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黨錮之患
光和六年,一月,上元節。
馬越給何進獻上了拜帖恭喜封侯,隨後在谷城縣做了一個月的縣令,谷城的卧榻還未睡熱,來自洛梁鵠的一封書信便被關羽送到了他的手中。
梁鵠三日之內要見到他。
老師相召,馬越急忙策馬回到了雒陽。
進洛陽城,馬越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入梁府,便被梁鵠召到了書房之中。
「先生,您將學生召回,可是朝中又出了什麼事情?」
梁鵠點頭,問道:「三郎在谷城為令,覺得如何?」
「不瞞老師,治理一方對學生而言毫無頭緒。」馬越苦笑一聲說道:「不治政,不知先賢出將入相是多麼博學。」
梁鵠摸了摸鬍子,臉色表情難分喜怒嘆了口氣說道:「無妨,反正只是個歷練,陛下是想將你朝著出將入相培養,只不過恐怕三郎這就又要出征了。」
「又要出征?先生可是……張角?」
梁鵠點頭皺著眉說道:「旦日第三天,蹇碩將混入禁軍中的太平信徒全部揪了出來,陛下勃然大怒,連同先前何進抓的三百餘人一齊押至城南棄市處死了。」
「全部棄市無一倖免?馬元義呢?」
「陛下對他最為憤怒,廷尉府審問馬元義,此人將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傳教是他,聚眾是他,賄賂官員是他,密謀造反還是他。旦日當天,車裂而死。」
「車裂?」這個刑法是非常殘忍的,犯人頭顱與四肢以繩索系在五輛戰車的車轅上,行刑者在戰車上抽打馬匹,馬匹飛奔犯人的身體便被扯的四分五裂,乃是先秦的刑法,自漢文帝廢除肉刑之後就再沒有出現過了。
「老夫當初也覺驚異,我大漢四百年從未有人受過車裂之刑,怪就怪馬元義的計劃……嚇到陛下了。」
馬越心裡很不是滋味,馬元義擋了他的前路,抓捕馬元義是他執行的,衝殺太平信徒是他指揮的,太平道對洛陽的計劃也是他上交給劉宏的,此時他的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貓哭耗子,馬越自嘲的苦笑一聲,對梁鵠恭敬的問道:「先生,學生該做些什麼?」
梁鵠搖了搖頭說道:「什麼都不用做,和手下們修養身體便是,是陛下讓老夫找你回來的,太尉楊賜上書陛下誅殺各地渠帥收攏流民回原居地,司徒府的劉陶上書陛下應下明詔赦免張角,賞為國士。兩封詔書陛下都沒有做什麼理會,接著就把馬元義與五百餘太平信徒斬殺在城南郊……陛下的意思很明確了,凡是意圖造反的人罪無可赦。」
馬越點了點頭,劉宏的報復心足夠強……馬越說道:「先生,太平道在天下各州信徒眾多,近日可有異動?」
梁鵠搖了搖頭:「恐怕現在馬元義的屍首傳要送到冀州了,處死馬元義當天他的屍首就被人盜走了,陛下說太平道一動必然聲勢浩大,他正是用人之際,三郎就在谷城等著詔書下來就對了。想來近日的朝議就會有消息。」
說著,梁鵠遞給馬越一本紙質書籍說道:「老夫前些時候去了東觀,找到了藝文志中的手搏六篇,老夫看不大懂但覺得也許你會用得著,便派人抄了一份,你拿去閑暇時看看。」
馬越接過書籍也不翻看,便直接對梁鵠拜謝道:「學生謝過先生厚愛。」
梁鵠蠻不在乎的擺手說道:「本是想去東觀給你找些齊相杜操的墨寶讓三郎臨摹平息近年殺伐凶厲,沒找到不說卻見到了這個……唉。」
跟隨梁鵠學習書法數年,馬越對書法大家耳熟能詳,杜操是章帝時的齊相,因此也稱作杜齊相,尤善草書,字體微瘦而結字爽利,被稱作殺字若安。章草的創始人。梁鵠多半是怕他去年冬至殺戮暴民而導致心理陰影,想要讓他在字裡行間學習殺伐果斷。
殺字若安,並非字面意思上的寫字軟弱,殺字的意思為結字,寫完每個字都非常的乾淨利落,也就是殺伐果斷。
馬越起身鞠躬行禮說道:「先生放心,學生不會被迷了心竅。」
對馬越而言,手搏的書卷要比杜操的墨寶有用的多,武力,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梁鵠的鬍鬚與雙鬢都有些發白,看上去更加蒼老眼神中卻透著一股精神勁,儘管馬越這麼說,還是有些擔憂得看了馬越一眼說道:「三郎,前些時候北地太守皇甫嵩向朝廷進言要解除黨錮,常侍呂強也覺得應當解除黨錮否則一旦黨人與張角同流合污將會大大增加張角的優勢……三郎覺得,該如何對待黨人呢?」
「黨人?」提到黨人馬越立即就想到了袁紹,黨人在這個時代大多指代那些反對宦官的清流……然而事實並不僅如此,東漢禁止官員結黨,無論是反對宦官也好,或是門生故吏走得太近以輿論引導朝政也罷,他們都是黨人。
也許黨人中有好人,但他們之中也有壞人,有天才就有白痴,正如宦官之中有聯合太平道的徐豐,封諝也有公正的呂強一般。
就在前些日子,太尉楊賜上書應當誅殺張角時,有一個書獃子大臣名叫向詡時任侍中,反對張讓為首的十常侍也算是黨人,但他上書劉宏誅殺十常侍……至於太平信徒,他建議劉宏派大臣給太平信徒誦讀《孝經》,百萬太平信徒就能土崩瓦解。
得罪了張讓還沒有給劉宏提一點建設性意見,現在在黃門北寺獄關著呢,想來是離死不遠了。
還有個張鈞,上書劉宏殺光十常侍,當時劉宏已經將勾結黃巾的徐奉、封諝下獄斬殺,正在氣頭上,遭到劉宏怒斥:十常侍中就沒有一個好人嗎?
張鈞死的比向詡乾脆,他直接得罪了劉宏,被下獄死在十常侍手裡。
馬越說道:「陛下應當赦免黨人,畢竟太平道信徒數量眾多,朝廷應當集中所有力量對付太平道的起義軍。」
「恩……三郎說的有道理。」梁鵠先是點頭隨後搖頭說道:「然而黨人再起,盡誅太平道之後難保不會反咬我等一口……即便無法動搖老夫的根本,但常侍們可沒這麼好的運氣,我等與常侍唇亡齒寒啊。」
「這……」馬越一愣,說道:「學生的確沒有考慮到常侍的利益,還是先生做決定吧,戰事沒有黨人的支持,只怕難以取勝。」
梁鵠表情有些不虞,深深看了馬越一眼,嘆息道:「三郎,你可知當年鴻都門學多少比老夫出類拔萃的英才,然而任芝、賈護等人也就陪陛下玩玩兒可以,手裡沒有半分實權。官至如此卻只有為師一人?」
「陛下建鴻都門是為了從宗賊手中奪過權柄,然陛下重用了寒門子弟,他們卻都像成為新的宗賊,拚命朝著宗賊靠攏,想得到士人的認可。老夫運氣好,族中有人為權臣犯法而被誅殺……因為老夫從不向那些宗賊靠攏,所以得陛下重用。」
梁鵠口中的權臣,就是二十年前惡名傳天下的大將軍梁冀。
「三郎,永遠不要支持士人,永遠不要向士人靠攏……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舉秀才不知書,查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
梁鵠揮了揮手,讓馬越退下了。寧靜的書房再度只剩自己一個人。
明天的朝議……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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