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魂驚十三王（下）
“主子，這次是章老鏢頭親自來的。”左拓弓著身子輕輕地提醒。
十三王爺倏地轉過身：“哦？老鏢頭來了？快請到大堂，我馬上就來！”順手將手中的挑逗鳥兒用的小棍棒丟給旁邊的女仆，用隨從遞上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急匆匆地奔大堂而來，適才玩弄金絲雀的雅興早已經沒了蹤影。
在隱隱約約之中，十三王爺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噩耗——他從兩點可以分析出來：第一，龍天鏢局的章龍天基本上很少親自前來十三王府，若是沒有重大事情，章龍天是不會親自登門拜訪的；第二，大管家左拓的悄言提醒，似乎在告訴十三王爺，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不妙。要知道，左拓跟了他二十餘年，左拓的一舉一動，都在向他傳遞著不一樣的信息。
當十三王爺穿過王府曲折曼妙的回廊，到達大堂的時候，章龍天已經等候多時了。
十三王爺踏進大堂的門檻，拱手道：“章老鏢頭親自駕到，有失遠迎，萬望老鏢頭見諒。”盡管身為皇室宗親，但是十三王爺對老鏢頭一向恭敬有加，一來是對老鏢頭看宅護院有功的感激，二來也是對長者的一種最為純粹的尊崇。
章龍天受不得十三王爺的禮，連忙起身，跪倒在地，叩頭在地，用渾厚的聲音說道：“匹夫章龍天不期打擾王爺，徒增惶恐，請王爺恕罪。”
十三王爺喜歡聽這個老家夥的聲音，似有霹靂之聲，又飽具渾然之腔，一股股淩然正氣在他巨雷一般的聲音中透了出來，讓人聽得很是舒坦。
十三王爺上前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章龍天：“老鏢頭快快請起，老鏢頭年邁，何況看宅護院有功，不必行禮，快快請起。”
章龍天已經感激無比，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多謝王爺！”
十三王爺拉著章龍天的手，分賓主落座後，才開始談起章龍天此行而來的正式話題。
“老鏢頭久不來敝宅，今日親臨，所為何事？”
章龍天在剛才坐著等待十三王爺的時候，已經前前後後地想了無數遍如何將事情從頭至尾地報告給王爺，但不想王爺看門見山，單刀直入地問起來了。章龍天原來想好的計劃被全部打亂，渾身顫栗，再次跪倒在地：“王爺，您托給龍天鏢局的那趟鏢……那趟鏢……丟了……”章龍天不知道有沒有把問題說得明白，就已經嗚嗚地泣不成聲。
盡管十三王爺已經有了迎接災難的心理準備，但是沒有料到事情的災難性竟是如此之深重。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了。
“啊……”下意識的驅使使得十三王爺發出了聲音，“那趟鏢，可是我的全部心血，我的全部希望可全部寄托在那趟鏢上了！鏢丟了，我……唉！”
這種痛心疾首的感覺，十三王爺還是頭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覺到。
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站了起來，走過跪倒在地的老頭。他該怎麽辦？該怎麽處理這個跪在他麵前的這個已經白發蒼蒼了的老頭？不得而知。
左拓在一邊看的明白，也聽的清楚。見此時，三句話不到，事情便陷入了尷尬境地，便上來解圍：“王爺，老鏢頭並非粗心大意之人，還專門派了自己的大弟子貫丘雄親自保鏢，此次丟鏢恐怕還是賊人太不講道理，王爺明查。何況，哪有不失鏢的鏢局呢？”
十三王爺轉過身，看著黝黑蒼老的老鏢頭。責怪，於心不忍；不責怪，心中確實痛苦。也似乎是老管家的話提醒了他，慢慢躬下身子，再次扶起老鏢頭：“老鏢頭請起，左拓說的對，哪有不失鏢的鏢局。”
章龍天老淚縱橫：“王爺，蠢徒貫丘雄不聽勸告，一意孤行，非得抄近道走駝崖山道，結果鏢車被賊人埋伏搶去，讓鏢局蒙羞，讓十三王府蒙羞啊！章龍天已經決意將貫丘雄逐出鏢局，永不再用！章龍天罪該萬死……”
“老鏢頭切莫傷心，保重身子要緊。萬萬不可將貫丘雄逐出鏢局，他可是鏢局未來的頂梁柱啊。”除此之外，十三王爺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也根本沒有考慮章龍天所說的將貫丘雄逐出鏢局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
章龍天似乎還沒有一吐為快，訴苦一樣地繼續說道：“王爺，丘雄已經在丟鏢的當夜打探到了賊人的山寨所在，龍天鏢局打算起全局之人，向駝崖山寨討個說法，討回五輛鏢車，生擒獰虎大王羅虎罡。”
“哦？”聽到“獰虎大王”這個稱呼，十三王爺不由得突然轉過身，不寒而栗，而眼睛炯炯有神地問：“當年大鬧六王府中的那個賊？”
“正是此人。”
“哦……這麽多年一以來，六哥一直派出高手追查此人，想不到他竟然還活著，這家夥命真大啊！”
屈指算算，當年羅虎罡大鬧六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十餘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十三王爺還是個毛頭小子，不曉世事，但是對於六王府遭竊的那一幕幕，卻是曆曆在目，畢竟那一夜的呼喊、殺戮、鮮血與死亡對他尚且稚嫩的心靈衝擊太大了。
或許正是看到了世上竟然有如此凶暴、殘忍的場麵，成年後的十三王爺才執意遠離官場爭鬥、江湖凶險，做個逍遙王爺，亦是其樂融融，寧靜地享受著錦衣玉食、雍容華貴的生活，這是皇室宗親身份給他帶來的最大的恩惠。卻不想，本想遠離世事的喧囂，安享太平的他，偏偏在這時候碰上了這麽讓他撓頭的一件事。
“唉……世事煩擾啊，本王無心去參與到爭鬥當中，何況還是當年大鬧六王府，誓言要與官家世代為敵、永不兩立的羅虎罡，隨他去吧。”十三王爺搖搖頭，不想去紛紛爭爭，無休無止。
“王爺，隻要有龍天鏢局在，隻要有章龍天在，就一定要討回鏢車。章龍天這就回鏢局去準備，派兵點將，向羅虎罡討個說法！”章龍天聲如洪鍾，似乎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還是算了吧，倘若章老鏢頭有失，那可不是本王希望看到的，十三王府的肅靜和安寧，還都要指望著老鏢頭呢。”冥冥之中十三王爺覺得在羅虎罡的地盤上丟鏢有點理所當然。
“可是，王爺……”
十三王爺擺擺手，止住章龍天的話，他已經知道了章龍天下麵要說的是什麽，“不就是幾輛鏢車嗎，不就是一些金銀細軟嗎，本王不在乎……”說著，淚水已經灌滿了眼眶。
金銀細軟是十三王爺從來不在乎的東西，但是，鏢車中的一隻箱子裏放著先皇禦筆親賜的“逍遙十三王”的人物卷軸，畫中一人背手立於江邊，閑看白鶴起落翱翔，四周風景不勝悠然。這是先皇親自為十三王爺描繪的一幅畫，由禦用裝裱師裝裱而成，其價值自然不必言說，而其中包含著的意義，對於十三王爺來說，可是無法言說的。
逍遙山莊是十三王爺給營造的一座安樂園，在三百餘裏之外的青龍山上。他希望自己能夠在逍遙山莊徹底營造完畢以後，遷居於此，過桃源似的生活。這趟鏢便正是送往逍遙山莊的。
“王爺……”章龍天羞愧至極，已經是不知所措，隻能跪倒在地不斷磕頭。
“老鏢頭請起吧，地上涼，小心傷了身子。”十三王爺還是轉過身輕輕扶起章龍天，“老鏢頭不必過於內疚，日後多加用心，保我王府安寧就是了。”
“今蒙王爺不加責怪，章龍天自當肝腦塗地，為保王府安寧，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章龍天也許隻有更加盡忠報效十三王爺，才能減輕內心無比的愧疚。
左拓在一旁垂著手一動不動地看著，聽著。
這會兒，一個小仆一路小跑過來，輕輕地湊到左拓耳邊耳語。左拓點點頭既是示意自己已經聽明白，也示意小仆下去。小仆又一路小跑離開了。
左拓走近十三王爺身邊。他沒有把章龍天當成是外人，於是並不對十三王爺耳語：“主子，六王爺派人傳話，請主子明日到六王府一敘。”
“六哥請我？”十三王爺有點摸不到頭腦，“很久未曾和六哥往來，不知他請我明日過去，會有何事。”
左拓瞅了瞅站在一邊的章龍天，似乎能夠猜到六王爺有請的真意，“主子，恐怕六王爺已經知道什麽了。明天奴才願和主子一同前往。”
十三王爺點點頭，在肯定著左拓的請求。左拓同樣有著一身好功夫，在十三王爺身邊，他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官家、一個仆人那麽簡單，更大程度上還充當著十三王爺貼身保鏢的角色。把左拓帶在身邊，十三王爺心裏踏實。
“好，明日你我一同前往六王府。”
十三王爺此時並不知道，深居六王府的六王爺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他這個十三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