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先發制人
夜,華燈初上。
這是第二天的夜晚,明日辰時便是戰書約定的決鬥之時。
北寒的夜,依舊寒冷,久雪初歇,酷寒卻隨著濃郁的夜色,在北寒軍營的駐地,悄悄蔓延,無聲潛入夜,凍徹新人骨。駐地中一座華麗的大帳,孤零零的佇立於中央,像蹲伏的猛獸,正潛伏在蒼茫的雪地上,等著擇人而噬。
其他軍士的帷帳都離得遠遠的,將這大帳圍在中央。可是軍營中卻沒有任何一個巡邏的軍士,除了大帳中微微閃爍的燈火,其他帷帳漆黑一片,像沒有人一般。
密雲低壓,將原本漆黑的天空,壓得愈加沉重,天地間竟似充滿了一種足以凍結一切生命的殺氣。
廣袤的雪地上,沒有風,連風都似被凍死。
焦炎緊了緊身上的熊皮大襖,坐在大帳內的一張虎皮交椅上,忽然很有些冷的意思,他盯著搖曳的燭火,眼神閃爍,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日辰時。
想到明日,他本是強壯的心臟,卻不爭氣的猛跳幾下,難掩緊張。這樣的時刻,在他的記憶中並不多見,自從他成為狼神閣三神八狼之後,便不再遇到讓人感覺緊張的事情了。
有時候,在夢裡,還是很懷念那種刀頭舔血的生活,那裡有激情,有朋友,有危險,有成就。可以大碗喝酒,可以大塊吃肉,想說什麼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每每遇到那種讓他興奮緊張的事情,在那一刻到來之前,焦炎是躊躇滿志的,他期待結果,因為那將會顯示出他的能力,他的武力,他的頭腦,可以獲得閣主的賞識。
那時候,那以為江湖是靠血和淚打拚下來的,無論誰都休想再談笑間得到一切。。
可是,人得思想是會變的。
焦炎也不例外,他自從被閣主封為血狼之後,便極少親自動手了大都數的事情,都有手下的人效勞。於是熱血慢慢的淡了,激情慢慢的淺了,甚至連勇氣都想躲迷藏的孩子,藏在了心頭不知那個角落。
生活的安逸,讓焦炎丟掉了一些東西,具體是什麼,他卻怎麼也覺察不出。
焦炎的身旁卻多擺著一張同樣的虎皮交椅,孫英臉色慘白,抱刀坐在上面,雖然是明日才會比武,但是現在他的心,已經緊張的不行。排出去的軍士,帶回來孫豪和孫雄的屍體,加深了他對孤桐的恐懼。一點血痕,一招斃敵,在他心中極為優秀的兄弟,竟然在仇敵手下,連一招都截不下來。
對他說來,這件事很恐怖,很恐懼,甚至不可想象。
一生之內,總在戰場上廝混的他,如何能了解到江湖高手的徹天之能?就算同樣是江湖高手的血狼焦炎已經示意將會接下這場比斗,他心中的焦慮卻不曾削減一分。
他使勁抿著嘴。顯然盡量想作出從容鎮定的樣子來,但那不是顫抖的嘴唇,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
夜色,漸漸重了,天空像被一團灰色的棉花壓得死氣沉沉。北寒山林,常年積雪,山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這雖然只是一座不高的山,但很少有人想過爬上這座山的。
此時,孤桐卻好像在閑庭信步般,走得快而輕鬆。
他必須要爬上這座山,就算不登上山頂,也得爬到半山眼,因為北寒軍的駐地,就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孫英在哪兒,孤桐,必需要來。無論有什麼艱難險阻,也不能阻擋他追尋孫英的腳步。
山道,寂寥,冷落,無人。偶爾在黑暗的山林間掠過一道黑煙,看上去幽靈一般,卻不知是一隻什麼動物。天空中映照下的一點微弱月光,被地面上厚厚的白雪反射回天際。破落的枯葉撒落在上面,這黑暗裡的白,隱約讓孤桐感到植物**和死亡的氣息。
明明是明日辰時的比斗,為何孤桐現在就開始爬山?
不知何時,吹來刺骨寒風像一根根尖針,枝葉間抖落的積雪,隨著風漫天席捲肆意掠過他的臉頰,無情的滑過他的心裡。
那戰書,分明是梁壁派人做的陰謀,無論如何,他怎麼能隨了梁壁的願望?雖然,終究是要殺孫英,但就算是要殺,也不能隨著梁壁的意願去殺。所以,他來了,比戰書上提前一夜。
如果是一個江湖大俠,絕不會這麼做;因為那些人為了自己的名號,就算明知是陷阱,也願意踏進去。孤桐卻不會,因為他是一個殺手,雖然他也羨慕大俠的名聲,但是殺手的生活方式,似乎才能獲得更久一點。
翻身越過一塊巨石后,面前便是井然有序的軍營,孤桐寂寥的神色也好像變得歡快了一些。
他直直向著被無數輦帳圍繞的大帳走去,那是中心最豪華,最大的大帳,也是唯一閃爍著燈火的大帳。
四月北方的春風,似剪刀,也像是情人的手,決裂后無情的手!夜風呼嘯,天空澄藍。
知道孤桐走到大帳面前,四周的輦帳中也沒有亮起一點燈火,也沒有走出一個人,就像這些輦帳中沒有人一般,依舊漆黑,寂靜。一座雄壯華麗的大帳,就坐落在孤桐五步開外的地方。
他抱著劍,靜靜的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
大帳中燃燒的燭火,忽然一陣閃爍,然後厚重的門帘挑開,走出兩個人。這兩人一走出大帳。孤桐便像午夜夢回,突然被一種氣息強烈地包裹,那種氣息騰空而起,撲面而來,鋪天蓋地,如海浪般洶湧著,如嵐霧從幽谷裊裊升騰,上下飄動,反覆襲擊著他,使他無力抗拒。
那種氣息越來越濃,瀰漫在孤桐周邊任何一處空間,森人,沉重。孤桐在這種恐怖的氣勢壓迫下,卻像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氣息,讓他全身的毛孔的興奮起來,甚至閉上了眼中,忍不住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這雖然是高手的氣勢壓迫,對於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久違的氣息,是一種溫潤的香味,還帶著甜絲絲的清涼,他好像是很久都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
這味道,讓他全身的血液都流轉加速,讓他興奮的想找個人不醉不歸。
焦炎望著孤桐,眼神中一片森然,道:「你違約了!」
一聲洪亮,長音鼓盪。悠然,低沉,在夜色下的山間,格外清晰。孤桐睜開眼睛向著他,目光帶著三分興趣卻只是輕輕的說了句:「戰書不是我下的……。」
他能夠收到戰書,想必焦炎也會收到,孤桐早就知道了,梁壁做事可不睡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這似乎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即下戰書,又違約提前,閣下的人品讓我失望了。」焦炎並不認為這是一個誤會,依舊冷然說道。
孤桐望著他嚴肅的表情,忽然笑了,說道:「首先,我說過戰書並不是我發的,其次我是一個殺手,並不需要人品。」他笑的和歡,他一向是喜歡和別人開玩笑的。
生活的一點打趣,莫不能讓苦悶的人生,多一點歡樂的笑語?
焦炎沒有小,孫英也沒有笑。焦炎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問道:「閣下是離歌樓還是夜雨樓的高手?」
他身為狼神閣三郎八神之一,閱歷、境界自是非同一般。行走江湖中的殺手大多數屬於這兩個門派,而天下的殺手,敢於承認自己是殺手的,也只有這兩宗門。只是,有點棘手,梁壁突然嘆了口氣。
「就是你殺了我三弟四弟?。」孫英聲音又好奇又驚訝,在這個時候插入道。
他站在焦炎身邊,自從大帳中出來以後,便一直盯著看,但是那風姿卓越的少年,一張陌生的臉龐,卻怎麼也找不到兩年前古廟中那個人的影子。
這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孤桐收斂笑容,肅聲道:「不是我的話,我為何要出現在這裡,至於宗門,就不便說了。」
回過神來的焦炎面色有幾分難看,蓋因這兩處宗門的弟子,手段狠辣詭異,極不好對付,他說道:「閣下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孫英,反正你已經殺了兩人了。」
「有趣,有趣。」孤桐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真誠,很暢快。「你又是何人?」他這樣問道。
「焦炎,狼神閣三神八狼之血狼!」
孤桐問的很隨意,後者的回答卻簡潔而嚴肅,答案中隱藏的信息卻太多太多。
「四方閣的狼神閣?」孤桐的聲音終於起了一點波瀾。
焦炎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心中暗自鬆口氣,竟然笑道:「若天下在沒有其他狼神閣,我們便是四方閣之一了!」他的宗門畢竟是江湖豪門,在大陸中的名頭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孤桐好看的眉毛微蹙,他的眼睛看著手中的劍,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情人一樣,輕嘆道:「可惜,就算是四方閣,也不能消弭我殺孫英的心情,我不會放過他,我的劍更不會放過他。」
焦炎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臉色由白轉紅,眼睛中怒火燃燒,沉聲說道:「閣下莫不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夜色,寒風呼嘯,焦炎兩人雖穿了熊皮大襖,卻依舊感覺冰冷難耐。
孤桐道:「罰酒又如何?」
他話音一落,焦炎冷哼一聲,微不可查的向孫英打了一個眼神,候著暗暗點了點頭,突然嘶吼一聲,一直抱在懷中的長刀,猛地出鞘,長刀劈下,猶如鬼哭神號,天地變色,人神皆驚。
在這一陣讓人彷彿就像覺得是海嘯的呼嘯聲中,忽然出現了一條閃電,像是一條隱藏在滾滾烏雲中的靈蛇一樣,在破曉日出的萬道精芒中出現了。攜帶者雷霆般的力量與速度,朝孤桐額頭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