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隱秘安排
藏狼吳明的聲音在洪浩瀚背後響起道:「怎麼,總是讓離歌樓那小子逃脫,難道氣餒了?」在狼神閣八狼之中,藏狼吳明的身份只有聶飛擎和洪浩瀚知道。
聶飛擎作為狼神閣閣主,能夠知道藏狼吳明真面目這本事理所當然的事情。至於洪浩瀚能夠知道吳明的真正面目,卻得益於他那早逝的父親,一代狼神閣「靈師」之位,可謂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偌大的天狼山上,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基於這個原因,洪浩瀚竟然跟吳明成了宗門內相熟的兩人,這一世藏狼吳明敢於調侃狂神洪浩瀚的緣故。
洪浩瀚嘆了一口氣,毫不掩藏地道:「到了這刻,浩瀚才懂得情感之於人的所帶來的痛楚,欲而不可得,想而不可為,痛煞心扉。」
吳明沉吟一番,恍然朗聲念道:「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來往,縹緲孤鴻影!」
洪浩瀚呆了一呆,他博聞強識,熟稔古玄大陸詩詞文化,知道吳明念的是上古詞人蘇軾的卜運算元,詞中借物擬人,抒發了蘇軾人生與政治上失意的孤獨與寂寞。人生短短數十載,又是卻只是用來積上塵埃,生了蛀蟲,轉眼時機逝去,只留下無限唏噓。
吳明長嘆一聲,又吟道:「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撿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是孫氏卜運算元詞的後半闋,體現孫氏自語孤鴻,品性傲且自甘寂寞,但是這裡面的無奈又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莫不是體現當下洪浩瀚寂寥的心情?
聽到後半闋詞后,洪浩瀚一掌拍在石桌上,油然說道:「小藏說的好,為了我狼神閣的百世英明,我洪浩瀚個人榮辱友情,得得失失,又算什麼?說不定,在往後的日子中,我還能遇到更能交心的朋友,未來,誰又說得定?」
他雖然最後自我安慰,可是語氣中酸楚的感覺,猶如釀了千年的陳醋,任誰都能聞得出來。
吳明微笑道:「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人壽不過百年之事,彈指即過,若不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標,放手而為,有何痛快可言?想我吳明若要找個世外桃源之地,過一過那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乃垂手可得之事。」
說到此,他隱藏在黑紗后的面龐看不清顏色,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如星,灼灼的盯著洪浩瀚,繼續說道:「但是,你可知我為何還要不辭勞苦,主動來到這裡,參與這場萬里追殺令?你知道的,中州這可是我當年魂斷心傷的舊地。」
說罷,站在庭前,望著中州的方向,忍不住嘆息一聲。
洪浩瀚不由也露出好奇心,緊跟著問道:「那是為什麼?我可知道閣主並未派你來。」
吳明望著遠方,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神一陣恍惚,對洪浩瀚的問話,置若罔聞。
洪浩瀚靜靜的望著他,並沒有再次推催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他,淡然而恬靜。觸景生情,總是在適當的時候,勾起人心中最深處的念想。
過了許久,吳明心神歸竅,收回遠眺的目光,說道:「其一,我來此,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義。更有味道;其二,那是因為你我的關係。」
洪浩瀚哈哈一笑,轉變話題道:「小藏已經跟離歌樓那小子交過手,感覺這叫孤桐的人如何?」說到孤桐時,他語氣隱隱帶著一種冷酷的意味。
吳明嘿然道:「說來真教人難以相信,本來還以為是一個江湖雛兒,可是第一次交手便我便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還很離譜。」
洪浩瀚冷哼一聲,插入道:「因為,孤桐的修為劍術,以及警覺智慧,都不在你們八狼之下,甚至還更勝一籌!」
點了點頭,吳明肅聲道:「不錯,他能殺掉八弟,絕非悄然。」
洪浩瀚沉吟片晌,點頭道:「雖然八弟之死,帶著太多疑點,但是閣主既然發出了萬里追殺令,我們便執行到底。只是那本應被假消息騙走的,卻突然殺出來,分明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貨色。此刻這兩人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洪浩瀚從沒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情形,吳明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斷腸的師兄蕭玉龍也在四周,隨時有支援他們的可能。現在靈媒也叛變了,沒有了他的鷹鳩,我們便失去了天空的優勢,只憑藉獵狗搜索,速度滿了許多。」
洪浩瀚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想了想說道:「孤桐這小子也算神通廣大,竟能在我們布下的天羅地里,苟延殘喘到這一刻,現在連我亦有點擔心他能安然逃去。」
吳明往前走了一步,說道:「師兄放心,整條小河現時均在我們勢力的掌握範圍內,任他會生雙翼,也將逃不出我們的掌心之外,傅缺和秋蟬等人已經集合人馬,地毯式搜索。當他現出蹤影的時間,就是他畢命之刻,就是大羅金仙,也無計可藏。」
洪浩瀚重重呼出一口氣道:「哼,孤桐那小子卻是不錯,我們只需要驅趕他往開山關逃去即可,他一定知道哪裡就是唯一的安全地,我們自然也知道!」
吳明聽到開山關的名字,眼中閃過強烈的鋒芒,冷然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開山關看似一個普通的城鎮,那裡就會成為孤桐的最困難的一關。聽師兄的意思,你在開山關安排了人?」
洪浩瀚道:「安排人不重要,關鍵處在於這個人是誰,現在孤桐和靈媒在一起,必然會躲開我們的追蹤,行跡隱秘,目標也一定是開山關,但卻想不到我們另有霹靂手段,必教他們飲恨開山關。」
吳明沉吟一下,悠悠道:「我把咱們的人員名單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能夠去開山關。」頓了頓又道:「假設是傅缺等人,不能集合四狼,對孤桐一點威脅也沒有……」
洪浩瀚神秘的一笑,沉聲道:「到時候小藏你就知道了,我請的人,絕對讓孤桐有來無回!」
吳明皺眉沉思,隨後苦笑道:「你都用上了請,我實在想不到是何人守在開山關前,但是這不影響我對此人的期待程度。」
洪浩瀚漠然一笑道:「我的計劃,向來是一環扣一環,這最後一道菜,必然讓孤桐等人難以下咽!」
吳明認同地點頭,暗忖無毒不丈夫,洪浩瀚的手段向來嚴謹,此刻局面看似他們正處於下風,但是不要忘記了只要孤桐不曾逃到中州去,便會在他們狼神閣的地盤,就有充足的時間,再次對孤桐等人展開圍剿。
其實,洪浩瀚話中有話,他並沒有說孤桐一定會死,也沒有說他一定逃不過開山關,而是把開山關比作一份大菜,很難吃的大菜。這裡面有緣由,因為牽扯到一個人。
不是孤桐,不是斷腸,也不是風見塵,而是那以一手「醉夢三生畫龍劍」縱橫江湖號稱「醉劍游龍」的蕭玉龍。
毀掉了他,就像摧毀了離歌樓新生代的靈魂,孤桐此局中的依賴便不攻自破,其中微妙處,植基於一種精神和心理上情結。
同樣,除掉蕭玉龍也使洪浩瀚放下一份作為朋友的索掛。
吳明自然知道,這件事洪浩瀚不會去說,他卻想做,只是這其中的難度心中很清楚,絕對不會比登天簡單多少。
藏狼吳明施禮告退。
剩下洪浩瀚一人靜坐亭內,融入了掛滿挺遠四周燈籠的火光里。
此刻,他正處於人生的抉擇中。可是他所看重的一人,卻沒有這份心思,因為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趕路和方向的辨認之中。
淡淡的月色下,蕭玉龍扛著長劍來到孤桐和洪浩瀚動過手的那荒棄了的小村內。
看到土路旁邊可容人藏身新掘出來的地洞,地上高手運勁移動時留下的足印和擦痕,心中叫糟,孤桐分明在這裡給人包圍起來群攻,何能倖免?
想到師弟的音容笑貌,和師尊風見塵在兩年某一日對他語重心長的囑託,蕭玉龍便感到平靜的心泛起一絲漣漪,連帶著對洪浩瀚這所謂的朋友都產生一絲不滿。對他來說,這世界沒有必需該殺的人,也沒有必需該救的人,只有性情相投的朋友,和適當情形下的責任。
洪浩瀚正是他的朋友,而孤桐卻是他的責任,至少在孤桐還未成長起來之間,一直都是他蕭玉龍的責任,因為這是師尊的囑託,他不會讓風見塵失望,也從未讓風見塵失望。
他平靜的心忽有所覺,追著足印,往村后的山丘走上去,再走過一個小土坡,滾滾長河,在土坡下面隆響做著。
不由暗贊師弟的智勇雙全,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能借河水遁走。
他細察足印,心中訝異,確實發現為何孤桐的印痕如此之深,即管受了重傷也不應如此,定是負著重物。
難道不是一個人?
在古廟處於洪浩瀚等過十二個時辰之後,他知道援救孤桐乃刻不容緩的事,可是洪浩瀚發動了龐大的人力,監視著他的動靜,並留下無數條假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