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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馬兒還涼

  其實誰都明白,他們回家不是輕鬆快樂的,他們只是刻意地逢迎在馬越的開懷之下。畢竟,誰不知道呢,他們在涼州將會遭遇一場又一場的惡戰,有人會生,有人會死,可即便長眠在這塊生之養之的土地上又有什麼呢?終歸是要比死在外面強些。


  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誰又真的怕過生死之事!


  隴關,修築於隴山之上,兩側山連山,峰巒不斷。又有別名雷震關,元鼎二年,大漢孝武皇帝率百官到崆峒山巡遊,經清水,翻越隴關,因雷震驚馬,後人稱為大震關。儘管言名為隴關,卻並非似蕭關那般的城闕飛檐,這道關口不過是在高山之上修出通道連接官道,置一小塞罷了,儘管微小,卻也可駐兵七百,阻敵三月。


  五百里隴山,阻絕了中原與涼州,也隔斷了陝北和隴西高原地貌,近九百丈的高度成為中原防禦涼州最有力的防線,中原奪得隴關,便可困西北於關外,涼州奪得隴關,萬馬千軍下中原如履平地。


  「這裡,可真是兵家必爭之地啊!」馬越眯著眼睛抬頭望著直插雲霄的巍峨隴關,不禁地感慨一聲,就見董卓不屑地拍著他的手臂說道:「又在這兒瞎感慨啥呢馬州牧,這關口自古以來不設在大爭之地,難不成還放一馬平川上教人取去?快去吧,你家弟兄在前面等你呢。」


  董卓不屑地撇撇嘴,他家弟兄就剩倆人了,奉車都尉董旻也成了白身,今天路上酒喝多了在車駕上休息,看此情景,心裡有些不爽的酸澀。


  「文優啊,你說這以往,老子回涼州都是前呼後擁的,這次和小三郎回來反倒老子成了呼擁的那個了,嘖嘖。」董卓滿面苦澀的搖著頭,突然撲哧一笑,不等女婿搭話便笑道:「不過你看,老子這眼力可以吧,三郎啊,有能耐!」


  李儒看著自家老岳父沾沾自喜的模樣心中暗自冷笑,拱手說道:「是有能耐,都做封疆大吏了。可是岳父,您老人家可什麼都沒了。」


  「放屁老子什麼都沒了,老子還在,就都會回來,最起碼,老子還有五百飛熊!」董卓回首猛然暴喝,從中原撤回來三千猶豫,馬氏的涼州軍損失過半,董卓的兵馬更是只留下了郭汜率領的五百飛熊軍,可即便如此,這五百精兵悍將仍舊是董卓最大的底氣。


  董卓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突然漲得通紅,眼底都變得濕潤,大概是覺得一把年紀鬍子都白了再流淚有礙觀瞻,緊皺著塌鼻子閉起眼睛抬頭半晌,這才呼出口濁氣。


  「可惜,飛熊軍,一個當五個使了。」董卓咬著牙,猛然提起韁繩向著隴山腳下奔去,他沒說出後半句話,怕淚水奪眶而出。


  他想說可惜了,沒給阿多弄個將軍位。


  李儒對岳父的面容心思猜的通透,暗自搖了搖頭,斟酌半晌才打馬趕上董卓,避開眾人小聲說道:「大人未必沒有重登將軍位的可能。」


  「喔?」董卓問道:「文優覺得,這種時候某還有可能被朝廷啟用嗎?」


  李儒搖頭,望著百餘步外與宗族兄弟交談甚歡的馬越的背影,陰測測地說道:「並非啟用,朝中貴人之憂,必是馬三與涼州做大。三郎在洛陽仇家不少,又各個非富即貴,他們借刀殺人,就得在涼州給馬三下絆子,二虎相爭必有一傷,若馬三是一虎,另外一虎……嘿嘿,不正在眼前嗎?」


  李儒笑了,董卓卻沒有笑,因為他清楚地看見李儒滿臉都是屬於草莽文士對廟堂的嘲笑,但他沒有。


  他知道,李儒說的不是猜測,而是很有可能成為現實的事實,如果洛陽想給馬越使絆子,一定會從自己身上入手,若一郡太守再加封個將軍位,顯而易見地能夠跟馬越分庭抗禮,到時候,即便他沒有那個心思,馬越也難保不防著他。


  倒不是說他董仲穎是什麼安居人下的庸才,在涼州他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不像再失去另外一個了。


  這事情,可得由著他自己想一想。


  利害關係想清楚容易,可人情世故就沒那麼容易了。


  ……


  涼州的麝香草徹底黃


  馬越率三千兵馬領涼州牧返涼州,馬騰等人早已收到消息,安排麾下在隴山腳下接應。儘管自家老三不是去了輔國大將軍那麼威風的稱號,但到底是衣錦還鄉,一眾人馬皆是喜氣洋洋地將馬越迎入隴關,翻身躍了之後一馬平川地奔向張家川。


  再度賓士在家鄉的草原上,馬越滿懷的雄心壯志,馬蹄踏過的草原,儘是自己的轄地。


  誰能想到,當年一把柴刀崩破的手的孩子,如今已經成為一州牧守了呢?

  張家川外,陳布車騎,馬騰馬宗等人首當其衝地迎接馬越,傅燮、程銀、候選、楊秋、顧雍等人均來迎接,數百涼州騎手撒歡似的策馬奔騰,呼哨聲中以涼州特有的方式歡迎歸來的將軍。


  「兄長,我回來了。」馬越拱手,馬騰一把抓著他的手臂給他一個熊抱,經年未見,馬越在馬騰眼裡已經是威風凜凜的一方戰將,馬騰在馬越眼中卻是個操勞過度的中年男人,馬騰說道:「什麼都不用說,回來就好。」


  在外千言萬語,比不上一句回家。


  「是,回來就好。」馬騰拍了拍他,看得出馬家小三在外面吃了不少苦,皮膚染得像銅人一般,高大健壯,身上也帶著一股子威風凜凜的氣勢,看上去非同一般。馬騰笑笑,說道:「跟兄弟們見見面,進寨子里見見蔡、梁兩位先生。」


  說著,馬騰返身招手說道:「讓兄弟們把酒都搬出來,殺羊宰豬,準備宴會!」


  歡呼聲中,馬越與一眾兄弟依次見禮,隨後步入川中拜見兩位老師。


  數年不見,當年還是隨性一想,求見時任涼州刺史的梁鵠得到這塊地方用作成宜部落的牧場,如今竟成了馬氏駐兵的營寨,其中部落挨疊,養羊牧馬熱鬧非常,看上去跟隴縣比起來絲毫不差。


  只不過,這裡比起隴縣那般百姓城池,更像是一座軍鎮。


  與梁鵠蔡邕二位一番見面,說起馬越後來在洛陽的境遇,談到個中心酸與變遷,二老亦不禁唏噓。


  梁鵠說,在先帝駕崩的當口,自馬越衝破黃門寺獄,掌權便是必然,被天下諸侯群起而攻之亦為必然。


  久在廟堂之高的老人如今已經卸去一身功利,終日居於張家川研習書道,蔡邕則正在編纂一部涼州史話,講述老者親眼所見之世事變遷,涼州這塊野蠻兇狠深重之土地上的戰禍與英傑。


  馬越飲下一碗溫湯,這時節中原轉寒,涼州更是眼看著就要下雪,隴關山巔上都已經見白,即便是裹著一身老羊皮也止不住身上的寒冷,只有湊近篝火才好上一些,憋了好久馬越都欲言又止,最後聊到天色漸昏才壯著膽子對蔡邕問道:「先生,那個……琰兒,還好吧?」


  蔡邕眯著眼睛笑了,他早看出馬越一直想問,只是他不問,蔡邕便不會說,眼下問了,蔡邕笑著說道:「都還好,只是君皓,你與琰兒有婚約在身,依照禮制,成婚之前是不能見面的。你可知道。」


  「學生曉得。」馬越點頭,內心安定,想問何時能夠成婚,又怕唐突,憋著臉看向梁鵠。倒還是老師念著學生好,梁鵠為馬越解了圍,對蔡邕說道:「伯喈兄,現在三郎也回來了,不如你我擇選一良辰吉日,為小輩將婚事定下,你看如何?」


  都已經準備了這麼久,蔡邕也沒什麼意見,兩個老頭兒背地裡一合計,便將涼州的第一夫人成婚的日子定了下來,當然,這事馬越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心裡急憋著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說與兩位老師。


  「先生,伯喈先生,晚輩初回涼州,還未上任,但有意請二位出山為涼州百姓謀福祉,您看……」馬越說這話可是提心弔膽,生怕被二人給否了,身邊唯一一個有謀略的文士程立當時為了救自己隻身返回東郡募私兵,不過剛走洛陽的情形又出了變化,一下子被打回涼州,還不知程立安危如何,身邊現有的文士也就這二老,若再被否決,那可真就沒辦法了。


  蔡邕先是皺眉,歷經十二年顛沛流離,好不容易在張家川這個地方生活了一段時間,早已厭惡了做官這種事情,不過提出這要求的是未過門的女婿,卻也不好拒絕,只是不說話靜待下文。梁鵠就來得光棍的多,笑道:「三郎你現在可是一州之牧,老夫無征戰之能,治理地方亦無才敢,你想要老夫為你做什麼?」


  「辦涼學,開民智。」馬越堅定地說道:「請二位出山,於張家川開堂授課。蔡先生,此次還涼,將您遺留於洛陽的萬卷藏書統統帶來,希望您能於此地開堂授課教授學生,不必太多,百人即可,幾年之後,這百名學生便可在涼州各地教授儒學,十年之後涼州之人則精於文道,於百姓之幸事,您以為如何?」


  蔡邕面帶笑意,這事情,老夫做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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