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七章
2012年1月28日星期六雨
現在是早晨8點。
我在清晨5點的時候突然驚醒,然後坐起身來,呆呆地望著對麵雪白的牆壁三個小時之久。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又或許什麽也沒想。我隻想安靜一下,突然地渴望安靜一下。
我的右手邊放著我的手機,拿起它,我開始一個一個地刪號碼。
我的手機裏有很多電話號碼,大部分是出版社以及一些編輯、作家的,還有我曾經的同學、老師的。我耐心地一個一個地刪去它們,連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也許,是我在測驗自己的心吧。每刪一個號碼前,我就問自己,申屠安冉,這個號碼的主人在你生命中是最重要的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刪除”鍵。於是,號碼一個個減少,內存一點點空擋起來。
直至——
直至我的手機裏隻剩下最後三個號碼。
杜北冶。茹顏。家。
我想,這三個名字代表的不僅僅是我割舍不掉的心情,還有的是我這輩子最值得珍惜的東西——愛情,友情,親情。我固執地想把它們刻進我的腦海裏,刻深一點記憶就久一點,那麽,是否當我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還可以把它們記住呢?一直一直記住,直到下輩子,下下輩子。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給茹顏打了個電話。繼大前天我突然暈倒,爸爸媽媽就極力反對我再住在家裏。他們一致地認為我應該呆在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可是我知道的,縱使我花再多的錢,吃最好的藥也已經沒有用了。我離死隻有一步之遙,隻要我微微往前跨一小步就乏天無術。我知道的,真的!我有什麽不知道的呢?對於我自己的身子,我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隻是,這一刻,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看著四周的一片潔白,突然開始討厭自己。我討厭自己的懦弱。那麽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忘記杜北冶,一直以為,以為可以忘掉他的笑,他的背影以及一切的一切。同時,也忘掉他在我生命中走過的一段長長的路。可是呢?我不曾想過,原來一些事你以為已經忘了,其實它都還在,隻是它深深地埋在你心裏。不經意,你觸碰到它,才發現,這一些過往,是你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會一步步地向你的內心深處轉幻。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忘記那些年輕的過往,再也不會忘記這些如花的青蔥歲月……
是的。我愛杜北冶,我忘不了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獨處的時候,我就會慢慢回想,回想很多年以前,回想培爍那片清冷的籃球場。在那片球場上,我付出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愛戀,可是,沒有結果。我始終知道,我與杜北冶之間沒有愛情。一個人的一相情願,又怎麽能叫愛情呢?我們之間隻有愛,我對他的,他對我的,毫不相同。因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而愛,卻隻需一個人。
杜北冶現在一定很幸福吧?因為他擁有愛情,擁有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孩米筱婉。可我,卻什麽都沒有。
隨著短暫的“嘟”聲後,我接通了茹顏的電話。我開口,我說茹顏我想你了。
茹顏似乎愣了一愣,停頓了一下之後她問我:“小東西,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說,“隻是突然很想你。”
茹顏沒有說話,我又接著說:“茹顏,你今天過來的時候塗紫色眼影吧!”
“恩?什麽?小東西,我現在在地下超市給你買東西呢,這信號不太好。等下我過來給你帶好吃的哦!在醫院乖乖等著我。就這樣吧!”
伴著“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了。我的耳邊也開始傳來單調的、無盡頭的忙音。
茹顏,我怕等不到你了。我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你。我想見你塗紫色眼影,像很多年以前一樣,披著亞麻色長發地衝我露出張揚的笑容。茹顏,茹顏,我要走了,去一個離你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有一個預兆,我會離開,就在今天!
這不是我對生活失去了希望,我隻是有一種感覺,感覺前方有人在向我招手,對我說,來吧,快來吧。我看見我的麵前是一座美麗的大花園,花兒恣意綻放,開得嬌豔。我沒有能力阻止自己的前進,沒有能力阻止自己進入那麽美麗的地方。
其實,死亡對於我來說並不十分可怕吧?甚至可是說是種解脫。隻是,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好多事沒有搞清。我沒有搞清,很不理解。很不理解,六年前SOS風暴裏有個男孩子給我的那個吻。那樣溫暖的觸感,使我一直不能忘懷,他也許吻過很多女孩子吧?一個吻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可是對於我,卻無比珍貴。我好想問問他,六年之前,你到底愛過我沒有呢?哪怕,哪怕隻是吻我的那個瞬間。
於是,我開始打那個人的電話,一遍一遍拚命地打。可是,我聽到的隻有一個好聽的聲音。她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杜北冶。杜北冶。杜北冶。
為什麽關機呢?為什麽,為什麽要在我的世界中再次消失?
我的心髒又開始疼痛,一陣緊過一陣。
不,我還不能死!
我必須把這篇日記寫完。
我必須給我所有的故事畫上句點,哪怕是悲哀的也好。
我伸手艱難地按下了床頭的呼叫器。
9:10分……
2012年1月28日9點10分……
我24歲生日僅過14天……
再見了,爸媽。
再見了,茹顏。
再見了,我永遠的17歲男孩杜北冶。
再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