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終成（下）
三千年春，三千年秋。
枯榮世界，參天的巨木經過長達六千年的衰敗期，終於迎來了新生。
在天木重新煥發生機的第三百個年頭，第一支來自地下世界的隊伍，重新回到了地上。
這是曾經的精靈族，只是由於長時間的地底生活，導致它們的視力蛻化，連眼珠都變成了灰白渾濁的顏色，根本失去了視物的能力。
這些地底精靈身上有著灰色的甲片，上面有著一點點灰白的斑點，就和它們蒼白的肌膚上噁心的肉瘤和斑點一樣，帶著異味，令人作嘔。
一名年老的地底精靈激動的仰望著清澈的天空，雖然它什麼都看不到，但它能聞到青草的味道。
「呃、咯、嘔！」
這隻地底精靈發出了怪異的聲音，而後像是瘋癲了一樣撲到一旁的一片草地上，翻滾撒歡。
草地上留下了一片片黃色的粘液，那些粘液像是有著極強的腐蝕性，很快就讓青草一片片的枯萎。
年邁的地底精靈卻根本不在乎那些，他貪婪的呼吸著空氣的味道，如同一個頑童一般戲耍。
這樣的動情，甚至讓其它對外界環境頗不適應的地底精靈，都感到意外，也根本無法理解這隻精靈的行為。
除了老年的地底精靈之外，這支隊伍還有著兩百多隻壯年的精靈，這是一股很強的力量。
這些精靈，大體以三人為頭目，年邁的精靈，是其中之一。
另外兩名在場的頭目，均為身材高壯之輩，一看就知道是武力強悍的精靈勇士。
它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耳朵動了動，用一種其它生物很難聽到聽懂的語言進行交流。
而後，一隻強壯的地底精靈來到老精靈身邊，想要將它扶起。
老精靈卻是憤怒的將它的手甩開，而後開口，用一種沙啞的其他同類根本聽不懂的語言說著：
「八百年了，我終於等到了今天。」
「原來，這個世界果然是有陽光和天空的。」
「嗚嗚嗚，這是一個和故鄉一模一樣的世界。」
老精靈感動了，卻讓諸多地底精靈全都變得嚴肅起來。
甚至不少精靈，拔出了武器對準了好像已經瘋掉的老精靈。
雖然這個老精靈，是地底精靈中極為罕見的施法者，加上年紀又已經很大，所以一直受到其他地底精靈的尊重。
但是在地底世界，各種各樣的危險實在是太多，惡劣的生存環境，讓地底的大多數種族，都會將種族的存亡和延續、將生存放在第一位，這甚至高於所謂的權威。
在地底世界，並非沒有權力存在的空間，但它永遠不可能成為主旋律，除非地底世界變成一片能讓多數生物豐衣足食的樂土，而不是時刻掙扎在生存和死亡的臨界線上。
比如這德高望重的老精靈，若是表現出任何被心靈操控，或者嚴重瘋癲的跡象，其它地底精靈，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殺掉它！
這不是愚昧，而是對環境的適應。
事實上，在這之前，老精靈力排眾議，要求帶領部族離開地底世界，這已經引起了族群很大的不滿。 地下世界有什麼不好！
雖然它有各種各樣的缺憾，還有各種各樣的危險，但這裡就是它們的家。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精靈族得天獨厚，即使變成了地底精靈，在地下世界也是一方霸主，不會像其他一些種族一樣，真的因為生存環境太過惡劣，族人連吃都吃不飽，被活活餓死。
六千年太久，誰還記得過去！
生活就是這樣，只要還能過下去，大多數人就更願意循規蹈矩，而非去冒著巨大的風險試圖改變什麼。
即便，精靈曾經確實是地上的生物，還是什麼黃金、白銀物種。但既然都已經在地下生存了六千年之久，連各種生理器官，都蛻變的更適合在地下生活，那還回到地上去做什麼？去嘗試挑戰種族對環境適應能力的極限？
因為一個預言，就要所有人背井離鄉？
六千年前，促使精靈們遷入地下的，絕非什麼上古的預言，而是當時的地上世界，整個生態圈都快要滅絕，草木生靈都開始枯萎。
在這種情況下，精靈們才不得不遵循先祖的指引，前往地下尋找生機。
如今，地下世界雖然也有少許動蕩的跡象，但距離活不下去，還差的太遠！
或許，當年的遷徙過程中，預言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即便此時，那預言也不是真被所有人當做空談，畢竟參天之樹的變化由來已久，六千年一輪迴，還是有跡可循的。
但六千年一輪迴的循環，真的太久。
久到足夠人們去開始懷疑，預言是否為真！
唯有殘酷的現實，一次次把所有人逼上絕路，才能讓人們一次次清醒過來，一次次做出正確的選擇。
地上的萬物，都已經開始複數，這一點早在百年前就在地下世界流傳開來。
雖然地下生物從未成群結隊前往地面，但是總有一兩個偶然去到地上，或者被各族派出的探子，成功收集到了許多有用的消息。
地上的資源，確實比地下世界豐富很多。
然而，那陽光、那流水、那清新的空氣，全都不適合地下生命的生存！
已經得出的種種結論，和各族先祖留下的預言，大體吻合，因為這樣，決斷反而變得更加艱難。
預言，不是什麼純粹美好的畫卷，即使未來有著美麗的藍圖，這也是先苦后甜的套路。
根據預言，每一次遷徙都是一次新生，而代價，是舊有秩序的破壞，和大量的死亡！
為了美好的未來，該不該離開生存了六千年的故鄉，讓累累白骨鋪成通往成功的路？
這種決定，相信任何地下種族，都無法輕易做出。
或許能夠做出，但是普通人的心中，總會有膈應！
美好的未來，這目前還看不出來，一旦那麼做了，必然發生的，卻是它們這些遷徙離開的第一代、第二代，肯定會是最慘的一批人！
當年各族被迫從地上遷到地下，起初的幾代人，究竟付出了多少傷亡，才讓後人獲得了適合在地下生存的基因？
不計其數！因此族滅的都不計其數！
生存環境的改變，真的不是什麼一兩句話，一兩個預言，就能抵消其可見的危害。
除非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得不背井離鄉，否則每一次遷徙，即使對於那些大族而言，都可能是滅頂之災，說不好聽些，這根本就是在作死。
地底精靈不僅是大族，更是強族，所以才有了這支隊伍，先行前往地面探查，要打下一根釘子，建立起一座前哨站。
這是精靈族族長的決定，他想穩中求變，也和老精靈想要的結果不謀而合。
但這改變不了困難重重的現實！
果然，地上的環境一點都不適合地底生命。
那位力排眾議的老祭司的反應，也讓人心冷。
他這樣，真的還能算是正常嗎？
他甚至不像是簡簡單單的瘋了，更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蠱惑，亦或被某些可怕的深淵惡魔控制了，所以才會堅持讓部族遷徙，要給族人帶去毀滅！
或許在部族中，總有那麼些人能理解，甚至是支持老精靈的想法，比如那位雄才偉略的族長。但是在當前，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老精靈要做的，仍舊是瘋狂的，不可思議的！
這不是在給部族謀求福利，而是在謀殺！
周圍人的變化，老祭司不是沒有感覺到，它是真的，完全不能自已。
重新聞到陽光和青草的味道，這讓它太激動、太興奮了！
而且它相信，它們不會殺掉它。畢竟，有著讓部落回歸地上這一想法的，不只是它一個，只是它對此表現的最為支持，也最為堅定罷了。
「噗！」
刀光一閃，老精靈傻笑的頭顱飛上了天空。
隊伍中出現了不小的騷亂，雖然都在警惕著，也大都對這老精靈不滿，可是如此簡單就殺了，還是讓人瞠目結舌。
兩位戰士頭目卻是根本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或者說，在此時的隊伍中，老精靈一死，它們就是領導者，除非讓眾人感覺到了威脅，否則按照地底生物的慣例，它們也確實不需要去解釋什麼。
這兩大地底精靈戰士頭目指揮起各自的下屬，開始處理後事，並且探索周邊，像是真的準備按照之前的計劃，在地上建立起一個前哨站。
至於死掉的老精靈，不過是一個廢物，一隻害蟲。
一些精靈立刻意識到，這其中恐怕蘊藏著一些恐怖的東西。
要知道老精靈的威望不低，這次代表的，也不光是它自己。
就算它讓族人不滿，至少在徹底證實它有危害前，殺掉它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結果另外兩個主事者卻還是毫不猶豫出手了，這究竟是它們心中積壓了太多的不滿，還是另有所圖？
隨著老精靈倒下，誰都沒有看到，一張無形的大網，忽然間被釋放出來。
這死掉的老精靈，就像是一個被打開的通道，又像是什麼節點，讓那張原本進不來的大網，有了進入這個世界的渠道！
這一次，那張大網沒有再給這個世界的普通生命帶去福利，它像是水蛭一樣爬到了位於世界中央那棵巨大的樹上，籠罩住它，緩慢而堅定地起伏著，像是在汲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