的噩夢！
倘若是一般的夢境，他雖然改變不了結局，但能讓過程朝著自己需要的方向發展。
他不會配合夢境中的妖魔鬼怪虐殺自己，或者去做一些愚蠢的讓結果變得更糟糕的事情。
即使結果無法改變，他也做了許多實驗，得到了一些談不上經驗的經驗！
似這般不由自主的夢境，才是糟糕透頂，真連苦中作樂的權利都被剝奪走了。
「哦？夫君也會沒有靈感？那何不去東郊採風？」
「至於這本書嘛……」
女人俯下身子，靠在楚銘背後，柔軟的胸脯擠壓著楚銘的後背，他卻只能感覺刺骨的冰冷，沒有半點暖玉溫香。
「夫君何不聽聽妾身的建議？」
女人伸出白皙的手來，纖長的五指劃過書頁，而後將空白的書本完全合攏。
這本書是裝訂好的，看著不像是要準備寫的，倒像是已經寫完了的。
「你能有什麼好建議。」
楚銘下意識的回答，語氣中不無嘲諷，這話讓他心中微沉。
面對一隻女妖惡鬼，千萬不要試圖去激怒對方。
雖然期盼對方動真情對自己網開一面，也是一種可笑的想法，但至少比自己主動作死，要更明智的多，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過程中得到一點樂趣。
楚銘已經總結過，之前幾十次噩夢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大部分都是一個曾經的施暴者、冤有頭債有主的待申討對象，少部分，也是被殃及的池魚，還未遇到過寧采臣那種好命的。
不過除非真的苦大仇深到了極點，通常自己只要表現的「討喜」一點、配合一點，有更多做「玩物」乃至「幫凶」的覺悟，那麼自己的確能讓最終審判到來前的過程稍微舒服一點，甚至死的時候也能少受點折磨。
「呵呵呵，賤妾雖然是風塵女子，卻也上過私塾，少時家裡更聘過西席。」
女子一字一頓說著，語氣中有些哀怨，更有著淡淡的怒意，這讓楚銘心中更冷。
或許是他強烈的願望起到了作用，或許劇情本就會那樣發展。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我這本書，究竟叫什麼好？」
楚銘無可無不可的問道，算是一種妥協。
「就叫《開拓輪迴》如何？」
女子的回答，讓男人身體中真正的楚銘，連靈魂都開始顫慄！
開拓輪迴！開拓輪迴！那不是自己寫的小說嗎？！
「開拓輪迴？嗤！」
「楚銘」想了想，不屑的嗤笑了一聲，或許是覺得這個名字太直白。
他這次構思的作品，劃時代之所想，必然要成為經典，肯定不能用那麼「蒼白」的名字。
「好了！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既然進了我楚家的門，就是我楚家的媳婦兒，就要恪守婦道，相夫教子才是你該想該做的事情！」
「需知，女子無才便是德！」
「我再斟酌一會兒，你先下去準備齋飯。」
「楚銘」拿捏著腔調，有幾句話的聲音，就像是從鼻子里哼出來的，連楚銘聽了都十分不爽，更別說妖魔鬼怪！
身體中，真正的楚銘此時已經無話可說，準備接受命運的審判。
或許，這不光是因為扮演角色愚蠢的做法，更有兩人對話的內容！
對話中會出現他創作作品的名字，一點都不奇怪。
因為這是他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假的，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他自己。
不準確的說，這或許就是他自己的記憶世界。
楚銘之所以感到震驚，是因為那本書本就不簡單！
甚至很可能正是導致這一切異變的由來！
連續幾十次噩夢，都沒有出現這「關鍵之物」，現在又被提及，究竟預示著什麼？
開拓輪迴，真的是他寫的一本小說嗎？
楚銘心中已經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美艷女子離開了屋子，仰望月色，雙目中留下了兩行血淚。
庭院里，老樹昏鴉，殘垣半缺，流水斷絕。
三座孤墳埋在後院，無人打掃，已經是野草叢生！
這哪裡是什麼大戶人家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座廢墟，一座鬼宅！
不管楚銘究竟猜錯了多少，這是不是他的記憶、夢境世界，至少有一點他是對的！
那就是，這的確又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
蜀地，銅仁市新區。
馮浩扛著一位穿著校服的少女，時而警惕的四面張望。
他此時的表現，就和那些做賊心虛的賊人差不多。
可在鬼蜮中被追殺誤入異界后，又得到新的傳承，因此變得更強的他，在這個世界，還有多少值得警惕的對象？
「操！出來！」
馮浩忍無可忍，將身材姣好的女學生丟到一旁的草叢裡，轉過身去，冷冷注視著身後漆黑的街道。
他利用陰影之力，行走在光暗之間，所以就算扛著個人，就算沒有做任何多餘的掩飾，也一直沒被人發現。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發現周圍竟然真的已經空無一人，卻偏偏有一道道異樣灼熱的注視感落在他身上，彷彿他是一隻被關在籠子里的猴子，正在被圍觀一樣！
這絕對不正常，這表示他已經被無聲無息的困住了！
原本藉助陰影力量來遮蔽身形的他，已經被一片更大的陰影包圍！
他馮浩，變成了一隻琥珀里的蒼蠅。
凌歧緩緩從黑暗中走出，雖然不是令人恐懼的本來面目，也有著十分龐大的氣場。
這在馮浩看來是一種威懾，對於凌歧自身，卻不過是吃得太多、吃撐了還沒來得及消化！
凌歧此時的實力，已經是現實中有數的強者。對付一個小小的馮浩，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手段。
若是放到大量幻域出現之前，憑他現在的力量，已經足夠在現實世界中橫行。
不過，若非那許多幻域出現，他何時才能擁有現在這等戰力？
這是他的機緣，同時也是所有人的機緣。
「咳咳，兄台，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這樣糾纏不休？」
「如果是小弟在什麼地方不經意得罪了你，還請兄台高抬貴手，小弟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這樣吧，無論你是否為這個女孩而來，從現在開始，她是你的了，我還沒來得及動她。」
馮浩一本正經的說著，想著一切可能得罪人的地方，懷疑這和他劫掠的少女有關。
他馮浩絕對不是一個沒膽量的人，但也明白衝動和果敢的區別。
當然，這指的是正常情況下，他會懂得權衡。
比起許多強者，馮浩的強者之路走得更順，也並非沒有付出代價，哪怕那在他看來不算什麼代價。
凌歧看著眼圈烏黑眸子里燃燒著綠色幽火彷彿惡鬼一樣的馮浩，感到十分滿意。
或許他已經有些失控，無論是精神上還是意識上，就連此時的妥協之下都暗藏著洶湧的念頭，像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但他的確近乎完美的契合了自己傳承給他的功法，成長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4級，或者說偽4級！
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個與其近乎懦弱的表現截然不同的實力水平。
有的時候，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可惜馮浩不是，他只是一個瘋子。
「我沒有惡意。」
「也不是為了這個女孩而來。」
「只是來對你進行一場必要的考核！」
凌歧三句話說完，還不等馮浩做出表態，整個人就撲了過去！
馮浩眸子一縮，身體中早已躍躍欲試的力量洶湧爆發，周圍立刻出現了陰風怒號、鬼哭神嘯的聲音！
月光下，原本柏油馬路的都市畫風，瞬間變成了千里無人的荒山孤墳。
墳堆上，站著張開雙臂撕破偽裝似蝠似人的馮浩！
「嗯？」
這變化倒是出乎凌歧的預料，不過他本就只是播下了一顆種子，並沒有限定種子成長的方向。
可以說，即使是他贈予王小順相對最完善的斬屍之術，也有著可怕的兼容性，完全不妨礙他再往其他方向發展。
比起楚銘，馮浩至少沒有動搖根本。
周圍鏡域之力，仍舊源於陰陽合歡**，是一種恐怖的精神扭曲鏡像！
所見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連暫時的真實都算不上。否則馮浩就不是偽4級，而是真正的4級，更會是其中佼佼者！
轟！！！
一拳！
面對著如魔似鬼的馮浩，凌歧只用了一拳，就將化為蝠人的馮浩擊飛，將他身下的墳頭打碎，甚至讓鏡域都產生了動搖！
這一拳，凌歧甚至連一成的力量都沒有動用！
墳墓中什麼都沒有，既沒有恐怖的殭屍，也沒有咒怨凶靈，就是一個土包包，連口棺材、骨灰罈子也沒埋。
這讓凌歧多少有些失望。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馮浩從一個普通人開始修行，到現在根本還沒多少時間。他能有現在的成就已經不容易，若是這片鏡域之中還要求暗藏殺招，就有些太為難他了。
不提凌歧的心理變化，在馮浩而言，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
剛剛回到現實，還沒來得及橫掃，爆棚的信心，就莫名其妙遭到了打擊。
看著那唇邊掛著鮮血翅翼破爛震驚的看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馮浩，凌歧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凡人就是凡人，給他再高的起點，再如何帶來驚喜，也就是那樣。
若是馮浩肯按部就班修鍊，雖然會讓凌歧有些遺憾，雖然同期肯定比現在弱小，但陰陽大道卻是向他敞開的。只要時間足夠，水磨下去，那將是一條真正的通天之路，重複黃帝御女三千飛升的過程都未必不行！
若馮浩果真能劍走偏鋒，達到讓自己都震驚的程度，以更大的潛力損失換來即期的實力。凌歧非但不會覺得他短視，心中失望，反而會很高興。因為凌歧知道，馮浩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成長。
可惜，這不上不下的，就好像做*愛的時候剛剛提起興緻，對方就射了，這還怎麼搞？
凌歧已經沒有繼續打下去的興趣，但測試就是測試，有沒有興趣都要進行！
凌歧身形如電，開始圍著馮浩進行持續不斷的打擊。
這是在考驗他的抗打擊能力，凌歧當然沒有用力，不然馮浩早就死了，但這對於馮浩來說，仍然是恐怖的折磨。
六十一拳過後，馮浩的精神開始崩潰，周圍鏡域轟然崩塌，兩人回到了現實。
一百二十拳過後，馮浩徹底放棄了抵抗，因為他的雙手雙腿全都被打斷了，已經處於瀕死狀態。
一百三十五拳，馮浩被凌歧摔在地上，喀拉一聲，摔斷了脖子。
馮浩的氣息漸漸消失，就像是一條離水的魚兒。普通人的生命力根本不能拿來和他進行比較，但他也是有極限的。
凌歧冷冷俯視著垂死的馮浩，他之前將自己的實力完全控制在3級的程度，絕對強度還遠不如馮浩。
但他境界更高，高出千萬倍，力量也更凝實，只用來強化身體，沒有許多華而不實的技能！
如此情況下，他本就是具備極大優勢的，馮浩挨了一百多拳才「斃命」，已經算是達到了優秀的標準，這指的當然僅僅是生命力。
「還不錯！」
「莫非是所謂的血族血統？」
看著腳邊爛泥一樣已經全無聲息的馮浩，凌歧一腳將他踹到路邊草叢裡，和那位昏迷的女學生做伴，接著轉身就走。
「下一次，撐不過兩百拳，你死。」
凌歧為馮浩定下了新的及格線，也不管他心中究竟如何做想，也沒有解釋自己是誰，走的瀟洒。
半個小時后，銅仁市內，有不少居民，都聽到了一聲異常蒼涼的咆哮。
馮浩雙目充血的看著地上的血肉殘骸，握緊的拳頭，心中殺意無以復加！
那是他的「屍體」，不，那是他恥辱的證明！
他抹了抹唇邊的血跡，看了看一旁少女留下的血衣，本就陰鬱的眼神頓時變得更加陰鬱！
不夠！還是不夠！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為了力量，付出了全部，已經變成了真正從地獄中歸來的惡鬼，只有別人怕他的份，沒有他怕別人的時候。
然而，之前被騙去那處鬼域，已經讓他享受了一把絕望。
這番大起大落之後，他卻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絕望，原來自己從未品味過那種滋味！
那種生命完全操控在別人手中，那種被人當做玩具一樣對待，那種被輕視的感覺，讓他萬分屈辱，萬分痛苦！
「你一定會後悔的！！！」
馮浩嘶吼著、咆哮著、發泄著！
至於他憎恨的對象，究竟和他有什麼因果，這種小事，現在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敢那樣對待他，就算是親爹親娘，他也一樣會殺，而且是狠狠虐殺！
有的時候，人們控制住了一種可怕的力量。
更多時候，人們卻在不經意間，被力量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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