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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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銘的記憶裏父親嚴厲,母親溫柔,祖母慈愛,二妹纖美,小弟乖巧,多麽和諧美好的一家子啊。但是他作為家中的長子,心裏一直藏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一藏好多年。


  他喜歡自家小弟,不是兄長的那種關愛,而是對戀人的那種占有性的愛。


  他一直扮演著一個好大哥的角色,孝順長輩,友愛兄弟,也一直要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愛意。他也知道,這種愛,是不被認可的,所以一直不敢開口說。他怕,一旦開口就會失去弟弟,連留在他身邊守護他的資格沒有了。


  為了維係這份在世人眼裏畸形的愛意,他小心的坐好每一件事,他一直都知道隻有站在最高點才能不顧別人的看法,也才能在這亂世給家人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十二歲那年他被送去從軍,那時候阿業很黏自己,每天都纏著他要學這學那的。他也樂得跟著調皮搗蛋的弟弟到處玩耍,其實隻要看見他仰起臉微笑他就很開心了。他其實不想走,阿業那麽好看,萬一他一走,阿業就喜歡上其他人怎麽辦?

  季銘還記得那是元宵燈會的時候,他牽著阿業的手出去玩,家裏的那些仆從都被他們甩得遠遠的。兩個小大人穿梭在鬧市區。阿業很喜歡稀奇新鮮的玩意兒。小攤子上五花八門的新鮮玩意勾住他的眼睛,季銘給他買了好些東西,抱著一大堆吃的玩的,季業笑得很開心。


  “怎麽樣?阿業覺得哥哥好不好?季銘那時候最喜歡聽季業的誇獎,好像隻要那甜甜的童音說一句喜歡就足以讓他興奮一整天。


  “哥哥最好啦!抱著一大堆東西的季業揚起眉,仰著頭,瞳孔裏映著天邊的煙花,絢爛而美好。“我最喜歡哥哥了!

  小孩子的可能並沒有太多意思,而季銘卻覺得心裏像是抹了蜜一般。“那阿業會一直一直這麽喜歡哥哥嗎?

  “當然!粉雕玉琢的小孩笑得很開心。


  “那如果哥哥要去很遠的地方,很久都不能回來呢?季銘揉了揉阿業的頭發,手感一如既往的柔順。


  “哥哥要去哪裏啊?哥哥不要阿業了嗎?小孩子扁著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哭的樣子。


  季銘沒想到弄巧成拙,連忙手忙腳亂的安慰,“沒有沒有,哥哥怎麽會不要阿業呢。哥哥要一輩子陪著阿業的。


  “那阿業也要一輩子最喜歡哥哥!小孩斬釘截鐵的聲明,生怕季銘不相信似的,舉起小手豎了四個指頭,“我發四!要一輩子喜歡哥哥,不對不對,是永永遠遠,生生世世喜歡哥哥。


  季銘心裏一軟,苦笑不得。他伸出手握住季業的小手,我相信!那哥哥要也要永永遠遠,生生世世和阿業在一起!

  那時候幼稚而可笑的誓言好像就在昨天,而現在回想起來多少會覺得幸福吧!

  有時候,季銘也會問自己,那麽多妙齡少女心儀,他不選,看也不看。為什麽會偏偏愛上自己的弟弟呢?後來,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沒有答案。


  大抵是因為這些年,阿業一直陪著自己吧。從第一次抱著阿業,到第一次手牽手;從一起吃飯打鬧嬉戲玩耍,到相擁著沉沉睡去。他的生命早已被阿業徹徹底底的包圍,逃也逃不出去了。


  季銘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思考,他們永永遠遠,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可能性。後來,他發現了一些不尋常,也許這個幼稚而可笑的誓言真的可以應驗也說不定。


  阿業小時候最是淘氣,上學的時候常常有老師家長回來告狀,說阿業他又怎麽欺負人了。他每一次都無條件的站在阿業麵前,哪怕父親再怎麽生氣都不讓開,因為這,他從小到大沒少挨過打,但是每一次都很開心。


  季銘想起那時候幼稚的自己,甚至暗暗期望著父親可以打得重一點,這樣阿業每天晚上都會跑到他的房間裏,帶著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滿臉歉疚的來給他搽藥。其實每次看著這樣的阿業,季銘心裏都樂開了花,他常常會捏著季業的小臉蛋。


  阿業的手很好看,小時候肉嘟嘟的,軟綿綿的,長大了就變得纖細修長,骨節分明,一如他的長相。感受著那雙小手擦著藥油,清涼的在他背後遊離的時候,季銘就覺得受再多的傷也是值得的。那時候他甚至會把替阿業挨打當作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要是他受的傷嚴重些,還能借口哼哼兩句,然後順勢讓阿業就住在他屋裏,晚上摟著阿業睡覺。


  阿業的身子永遠是冰冰涼涼的,夏天尤其的舒服,摟著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圈進懷裏。小時候阿業也喜歡跟他睡,但是大了之後,家裏地方大,就分了兩間屋子。也就隻有替阿業挨了打,晚上能抱著睡會兒。


  季銘仔細想想,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著爭權奪位,更看重錢財和勢力的呢?大概是那年冬天,阿業成績好,被學校選中了學生代表講話,但是他卻在公共場合公然打人,不但被剝奪了學生代表的資格,還被老師請家長了。這件事季銘也是後來才聽母親提起,阿業第一次跟別人打架了。


  原因竟然是因為他,那個孩子的成績一向比阿業好,但是那年自己答應阿業要是他考到第一,自己就早回來一個月,所以阿業奮發複習了兩個星期居然真的拿了第一,這一下子可捅了馬蜂窩,搶了原先那孩子的第一名惹得他妒忌。那孩子家裏也個當兵的哥哥,比季銘早兩年進軍隊,資曆和地位都比季銘高出不少,那孩子就對季業叫囂。


  就算季業一次比過了他,也隻是僥幸而已,他哥也會一直壓著季銘一頭的。就是這麽一句威脅的話,讓一向溫和有禮的阿業居然忍不住揮了拳頭。季銘後來聽說這件事,那個據說壓他一頭的人成了他下屬的下屬的。


  當然,季銘也承認自從自己給阿業壯了膽子之後,這孩子是被寵的不行了。越發的放肆,漸漸的,自己的位子越坐越高,成了司令部的紅人之後,阿業更是無法無天,在整個東北都橫著走了。但是季銘想想就覺得自己那些努力都值得了,他就是要把自家的孩子寵的無法無邊!


  權力,*都不如阿業一笑來得好。都說烽火戲諸侯,一擲千金為博紅顏一笑這些也不是全無道理的,至少,如果阿業是哪個美人,季銘是絕對認栽的。


  這年的種種往事回憶起來,快樂有,歡笑也多。但也夾雜著些悲痛和傷感。


  阿業離家出走的那個冬夜,碼頭上的炮火聲不息,季銘當時甚至想著要是阿業真的去了,他也直接跟著走算了。


  一年的分別,再見麵的時候阿業已經成熟到他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在手術室裏的阿業穩重得好像真的變成一個大人了,套上了白大褂之後的樣子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


  季銘從沒有懷疑過他們的重逢,他知道阿業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他能找回來。但是對於這一次經曆漫長等待之後的阿業,他更喜歡了。


  那是一種失而複得的狂喜,在再見之後爆發開來,漸漸的他心裏的那個聲音忍不住了,他想要告訴阿業自己的心。


  這其中的曲折和不容易,季銘已經不想多去回憶,他最記得是後來,他們隱居在一個小村莊,阿業每天給他做飯,晚上他們就一起相擁而眠,好像一輩子都被封藏在這裏,靜謐而安寧。


  隻是,他們熬過了八年抗戰,躲過了三年內戰,等到新中國成立的那一天,阿業卻永遠的去了。


  這一次季銘出奇的沒有發瘋,他其實早有預感。他走的那天晚上,阿業出奇的熱情,他恍惚中好像聽見阿業在和誰說話。“這是給哥哥最後的禮物吧,以後怕是再也不見了。他會忘了我,然後有一個更好的歸宿吧!

  即使精疲力盡,但是季銘還是被這句話嚇得不清,他在心底拚命的叫囂,不會!他這輩子少了他就沒有什麽歸宿了,怎麽可能忘了他呢?季銘心裏很慌,那是他第一次看見超脫自然法則之外的東西,而心底好像有個東西在慢慢的蘇醒。


  “你想要忘了那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嗎?那是來自天邊的問候,平穩不帶任何感情的敘說。


  “誰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饒是季銘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也不由的心驚。


  “你最愛的那個人,季業。那個聲音由遠及近,慢慢傳來。


  “不!我不想忘!季銘幾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怎麽會忘呢?那麽多的陪伴和磨難,愛意早已滲透他的五髒六腑,要是忘了阿業,等於挖去他的心,剜去的眼。痛不欲生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就不再是那個他了,少了阿業,他的生命也就不完整了。


  “他不屬於這個世界,遲早要走的。而他走之後,這個世界依舊存在,隻是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都會被抹去。那聲音將一切娓娓道來,“經過檢測發現,如果抹去你的記憶,你也將不複存在。所有,現在又兩個選擇在你麵前。一個,是脫離法則之外,一直跟著季業去到下一個世界,你需要讓他愛上你,你們倆連成一條線,牽引著在各個世界裏穿梭,否則你將會被法則強製毀滅。另一個,將你的記憶清洗,你會愛上另一個人,他比季業更美,更好……


  “我選第一個!季銘沒有猶豫,直接打斷那聲音的話,“不可能有人比阿業更好,我隻愛他。如果可以,生生世世永不後悔,我想一直陪著他。


  “你知道未來的世界裏滿是危險,你一不小心就可能會死嗎?

  “槍林彈雨可怕嗎?戰火紛飛危險嗎?不管多苦多痛我都挺過來了,我唯一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他。如果忘記他,我寧可去死。季銘笑了笑,無所謂的說,好像自從那一次勇敢的告白之後,自己的恨不得每一句話都填滿對阿業的喜愛。


  有時候,愛是不言不語的沉默,陪伴足以解釋一切;但是有時候,愛是牽腸掛肚的問候,宣之於口也沒什麽不好。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一直比阿業大一點,這樣我就可以照顧他一輩子。再危險的世界,隻要我提前替阿業鋪好路,他踏著我的路走過來就好,我在路的盡頭等他!季銘緊接著就提要求。


  “那會加大你存活的難度,你確定嗎?那聲音飄忽遊離,將季銘整個人卷進去。


  “我平生最喜歡有挑戰的事情,再說,為愛的人奮戰,怎麽想都是甜蜜!季銘笑了笑。


  “成功激活忠犬一一零,伴您一生行係統,恭喜宿主綁定成功。準備下個世界的轉移工作,您的時間不多了。聲音旋轉著在季銘耳畔放大,季銘握緊手心,笑著想,這下阿業再也逃不掉了。


  發的誓言一定要遵守哦,說不定哪天就應驗了呢。


  季銘處理好阿業的‘後事’,給二姐和鈴兒安排好以後的生活。至於其他,阿業放心不下的杜鵑姐,他也沒有真的殺了,教人改名換姓了新身份,新中國成立之後,杜鵑姐成了小學老師,如今還結了婚,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還有小野萍子,這個日本女孩是真的喜歡阿業,也是因為她暗中通風報信的幫忙讓季銘有機會將季業從戰場上帶下來,她幫了他們不少,因此季銘還主動跟上級請示放這個女孩一條生路。


  後來組織上查到,這個女孩的母親就是一個中國人,這個孩子也算半個中國血統,她沒有殺過人,甚至作為醫生還救過不少人。*者很快就釋放了這個無辜的女孩,萍子後來回了日本,聽說她成了一個畫家,喜歡富士山下的櫻花路。季銘還收藏過萍子的一幅畫,那是櫻花樹下的一對少年少女,花樣年華。


  處理好這些事情,放下一切之後,季銘第一次在係統的幫助下開始了穿梭時空的追妻之路。


  然而這條路,目測很遠,而且很長。不過,一路都不再有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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