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教書先生王二虎
“這就是隴山麽？”
“真是臥虎藏龍之地。”
陳尋抬眼望去。
此地雲霧繚繞，層巒疊嶂，人若是身處其間，就如同瞎子一般，摸不清方向。
這是一座天然的關隘。
上山隻有兩個方法，要麽乘風禦劍飛上去，要麽在賊匪的帶領下走小道，根本沒有成型的官道石階可以走。
林木間藏匿著一座座堡壘箭塔，一個個麵相凶悍的賊匪背弓跨刀，緊盯著四方的動靜。
陳尋和趙嵩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蹤，很快就被人發現。
“來者何人？”
忽然，從右手邊的草叢裏探出一個腦袋，差點沒把陳尋嚇一跳。
不得不說，此人的偽裝很精妙。
他的臉上塗滿了花花綠綠的顏料，身上穿著枯草落葉編織的衣服，乍一看確是不像個人。
他的修為比陳尋要高些，是明鏡境中期，應該是隴山匪軍的一名前哨頭目。
“我叫陳尋，關寧大人是我的四伯。”陳尋一指趙嵩，“他是我的老奴。”
聽到這話，趙嵩嘴角抽動了一下，強行按捺住了把陳尋暴打一頓的衝動。
“你們來隴山做什麽？”
哨兵有些驚疑不定。
這話可信不得。
來隴山落草為寇的，十個裏有八個都會和關寧大人攀親戚。
陳尋拱手道：“我本是一介小官，卻在官場上得罪了孔家的人，實在混不下去了，這才跑來投奔關伯伯。”
“是世襲三公、封地一城的那個儒門孔家麽？”
“對啊，就是這個貪婪無道、欺淩弱小、狗仗人勢的孔家。”
陳尋表情猙獰，青筋直冒，一副和孔家不共戴天的樣子。
哨兵上下打量了陳尋一眼。
敢在廣寒國罵孔家的人可不多見，就憑這一句話，他就夠資格上山了。
畢竟，隴山賊寇越來越多，大多都是拜孔家為首的幾大世家所賜。
哨兵也不擔心二人是在誆騙他，畢竟他一眼就能看出陳尋的修為隻是冠蓋境巔峰。
至於那個老奴，估計就是個不能修行的凡人。
“行，我帶你去見大人。”
“跟上我的步伐，山路崎嶇不好走，讓你家老奴當心點，別摔下去喂了老鷹。”
“好咧。”陳尋隨意應和了一聲。
趙嵩嘴角又抽動了一下。
他感到很委屈，明明什麽都沒說，為什麽受傷的卻總是自己？
……
三人走了很久，一路上陳尋和哨兵聊了很多，探聽到了很多關於隴山匪軍的內部消息。
哨兵的名字叫王二虎，三十歲那年，家鄉鬧饑荒，小城裏的官老爺死活不肯開倉賑糧，眼睜睜看著數萬百姓餓死在路邊。
王二虎看不下去，就組織了數十個身手不錯的弟兄砍下了官老爺的腦袋，將其懸掛在糧倉門口。
可當眾人打開糧倉卻發現，其內居然空空如也！
原來，官老爺早就暗中將所有官糧都換做金銀靈石，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王二虎為了保住數萬百姓的性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弟兄們屠殺了平日裏惡貫滿盈的二十幾家大戶，搶掠糧食，分給百姓。
後來，朝廷發布了懸賞令，將王二虎等人列為通緝犯。
為了躲避刑罰，他們就來了隴山，追隨了大寇關寧。
叢林裏，王二虎熟絡地搭上了陳尋的肩膀。
也許是看陳尋比較順眼，他一股腦說了很多事。
“兄弟，你二虎哥的家鄉隻是一個小城，十年都出不了一個明鏡境高手，不過你二虎哥天賦異稟，二十七歲那年就突破了此境。”
陳尋也不嫌棄人家身上的味道，大笑道：“二虎哥，你原來是什麽家庭出身啊？”
普通人要想修行有成，無疑是難如登天的事情。
雖然儒門在各城都開設了私塾，放言有教無類，可私塾的價格高的嚇人，大戶人家都很難承受得起。
大多數人都隻能靠自己摸索，爭取在二十歲之前突破登堂中期，加入軍隊，用軍功換取各類靈物書籍來提升修為。
王二虎二十七歲突破明鏡境，比之世家弟子都不差，肯定不是普通家庭出身。
聽到這個問題，王二虎的心情頓時變得失落。
“我爹是一個教書先生，我二十五歲那年，他的修行出了岔子，死於走火入魔。”
“後來我就接手私塾，做了先生。”
“可我是個濫好人，為了更多人能夠修行，私自降低了學費，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難免受了不少苦難。”
“好在我有一眾得意門生，他們為人正直，堅守本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其中有幾個不錯的苗子，如今成就已經不在我之下了。”
陳尋微微一歎：“這年頭，二虎哥這樣深明大義的教書先生已經不多了啊。”
王二虎本是儒門先生，手染青墨不染血，卻被世道逼得落草為寇。
嗚呼哀哉！
真是廣寒國之不幸啊。
王二虎苦笑一聲，繼續說道：
“饑荒發生時，我本想明哲保身，可後來卻在路邊看到了一個餓死的學生！”
“令我痛心的是，此子為了大義，至死都沒有來向我討一碗飯吃！”
“為人師者，何至於此！”
“我怒不可遏，於是再也壓製不住本心，率領學生們高舉義旗，大開殺戒！”
“不瞞兄弟說，我當時已經活了三十年，可那個官老爺卻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殺的人。”
……
陳尋和趙嵩靜靜聽著王二虎講述往事，一時神情複雜，陷入了沉思。
這世道，世家子弟一生下來就可以平步青雲，而普通百姓卻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輩子熬不出頭。
階級已經固化，要想改變這一切，隻能推倒一切重來。
然而，奉皇已經老了。
他不敢賭！
他已經失去了年少輕狂的膽魄。
至於太子陳淵，他早就和儒門世家、朝廷百官的利益緊緊牽扯。
一旦他登臨大位，不但不會解決問題，反而會讓階級分化更為嚴重。
屆時，叛亂四起，古越、冬日兩國乘虛而入，廣寒國怕是會有滅國的危險。
“看來，奉皇那隻老狐狸一直不肯退位，不是因為什麽私心，而是不想看到國家破滅啊。”
“若真是如此，那他根本不可能將皇權交到太子陳淵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