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場勝敗
攜同盟一場大勝之威的袁氏先鋒軍士氣高昂,偃師一線已被孫堅的兵力全線封鎖,整個東部的道路受阻,洛陽收不到一點消息,而他們知道,援軍正在路上。
鮑信及王匡已經迂迴至泰山郡,重整旗鼓。豫州孔伷,兗州劉岱亦打著勤王軍的名號向關中出發,北海太守孔融及剛被馬越任至荊州的刺史劉表不為所動,但誰都已經無法阻止聯軍已經形成,冀州刺史韓馥以黑山賊為患的理由拒不出兵,卻已應下承諾,若幽州軍南下援助馬越,他會設法組織。
海內廣負名望的宗室劉虞是無法令人忽視的龐然大物,誰都擔心馬越在外部除了涼州之外任何可能的外援出兵。
裁西園、長水,消扶風軍力挺皇甫嵩入朝,順水推舟支持漢軍北征鮮卑,拱衛驃騎府……一切,都僅僅是為了趕走以馬越為首的武人當政,讓士人再度掌握朝堂。
伴著伊河的水聲潺潺,東岸三十里山谷中,爆發以『討馬』為名繼軒轅關之後的第二場血戰。
伊川穀,喊殺聲震天,到處旌旗招展,駿馬嘶鳴,作為袁術在南陽站穩腳跟的第一號戰將,俞涉並非浪得虛名。
悍不畏死的南陽騎兵冒著箭雨撞入胡騎陣型之中,鋒利的刀鋒撕出一道缺口,緊隨其後的步卒弓手則死死地咬住關羽后軍的尾巴。
后軍千人,陷入苦戰。
關羽在旌旗中打馬,不住地呼和穩定陣型,嘶吼聲中有些慌亂,不斷指揮士卒北逃而去,不過數息之間,便已有近百傷亡。
哪怕揚刀喝出『後退者斬!』這樣的吼聲仍舊無法阻止自軍宛若洪流一般的撤退腳步。
敵軍主將的慌亂,那些東西亂晃的旌旗讓俞涉心中萌生出更強烈的衝勁,他嘶吼著,賓士著,強勁有力的臂膀揮舞著長刀收割追趕著面前每一名敵軍。
「什麼蓋世英雄,一介草寇耳!」
急功冒進的俞涉卻沒有發現,戰場正向著伊川穀偏移著。
「他媽的,跑啊!」關羽在心中大聲咆哮著,他手下的袍澤在被敵人瘋狂絞殺著,胡族騎兵已經成功牽制住袁軍騎兵,己方步卒卻被敵軍死死咬住難以逃脫,為首的猛將更是左沖右殺無可擋者。
他端坐馬上的每一息,都是麾下步卒生與死的交替。
關羽揚起左手,輕輕勾動。身後騎兵踢踏,那是關羽在出征時選出的二十餘騎,皆是后軍千人中剽悍之輩。
面沉如水,關羽迎著敵軍前驅的剽悍猛將揚了揚手中環刀,驅馬逆著人群前進著,掌旗官已經跟著大部向著伊川穀前進,他要為士卒殺出一條出路。
無論結果如何,他關雲長都不能眼看著士卒受死……
耳畔充斥著袍澤哭爹喊娘的叫聲,如果說開始還是士卒們遵從他的部署假裝逃跑,現在真的是抱頭鼠竄了,不過跑出一里路,袍澤已經被肆意砍殺了近兩成,若這事還沒有轉機那就已經是一場大敗了。
更不必說,李傕帶著那班胡騎跑到哪裡去了。
眼前的道路寬闊了,關羽領著二十餘騎走出逃竄的人群,一夾馬腹揚起環刀直衝袁軍先鋒猛將而去。
俞涉揮刀斬在一名中原士卒背後,前行數步勒馬左右環顧,袁軍步卒仍舊死命追趕著敵軍,倒沒出現他想象中被甩至百步開外的情況,只是四周敵軍越來越少,他心裡覺得有些不妥。
就在此時,俞涉猛然望見百步開外的敵軍人流中一身形高大的赤甲武將揚刀策馬衝來,身後還跟著寥寥可數的十幾個騎兵,聲勢有些決絕。
「南陽俞涉。」俞涉提著長刀喝道,望見來人腰間懸挂的銀印青綬甚是顯眼,兩千石的朝中大員,不是無名之輩,奔馬迎著便沖了過去,「來將通名!」
關羽揚刀策馬也不說話,蓄著力氣咬緊牙關,眼中盯緊的只有一個地方。
俞涉的脖頸!
臨近了,俞涉見來將不打算道出姓名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腰間的銀印青綬,至於姓名,哼!
倒是提著腦袋尋袁公子領賞自然就知道了!
「駕!」
想到功賞,俞涉心頭一熱,一提韁繩猛地沖了出去,長刀猛然後擺便要將敵將從馬上掃飛,來個人馬俱裂。
剎那間,雙馬交錯之際,關羽一踢馬腹,速度竟又快了幾分,手中環刀揮出卻在即將碰到俞涉長刀時猛然一收,再度橫刀而出。
俞涉的長刀,落空了。
錯馬之際,關羽的環刀卻穩穩地放在俞涉的脖頸前,駿馬的前沖已難止住,俞涉就這樣眼看著鋒芒利刃伸著脖子撞了上去。
「噌!」
他只能聽到朔朔的風聲,一顆好大頭顱頂著兜鍪便飛了起來,駿馬載著屍身再度奔出幾步,長刀斜斜地扎在地上,無頭屍身墜在地上。
關羽默不作聲地收刀入鞘,撥馬數步提住斜插地面長刀的刀柄,挑起俞涉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奔馬數圈,周圍的袁軍士卒都被驚呆了,方才還士氣如虹攻勢迅猛,眨眼間先鋒主將就被這赤甲紅臉漢子向殺雞一般宰了……一時間兵卒都握著兵器呆立當場,有人上前走兩步卻因身旁無人又再度退了回去。
「某乃虎賁中郎將,關羽關雲長!」怒目圓睜,關羽挑著俞涉的頭顱喝道:「爾等反賊還不速降?敢於王師興兵者,宛若此獠!」
……
伊川穀中,馬越皺著眉頭按耐不住心頭的緊張,緊握刀柄的手心中滿是汗水,有些滑膩。
眼看著谷口煙塵滾滾,等了良久卻不見后軍入谷,他的心頭始終像塊巨石懸挂,不得輕鬆。
「將軍,后軍急報!」
前方的哨騎奔馬而來,馬越急忙迎上去問道:「怎麼了,后軍出了什麼事?」
「關將軍……關將軍臨陣斬將,敵軍披靡,已經領幾百人反衝三里,斬級二百有餘,還有不少降卒,差屬下回來問將軍降卒如何處置。」
「什麼?」馬越愣住了,與身旁的樊稠等人面面相覷,馬越伸手問道:「關將軍將賊人擊敗了?」
哨騎不知為何馬越如此發問,點頭滿面崇拜地回道:「是啊,賊軍追擊之際,關將軍策馬逆沖,一個照面便將勇猛無比的賊將斬落馬下,後來弟兄們發現賊將被斬了便都反衝回去,所以將軍,咱們勝了,不用退了,大勝!」
就在這時,奔馬一騎再度而來,拱手說道:「將軍,袁軍主力向東部移動,可能是軒轅關或偃師城。」
「唉。」馬越嘆了口氣,一場大勝,馬越卻高興不起來,「有多少降卒?」
「回將軍,有兩三百呢。」
「罷了,罷了,你們下去吧。」馬越無力地擺了擺手說道:「讓雲長自己處理吧,讓他向南移動,於高地向陽紮營。」
馬越心裡沉甸甸地號令全軍移動,疏通糧道,隱蔽谷中的大軍移動。
關羽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終究還是少了大戰磨礪……擅自出擊影響了馬越對於整個戰局的思慮。雖斬了先鋒主將,后軍主力卻無法上鉤,迫使其至少四千兵力向南移動與孫堅部集結,固守堅城的七千人馬,想想就令馬越心頭髮寒。
他拿什麼去打?
就身邊這五千來人?
若關羽引先鋒軍入谷,廝殺之間袁術趕到加入戰場,合圍之下數名猛將領兵衝殺,關羽徐晃甘寧華雄齊出,且不論待逸之師對疲敝之軍,單單是手下這些將領就能將他的軍陣殺穿個來回。到時候降卒可就不是兩三百,至少是兩三千潰軍!
兩三百降卒……換來了久知兵事的江東猛虎率領之下的七千人馬。
袁術在馬越眼裡充其量是一頭攻勢迅猛的野豬,戰鬥力足夠卻不知變通,觀其麾下將領不過猛打猛衝,六千兵馬被關羽一個人廢掉千餘。馬越至少有七成把握給他把六千大軍打成千人隊。
他寧可面對袁術的六千兵馬,也不願對上孫堅的三千江東軍原因就在此處。
可是現在,已經沒機會了。
他又能如何呢?關羽不是閻行,要當這眾將的面數落關羽?
他做不到。
眼下只能重新策劃再一次的進攻方式,敵軍依靠堅城,他就得背向山崗嚴加守備,重頭謀划。
斥候灑至偃師城下,將敵軍周圍防備探個清楚,馬越則率大部東進十里,與關羽匯合搭築城寨,源源不斷的物資從洛陽途經河南尹運送過來,如果沒有奇迹出現,這將是一場伉長的苦戰。
「諸位將軍、校尉、軍侯,關將軍前番力挫袁軍先鋒,斬級上百,但未尊號令,本應處罰。」馬越立在帳中,周圍跪坐著滿滿一帳的將軍校尉,關羽默不作聲地坐在右首,馬越拱手說道:「如今袁軍主力與孫堅匯合已不可阻止,定計之時諸軍將領皆不在近前,因此號令不通,此戰失責在我而不在關將軍。但是眼下,敵軍偃師近在十里之外,我軍如何克敵,還望諸為將軍為我分憂。」
「將軍,關某擅自出戰,破壞將軍籌劃,罪責不在將軍,關某甘願領受責罰。」關羽起身,這個時候他也明白馬越對於整個戰局要比他看的遠些,明白必須要有小的犧牲才能搏到大的勝利,不過他臉頰本就深紅,也看不出是否羞愧,起身垂首說道:「屬下認為眼下據守營寨,強據高地嚴加防備,敵軍來則難克,不克亦難走,便可后發制人。」
「關將軍所言不錯,但賊軍即在等待,未必這便出擊。」徐晃答道:「將軍,探馬業已探明敵情,敵軍多屯於偃師,侯氏鄔賊人不多,況且互不統屬,屬下願率一部騙侯氏鄔,入塢堅守一日賊軍必救,將軍可伏於外部伏擊援軍。」
馬越聽了眼前一亮,眯眼說道:「如此,斥候上就要多下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