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路遇桑影庵
“嗡,嗡,嗡……”幾聲悠蕩的鍾聲響起,桑影庵裏的尼姑們便要開始做早課了。
這是一座並不大的尼姑庵,坐北朝南,遠遠地躲在城西南方向的一座小山丘上,被周圍茂密的草木叢林所包圍著,其充盈著的玲瓏清秀與古樸典雅之氣,使得它絕為人間少有。庵裏的鍾聲傳出來,神聖非常,飄揚在寂靜空蕩的山丘,卻又顯得異常宏大。
庵裏除了庵主,還有老老少少的尼姑二十餘位。她們身著尼服尼帽,於青燈古佛之下,整日吃齋念佛,誦經吟唱,無心留意世事,隻圖得耳根清靜地躲在遠離世間的庵中。
一個頭戴黑紗鬥笠,身材微胖的女子,正沿著彎彎曲曲的山丘小路,往尼姑庵的方向走來,手裏還領著一個三四歲,皮膚黑黑的孩童。
來到了庵門前,黑紗鬥笠女子抬頭看了看庵門正上方的“桑影庵”三個大字。盡管庵門之外的方寸土地已是整潔非凡,但依舊有一個手握掃把的小尼姑在不緊不慢地清掃著。
黑紗女子心中暗想,與其攜子在亂世之中艱難求生,不若在此地跪拜於佛祖腳下,好歹也算是有個歸宿,隻是不知這裏的庵主肯否收留。
她正琢磨著,小尼姑看到了黑紗鬥笠女子和她手裏領著的孩童,便向前行禮問到:“敢問施主,有何貴幹?”
黑紗女子隔著黑紗看著前來問話的小尼姑,回禮答道:“哦,小師傅。我喪夫失家多年,流浪遊離,日無充饑之物,夜無安睡之榻,自覺不是久存之道,無處可去,欲在此庵出家為尼,吃齋念佛,了卻餘生,不知小師傅可否收留於我?”
“施主且慢,能否收留並非貧尼所能決斷,請容我通報庵主師父,施主請於此稍後片刻便是。”小尼姑說著,轉身去往庵裏麵了。
黑紗鬥笠女子站在庵前,回頭望了望來往庵中的崎嶇道路——她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她弓下身子,對著手裏領著的孩童說道:“孩子,我們以後再也不用流浪街頭,食不裹腹了,也再不用受人冷眼了!”說完,微笑地撫摸著孩童的小臉。
孩童懵懂地看著這個黑紗女子——他不認識她,但隻是覺得她似曾相識,便由得她一連數日地帶著他走。
須臾,小尼姑出來了,說道:“施主請。”說著,把黑紗女子往裏麵請。
黑紗女子再次回禮,拉著手中的孩童,進了桑影庵中來。
庵主一身青衣,正盤腿端坐在古佛之下,手中規律地敲響著麵前的木魚。黑紗女子由小尼姑帶領著,很快便到了庵主念佛的佛堂之內。
“師父,門外施主已經帶到。”小尼姑說完就走掉了。
進了佛堂之後,黑紗女子很快地用眼睛掃了一圈這間幽深靜謐的佛堂,各種神秘的禮佛之物各有布置,再看看安坐於堂中的大佛,心中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便摘下黑紗鬥笠,對庵主說道:“庵主。”
木魚之聲乍然而停,跪在蒲團上的庵主站起來,回轉過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子,又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牽著的這個孩童,問道:“施主,我佛慈悲,救苦救難,不知施主何故至此?”
女子見問,訴苦般地答道:“庵主,我幼時家貧,幾年前被老父賣與山賊為妻。我不貪求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卻也不想我夫……對我非打即罵。後來,山寨得罪了官府,終被官兵所剿,我夫自刎身亡,隻留得我和此幼子獨存,自知生活艱難,故而想要拜在師父門下,願師父收留!”說著,跪倒在地。
庵主點點頭,歎息地說道:“看似是因果之間,其實可是冤冤相報。敢問施主可肯割舍得下紅塵萬物?”
女子應聲答道:“紅塵於我可謂虛無,我早已無心留戀。吃齋念佛,隻求拜倒佛祖跟前,隻願師父收留!”
庵主道:“既然施主有意皈依我佛,我佛慈悲,豈有不容之理。隻是這個男童……”說著,把目光轉向了旁邊長得黑黑的孩童,遲疑地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甚為為難。
“這孩童是我所親生,官兵圍剿山寨當日,我將其藏於柴房。佛祖慈悲,此子方得於亂戰中得生,後又幾次遇險,均得逃脫。願庵主收留,也算是對他的救命之恩!”女子說到。
“我桑影庵終究是個尼姑庵,有大小尼姑二十六人,從未留得男子於此。盡管此子尚且年幼無知,收留無妨,可日後長大成人,也終究不是久留之計啊,還望施主早做主意。”庵主不緊不慢地說著。
女子跪拜,挽求地說道:“師父!此子存活於世實為不易,數次虎口脫險,均賴於佛祖施恩。師父今日可莫要將其推向亂世,繼續遭受萬劫不複之災啊!師父……”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抽泣。
“施主請起。”庵主輕輕扶起女子,“施主一人,誠心念佛於此,我庵可以收留,隻是這男童,我庵定不會容。是留是去,施主決斷。”庵主說著,轉過身去,拿起一炷香,湊在火燭上燃著了,插在香爐之中。
女子並不答話,連連地將頭扣在地上,口中呼喚著:“師父,師父……”
“咯咯咯……”木魚之聲再次響起——庵主再次回到了蒲團之上,誦起了經文。
女子如何肯自己於此出家為尼,而與親生之子分離?此時見庵主不留男童之意已決,又並無去路,肝腸寸斷,潸然淚下地說道:“師父,我已無路可走,甘願死在佛祖麵前!”
女子說著,站起身來,幾個大步朝著佛像邁去,就要把頭往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