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第990章
京里的風向，一直都是瞬息萬變的。
林賦炆還在家中，他的夫人每天只是三餐親自給他送飯，平時，只帶著孩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風景綉繡花，或者找一些書念給孩子聽。
近來，從不出門的林夫人竟然出門了，她帶著孩子前往大慈悲寺，然後，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過。
京里都傳言，林夫人是因為林賦炆丟官罷職才帶著孩子去找新枝了，這樣只能同富貴不能患難的妻子，還不如休了！
但是知道內情的人都感嘆，林夫人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城外，一身樸素衣裳的林夫人穿著黑色的披風，帷帽將她的容顏遮住，她的孩子還在車廂里，現在蓋著毯子睡著了。
亭子里，有一個中年男人坐著，簡陋的石桌上有一個褐色的包裹，附近沒有人。
中年男人似乎聽到了車軲轆的聲音，他轉頭，看到站在風裡的林夫人，他站起來，拿起石桌子的褐色包裹，走出亭子。
「夫人。」
「季大人。」林夫人對著季大人福身，帷帽遮擋了她的神色，卻擋不住她感恩的視線。
「夫人不必多禮。」季剛易伸手虛扶，隨即後退數步才繼續道，「夫人帶著公子離開京城，不論發生事都不要再回京了。」
「我母子二人能活著離開京城，皆是大人所救，大人所言，妾身定然謹記在心。」
「只是妾身有一個不情之請。」林夫人猶豫片刻，卻是沒有說出來。
「夫人是為娘家人擔心？」
「是。」林夫人沉重道，「巫蠱乃是株連九族之罪。」
「我雖是出嫁之女，和娘家關係也漸遠，但是陛下盛怒之下，是否讓娘家人也遭難？」
「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季剛易沉默片刻，道，「至於以後，則是以後再說。」
林夫人微怔，隨即長嘆氣，道，「季大人說得及時。」
「這是老夫為你們母子準備的盤纏。」季剛易把手裡的褐色包裹遞給林夫人，道，「公子身體弱，以後少不得要吃藥，夫人切莫推辭。」
林夫人的確要推辭，她搖手道，「離開林府，我如獲新生，以後的日子是怎麼樣，應該由我母子二人一起創造。」
「而如今我能離開林府，全是季大人為我母子在陛下面前周旋，方才能逍遙自在。」
「季大人已經幫我母子二人太多，我們不能再拿大人所贈之物。」
「若是夫人帶走嫁妝，老夫自然不會再勸，可如今夫人身無分文離開林賦。」季剛易正色道，「容老夫說句不中聽的，人生來是赤條條，走也是赤條條，是和這個世界無所牽挂了。」
「夫人之所以這樣離開，不正是想要和林府和京城不再有關係嗎？」
「老夫佩服夫人的果斷，但是如老夫方才所說，令公子生來體弱，常年服藥方。」
「在京里時，夫人再不喜林府，但林府從未斷了令公子的葯。」
「但如今離開林府，令公子的葯要何處去買？」
「還是夫人想好以後做什麼事了？」
林夫人一愣。
她是貴女，哪怕在林府不受寵也不見林賦炆對她有多少敬重，但是不論在哪裡，她從不需要自己動手。
現在離開林府，以後所有的事她都要自己動手。
林夫人此刻才想起，很多事她都不懂，她不會做事不會經營，她的確需要季剛易給她的銀錢。
「多謝…季大人。」林夫人心裡一沉，又同時感動感謝季剛易為她母子這樣謀划。
「大人請稍等。」說罷，林夫人上了馬車，再下車時，她帶著她的孩子一起下車。
母子兩人，對著季剛易就跪下，是實打實的磕頭，道路多石子，母子兩人的額頭都見血了。
季剛易長嘆氣，他上前扶起男孩，又將褐色的包裹放在男孩手裡，鄭重道，「老夫只能幫夫人和公子到這裡，以後，兩位請小心。」
目送林夫人的馬車離開，季剛易站在原地，當馬車消失成一個小黑點的時候，原本是空無一人的兩道，突然出現一個穿著寶藍色常服的男子，胸前綉著蟒蛇，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太監。
「老師仁愛。」
「並非老夫仁愛。」季剛易轉身，對司銘昇躬身作揖，然後道，「而是殿下心善。」
「孤並沒有做什麼，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司銘昇嘴角帶著淡笑，他的視線里，已經看不到那個小黑點，「所有事都是老師操作，面對父皇的怒火，也只有老師能做到那樣的平靜。」
「殿下謬讚。」季剛易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
「老師想知道孤為什麼要放林夫人母子離京？」司銘昇笑起來，道，「說出來老師也不會相信，孤只是不想一個無辜的孩子就這樣去世。」
林家公子體弱，一出娘胎還沒學會吃飯就先學會吃藥。
當初在京里，和顧今夕都是出了名的藥罐子。
不過一個是被人故意渲染的，一個是真的身體問題。
「他們母子二人本就夠苦了，又何必在林賦苦苦掙扎。」
季剛易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他摸了摸鬍子，看著司銘昇像是第一次認識一般。
「讓老師見笑了。」司銘昇頗為害羞道。
「不，殿下有此仁心，老臣深感欣慰。」總是板著臉的季剛易嘴角帶起一絲弧度，他道，「為以後的豐萊國百姓，感謝殿下的仁善。」
司銘昇笑了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宮了。」
「是。」
未來的名留青史的一君一臣，此刻達成了共識。
但是司銘昇和季剛易都不知道，在林夫人到達雲州，補給食物和水的時候，救了一個很是可憐的小乞丐。
小乞丐混身是傷，林夫人看著小乞丐的樣子猛不丁的就想起如果他們沒離開京城，她的孩子會不會就是這個樣子？
這樣的想法，讓不想多事的林夫人母性佔據上風。
她救了小乞丐，並且帶著小乞丐離開雲州，從此以後，司銘昇和季剛易都從未聽說林夫人母子的消息。
「小姐。」
砥國公府里，顧今夕正在看她完成了一半的地圖，但是依舊潦草。
「依舊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