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下霸
帥帳中,馬越說出袁術已死的結果,令原本融洽的氣氛剎那間消失。
「三郎你可知道你殺了公路,本初絕不會善罷甘休……」曹操紅了臉,顯然是真動氣了,指著馬越說道:「你口口聲聲要停止州郡長官內耗,你要總攝朝政安定國家西征南征北征東征,你要讓大漢征遍天下,可看看你自己又做了什麼?」
曹操有些歇斯底里了,站起身來指著馬越近乎破口大罵,怒喝道:「你都已經贏了為什麼還要殺掉公路?你就這樣明目張胆地與袁氏為敵,這天下能安了嗎?」
「青瑣門下,長水軍二百兒郎戰死,大漢郎官四百餘死於非命。這個數字你知道吧?」馬越沒有理會惱怒的曹操,而是非常平靜地敘述頭腦中記下的數字,「司隸之亂,河南尹關雲長斬南陽名將俞涉與馬下,袁術退往孫堅所部,這也許是你知道的全部……但我知道,南陽子弟死八百餘,涼州兒郎損九百。袁術占我京兆,漢軍被一把火燒散,死傷不計其數……孟德兄你以為興兵打仗是為了什麼?戰爭是一種謀求的手段,化求不得為可得,但戰爭,是要死人的。」
「將軍不死,軍士死,永無休止的死。我不殺袁術,下一次他還是要興兵與我作對,無論勝敗,都是要死人的你知道嗎?或許你在眼中,袁公路死了才叫死人,不然就只是勝敗。」馬越面容仍舊平靜,但一雙眼睛已經時刻盯在曹操臉上,他也有些激動了,說道:「但在我眼中,任何一個兵卒的死,都意味著這天下多了一對孤兒寡母,我無比地厭惡戰爭,因此才要打垮所有敵人,而這次斬殺袁公路讓我明白,戰爭是幾個人的事情,卻要以他人的性命作為代價。」
聽到孤兒寡母四個字,劉備的眼睛亮了起來,看向馬越的眼神有了一絲不同的意味。儘管他的父親並非死於戰亂,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殺袁公路,便可救下將來被他徵募的軍士。」馬越帶著些許狠意說道:「所以,我會殺死每一個敵人,兵丁可降,主帥不必降!」
曹操有些驚懼地看著馬越,他明顯地感受到馬越的思想變化。曾幾何時他獨入皇宮,那時的馬越足夠大度,與袁紹等人爭權奪利時胸懷多麼寬廣,即便到了那種程度,袁紹等人紛紛欲殺之而後快時馬越仍舊兀自不打算殺他們。
現在想來,是袁氏兩位公子把馬越逼的太急了……儘管曹操不願承認,但他心底仍舊有四個字對於袁術的死呼之欲出。
咎由自取。
曹操偃旗息鼓了,獃獃地坐在蒲團上兩手撐著几案,用力揉了一把臉問道:「三郎,你殺了公路,要我入洛陽如何面對本初?」
「兄長不必操心如何面對袁紹,人是我殺的,跟你沒有關係。」馬越擺手說道:「至於袁大將軍,看他該怎麼收場吧……為了把我圍死在渭南城裡,指使黑山軍強攻城池七日,戰死兩萬餘黑山軍,張牛角死後扣下屍首,導致黑山軍造反圍攻洛陽。我猜以袁本初的聰明才智,他不會再賴在洛陽不走了……如果他識進退,我不會殺他。」
聽到馬越保證不殺袁紹,曹操的心這才放下,說到底他與袁公路的關係並沒有本初近,二人一直都是私交甚好的故友,若馬越與袁紹在洛陽再起爭鬥,他真不知道麾下這支兵馬該幫誰才好。
其實領兵出兗州的路上曹操就不止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在腦海中他曾想過,自己很可能是要幫袁紹的。畢竟,天下這麼大,應當容得下一個馬越與一個袁紹。而馬越的兵馬又強過袁紹太多,他一定會幫勢弱的那一個,才能讓雙方實力平衡,才有談一談的機會。
但是現在,他心裡不是那麼肯定了……因為很明顯,即便加上自己的兵馬,也未必能打得過馬越。
面對馬越這樣倔強的人,萬萬不能站在他的對立面,只能在身旁循循善誘,才有可能改變他的想法。
「對了……三郎啊,顏良還在我營中呢!」曹操這會兒已經明白本初之戰的全部緣由,將自己所得到的信息與馬越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東西在腦海中匯總,曹操驚覺本初會戰的一切糟糕在戰事開始便已經出現倪端,到袁紹派出顏良追逐黑山潰軍時已經無法挽回了。
袁本初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將自己推入無盡深淵的。
到頭來都不是馬越打敗了袁紹,而是袁紹自己打敗了自己。
「顏良怎麼跑到你軍中了?」馬越也是大為驚訝,接著想到如果顏良回到洛陽很可能成為此次黑山軍反漢的替罪羔羊,讓袁紹得到一條生路……這與馬越的利益相左,於是對曹操問道:「孟德兄以為,顏良武藝軍略如何?」
曹操愣了一下,不知馬越為何要這麼問,旋即說道:「顏將軍論武藝我兗州軍中無出其右者,軍略亦為良將。三郎怎麼這樣問?」
「顏良此次犯下滔天大錯,致使本初兵敗,黑山軍反漢。回到洛陽怕是死罪難逃。」馬越伸手在几案上彈弄,一面思慮如何說辭才好叫曹操接受,一面說道:「即便我等不提,本初兄也不會饒恕他,不如孟德兄你助他暫且藏匿起來,誰也不知道顏良在哪裡,說不得是死於亂軍之中。這樣一來,顏良的性命便保下來了。到後面,使其戴罪立功為大漢征戰,如何?」
「這……不合適吧。」曹操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顏良既犯下大罪,自當交於朝廷秉公處理,是死是活都要有個說法,怎能由曹某擅自決斷。」
「昔年我帳下大將關羽,起頭亦不過是流亡之身,若他殺人償命,壺口袁紹遣張頜渡黃河邊可截我後路糧道,就不會有渭南之戰,潼關下我便敗了。」馬越笑著說道:「人盡其才,關鍵要有道德之心,我相信若是孟德兄長這樣的人,必然能引導顏良將來戴罪立功。」
曹操,被說動了。
今日早間還羨慕張飛呂布獨步天下的勇武,如今上天卻將袁紹手下武藝同樣勇猛的大將送到自己的手中,他該怎麼做呢?
不過片刻,曹操便做下了決定,起身向馬越劉備告罪,轉身出帳去尋顏良,為他謀一安身之所……當然,首先要說動顏良。
曹操的去向暫且不提,馬越將目光望向劉備。
「玄德兄,有何樣的志向呢?」對比曹操,在馬越看來劉備更容易約束,也更容易為他所用。明日一早便要前往洛陽,大軍是肯定無法入城的,只能帶著最多五百人入洛陽。小規模衝突中,精銳武力佔據佔據的主導地位,若能得到劉備張飛的助力,入主洛陽想來是可以更加順利的。
「志向?」劉備愣了一下,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抿嘴說道:「將軍,就像您說的,在下不過是掛著偽職的代國相,哪裡會有什麼遠大志向。」
「玄德不要這樣說。」馬越擺手說道:「還記不記得冀州路上的偶遇,那時你我皆是白身,如今你已經是國相,板正了就是兩千石太守之職,難道這還低微?更何況,即便是一介白身亦可言談志向,更何況玄德呢,姑且說來聽聽。」
劉備沉默了,說實在的他並沒什麼拿出手的志向可以在馬越面前言說。
面對馬越這個豪言壯語頻出的輔國將軍,東南西北四征的定論一出,誰還敢對他言明志向?
「將軍,這天下真像您說的那麼遼闊廣大嗎?」劉備斟酌用詞,頗有一番想伸出卻又收回去的感覺問道:「大漢只是天下的一個角落嗎?」
馬越笑了,有些玩味地說道:「閣下還未說出志向,所以我打算等你說出你的遠大志向,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
劉備低頭笑了,半晌才下定決心抬頭說道:「將軍,在下亦不知此時此刻有何樣的志向,在此之前黃巾之時,我想安定天下,掃平叛亂,想在大漢危急之時站出來,永保大漢平安。可眼下叛亂除盡,黃巾早就被消滅一空,就連死灰復燃的黑山軍也被打敗……在下實在不知還有什麼志向了。」
「永保大漢安寧嗎?很偉大的志向,也很難。」對比劉備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馬越心裡卻是一番不同的感受。在另一個沒有自己的時空中,面前這個叫劉備的羞澀男人因為這個簡單的志向,繼宗室,承漢統,以中山靖王之後直指天下英雄。
起於微末,顛沛半生,卻憑著一腔韌性定得那三足鼎立。
直至這個男人死後的四十年裡,季漢對北方強大曹魏的反抗從未停止過。
馬越重重地點頭,起身將劉備拉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大漢有咱們,就會安定的。來,我給你看一副地圖。」
說著,馬越轉過身將帥帳中一副地圖拉起,鋪在地上,那是一副大漢疆域的地圖,囊括了各個州府與西域。
「看,這裡是大漢,大漢絕不是天下角落,而是天下的中心,一切都從這裡開始……這是西域,這裡有一座極高的雪山,在涼州向西望便會看到一年四季不變的皚皚白雪。在那邊是大月氏人建立的強大國家,北方的鮮卑是我們的宿敵,再向東……」
天下的版圖,在這個夜晚全部如烙印般進入劉備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