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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馬越解怨

  馬越有些不快,人還未走到武威,卻已經被追趕而來的探馬告知,韓文約的使節星夜奔至張家川,金城校尉韓遂代十部校尉上報涼州全境遭災而向涼州牧馬越請求相援糧草十萬石,以供賑災之需。 

  楊豐手下的遊俠早已通報過馬越,整個涼州只有漢陽隴縣、張家川等已方領地遭受地動之災,韓遂這個時候要糧,無非是趁火打劫罷了。 

  但問題出在,這趁火打劫來得太急太多,涼州現今根本拿不出十萬石糧食。 

  更何況即便是能拿出手,馬越也不想任人予求。 

  「使君不必多慮,韓文約要糧,咱們給便是。」賈詡終究上了年歲,一過祖厲便坐到了後面的車駕上,策不動駿馬了。閉目養神片刻他這樣對馬越說道:「這事就交給屬下去做,等此件事了,屬下便赴金城與韓遂詳談,使君,漢陽還能拿出多少糧食?」 

  「不超過八萬石。」馬越嘆了口氣,他要是拿得出十萬石,給韓遂也無妨,只是現在他手裡剩下的不過寥寥,還要準備過冬的存糧,根本拿不出那麼多。 

  儘管馬越在心底對韓遂此舉恨得咬牙切齒,可他卻更做不出什麼來讓韓遂承受將貪慾覬覦他身上的苦果。 

  他什麼都做不了,楊豐還在治無戴的領地中難以脫離危險,韓遂又強求十萬石糧草……涼州,對馬越而言意味著雪上加霜。 

  這種悲憤中夾雜著無力的感覺伴隨著馬越直到親眼見到治無戴。 

  治無戴並不像馬越想的那麼年邁,不過是個比他大上些許的羌種漢子,在這塊漢家威儀難臨的土地上,無論是羌人還是漢人,都要憑著自己的雙拳兩手搏出自己的天地,治無戴無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身上一副與生俱來的驕傲與這些年麾下南羌從數百騎的小部一躍成為近萬騎手的大帳便可見一斑。 

  對於州牧前來,治無戴盡到了最大的禮數與震懾,馬越入營時千騎打著呼哨,數百赤膊的羌人漢子在營地中狂歌勁舞,篝火上架著炙烤的牲畜,南羌嬌娘在帳后捧著樂器立著等待首領的傳喚,而在此之前……馬越與他的隨從被要求解下刀劍。 

  馬越皺眉,賈詡面帶笑容拱手說道:「治無校尉,州牧來訪哪裡有解下刀劍的道理,只怕這不合禮數吧?」 

  「賈文和,你不是跟著董將軍做事,沒想到如今也為咱們的馬州牧奔走。」治無戴早就注意到馬越身旁跟隨的老者是賈詡,他們同在武威算是老相識了,不過此時馬越當面,他也只是微微拱手,隨後說道:「還請州牧見諒,屬下不但是您麾下的校尉,也是個羌部首領。所以州牧您的從人恐怕必須要解下兵器。」 

  「沒得商量?」馬越問這話時沒有正眼看著治無戴,只是左右看著他的隨從,以及目力所及的部落中那些腰胯青銅弧刀的漢子們的裝束。 

  「其他事咱們都能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行。」治無戴臉上帶著笑容,但言辭不留一絲餘地,「使君殺羌王不過二百奔馬,屬下只是個小首領,恐怕您這十幾個人就夠了。所以,不但您的隨從要下兵器,使君您連身上的匕首都要解了,否則請恕屬下不敢放您入營。」 

  西羌漢子從來沒有忘記,八年前的馬蹄聲帶來了即將登羌王大衛的北宮伯死於一個叫馬越的青年手中。 

  三百壯士赴羌營,全身而退。 

  馬越環視著周圍,爽朗地笑出聲來,這笑聲在為他拖延著時間,腦海中不斷旋轉著思慮治無戴有沒有想幹掉自己的可能性。 

  「既然治無校尉怕的是這個,嘿,客隨主便,兒郎們,下兵器!」馬越到最後也沒想到治無戴有什麼必須要殺死自己的理由,便長笑著將腰間佩刀解下,接著又連同護身匕首一柄丟到羌人隨從捧來的銅盤上,一把抓住治無戴的手臂向里走去,「畢竟,總有人要先付出信任,對吧治無首領?」 

  治無戴對馬越可不是那麼容易放下心的,手臂一被抓住便想抽開,卻發現馬越的手臂像銅鐵鋼箍一般緊緊地抓在手臂上,根本不是他這種力氣所能掙開的,只能仍憑馬越把著自己手臂跟著入帳。 

  儘管外面有幾千騎,但馬越並不畏懼,初一試手他便已經將治無戴的路數摸得清晰,這個羌種武藝跟他要差得多,只要不讓他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就可以了。 

  十步之內,馬越若想取他性命,便是一雙手掌,外面就是十萬兵馬也救不下他! 

  「馬州牧來武威,想來是有事,還望您言明吧。」兩人想對著几案坐下,治無戴揮手讓羌姬入帳陪酒,率先飲盡一碗這才抹著嘴說道:「開門見山,方才我便說了,除了必須解下刀劍,其他的都大可商量。」 

  羌曲兒在耳邊環繞,到處鶯鶯燕燕陪酒試菜,馬越並為有多享受,心裡卻很開心。 

  觀察一個人的言行舉止,看一個人得生活狀態便能讀懂這個人有多大的野心,這些華服美眷、酒色聲肉對馬越而言如若糞土,但治無戴如此喜歡,馬越基本已經可以料定,這個治無戴是個容易相處的人。 

  只要一個人有慾望,就好相處。 

  他將他的慾望展露的一覽無餘,還有什麼不好對付的呢? 

  「實不相瞞,今日前來是為了給治無校尉與某家州牧府一名重臣的仇怨而來,希望能解怨。」馬越請了碗酒,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鬼豐,楊阿若。」 

  正如馬越所料的那般,在楊豐的名字一被說出來,治無戴當即面色大變,猛地擼起袖子,險些離席而去。 

  「使君,那鬼豐曾要殺我,您會放過想要殺您的人嗎?」治無戴梗著脖子,臉頰漲的通紅,「切莫多言,那鬼豐我是必須要除去的!」 

  「治無首領,恕我直言,即便您了卻這段仇恨,後面的事情您想過嗎?楊豐是我的家臣、重臣,我不願與治無首領為敵,馬某回涼、治涼,從未想過要與誰為敵,否則也不會封出十部校尉了,那便是馬某人最大的誠意。」馬越拱著手,義正言辭地說道:「從前朝廷不懂涼州,不懂咱們羌人,每一次都進兵圍剿,不反也未必過的下去,所以便反了。若換了他人來做這州牧,你想想,誰會給大夥平反?我馬越從小就是涼人,在這塊土地上流過血,我明白我們都一樣。」 

  「我做州牧,不是為了剿誰,平誰,我是為了讓百姓無論漢羌都能吃上飽飯,首領不必再為了糧食不夠而發動一次又一次的戰爭,讓涼州都過上好日子。」馬越說到這,話鋒一轉,說道:「但我也不能允許任何人動我的人,已經有無數先例在前,他們的下場我也不多說。治無首領,若您願意撤下對鬼豐的購賞,放他回漢陽,我會給您相對等的補償,這會比處死一個遊俠兒換來一場引發涼州動蕩的戰爭要好得多。」 

  治無戴皺著眉頭,其中有對馬越以戰爭威脅的憤怒,也有對馬越坦白心跡的嘲笑,強壓著火氣思考著不說話。 

  「進來的時候我看見,治無首領麾下不少漢子佩著青銅弧刀,那種刀我曾用過,淬火難以做好,不夠堅韌容易崩斷,厚背保證了殺傷卻太過沉重,在戰場上不算最好的兵器。」馬越環顧左右,對治無戴的部下指指點點,對其麾下戰士兵器一番品頭論足這才回頭對治無戴說道:「殺一個楊豐,只能讓治無首領泄憤,但您若不殺,將獲得馬某人私人的感激,我不是您的敵人,對嗎?」 

  治無戴臉上陰晴不定,馬越對青銅弧刀的言論在他看來不值一提,他的部眾最趁手的兵器是弓箭,就用武威祖厲縣旁邊的深林里的木頭再混上雪山氂牛的硬角,牛皮熬膠,一年半載做出來的硬弓可達三石弓力,一箭出去能透四層皮甲,這哪裡是刀劍所能比擬的。 

  馬上一箭射中六十步外兜鍪翎羽的騎手,他治無戴麾下有八百個之多! 

  不過馬越說的也有一句重重地打在他的心坎兒上,他們不是敵人。 

  與時過境遷相對的,是日漸消退的憤恨,對於當年楊豐行刺自己的憤怒也不比往事,想殺死楊豐也無非是因為一種自保心理罷了,現在韓遂不是他的敵人,宋建與他還有很遠的距離,如果馬越也不是他的敵人,那便意味著在涼州、在天下都沒有他治無戴的敵人,難道這還不能讓他高枕無憂嗎? 

  「如果我不殺鬼豐,除了使君的感激,我還需要使君的一個承諾。」治無戴看著馬越說道:「鬼豐一諾千金,我要親耳聽到他的承諾,我放過他,他放過我,恩怨一筆勾銷。」 

  馬越面露大喜站起身來,一碗酒灑出大半,敬酒道:「治無首領高義!請飲滿此杯!」 

  治無戴將酒碗端起,清洌的酒液灌入喉嚨,抹著嘴長出口氣說道:「我也不是您的敵人,馬使君。」 

  就在這時,營中的騎卒奔跑而來打著呼哨奔入帳中,反手指著後面對治無戴喊道:「大,大,大人,顏俊抓住了鬼豐押了過來,要讓您請他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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