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林中木屋（4）
聽到阿華憤怒地吼著要打死我們，我和其他三人都警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不過，萬幸的是阿華依舊蹲在原地沒有動作，歎著氣說：“難為你們剛才還救我，或許，真的是我這幾十年來做錯了吧。”他扭頭看我們警覺地退在遠處，笑著說，“你們怕什麽。我又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你們救了我，我難道還會傷害你們？那我也忒不是東西了。”他一笑起來，本來就皮肉糾在一起的半邊臉更加扭曲了。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說他也是位率性直爽的漢子了。阿華撕下一小塊肉，誘了誘小石頭。小石頭“嗖”的一下從心鈴懷裏躥出來，跑過去叼住。阿華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頭。小石頭“喵嗚喵嗚”叫了兩聲，然後乖巧地低頭吃肉。這一對歡喜冤家，剛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現在好得跟相見恨晚似的。
“你們也都過來等吃肉吧，我順便也和你們講講，那一樁樁往事……你們不是這麽想知道嘛。”男子用手裏的木柴捅了捅火堆，滿臉悲憤。
我們四個人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麵圍坐下來。他看著我們，無奈地笑了笑。
“三十多年了吧？嗬，都這麽些年了。我雖然腦子不靈光，可一輩子也忘不了。”阿華開始給我們敘述那段令他憤憤不平的往事。
“王寡婦這個挨千刀的，在老子麵前還裝他娘的貞潔烈女！”阿華的一句話把我帶到了文革期間那樁“強奸事件”中。
“村裏的男人十之八九都和王寡婦不幹淨。大隊書記、大隊長哪個沒和她有一腿。老子當年也是年少氣盛，沒管好褲襠裏的家夥，沒想到那個騷娘們居然要告我強奸。我本來也沒打算把她怎麽樣，哪知她自己嚇得逃下山，慌不擇路跌到了棺塘裏。也算是天理報應，讓水鬼吃了這個輕骨頭的蕩婦。”想不到阿華強奸了別人，還說的自己一肚子苦水委屈，我也是真心醉了。不過，聽阿華說到了水鬼，我一時之間激動起來，“聽你剛才說的，難道你真的看到過水鬼麽？”
阿華抬手摸摸自己的半邊鬼臉，冷笑道：“何止見過，我這半邊臉就是拜水鬼所賜的。”我看著他恐怖的半邊臉，心中一怵：想不到棺塘裏還真有水鬼，而且看阿華的傷勢，這個水鬼能耐可不小。陸夕顏插言問到：“那你能描述下水鬼長什麽樣嗎？”
“那我倒也沒看清。”阿華搖搖頭。
葉飛接著問：“看你傷到了臉，應該是受到了水鬼的正麵攻擊才對，你怎麽會沒看清水鬼的樣子呢？”
“我被村民們推到棺塘裏，你們大概也都聽說過吧。”阿華說到這裏情緒明顯激動起來，眼珠子瞪得老大。“狗日的。一個個裝得人五人六的，還興師問我的罪。媽的，王寡婦的床他們哪個沒上過。一個蕩婦裝烈女，一群淫娃充君子，還巴巴地數落我。要不是他們人多勢眾，爺爺我打不過他們，下棺塘的就他娘的該是他們那群孫子了。”阿華說得吐沫橫飛。
“那群狗日的把我推到棺塘裏。好家夥，剛掉進水裏我就感到臉上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沒想到我命不該絕，拚命掙紮了一陣，愣是讓我爬了上來。出水的時候，我渾身上下都是血口子，半邊臉皮，被撕去大塊。我看岸上一個人也沒有，好在我從小在山上長大，也知道一些藥性藥理，用這烏龜山上的草藥治好了自己的傷。這才留下了這麽大塊疤，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想不到當年村民都以被水鬼吃了的阿華，居然僥幸逃出生天，還靠山上的草藥撿回了一條命，真是匪夷所思。雖然很多人都懷疑中醫中藥，但就是這麽神奇，被人說成“毫無科學根據”的中藥千百年來治好了無數疑難雜症，救活了無數病患。
“接下來我就籌劃著要報複村裏的人。沒過一陣，我就逮到了一個機會。有三個毛小夥子要到棺塘裏來探水鬼。我就躲在他們身後，尋機報複。他們三個在塘邊商量了很久，原來都是人大膽小，怕死的種，不敢下塘。最後，三個人‘擒捅摜’（石頭剪刀布）選出了一個人下水。被選出來的那個人顫顫巍巍地脫掉了衣褲鞋襪，扶著河岸，慢慢下到了棺塘裏。霎時間，那個人慘叫一聲，被拖入水中。還有兩個站在岸上的三個毛小夥子見勢不妙，拔腿要逃，被我趕上前，一個一悶棍打翻，全部丟到棺塘裏喂了水鬼。”說到這裏，阿華居然登時歡暢起來。
我聽著他的述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真是心狠手辣啊。阿華現在說話滔滔不絕，都不帶換氣的，“後來，我就在山上住了下來，每天挖野菜、摘野果、打獵為生。這三十多年來都沒有人來過山上了。我因為犯了人命官司，也不敢下山去。前幾天，我在棺塘邊看到有人架起了一座水車，於是隨手拆掉了。昨天，你們居然敢在棺塘邊搭帳篷宿營，我本打算趁夜偷襲你們，一並喂了水鬼。哪曾想到，這隻小貓如此厲害……”一邊說著，阿華一邊撫摸趴在他什麽，乖巧瞌睡的小石頭。“後來，你們被吵醒了，追了過來，再後來，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聽完阿華的敘述，我的思緒有點複雜，不過，再怎麽說，他也是殺了人了。終究是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你們四個到棺塘來幹嘛啊？”阿華現在的語氣有點平和。但願他能放下仇恨。
我一指陸夕顏，“這位是醫學博士，她聽說棺塘裏有水鬼，覺得這是生物學上的一未知領域，想要來來考察考察。”
“你們幾個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水鬼多少凶狠！是鬧著玩的麽？一不留神，卻不要將那性命丟在裏麵了。我看你們還是算了吧，少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煩。”阿華規勸我們。
“華伯，你休要長他人誌氣，憑小爺我的手段，難道還對付不了一隻區區水鬼？”葉飛躊躇滿誌地說。
阿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以鼻嗤之，“就憑你那兩下子，對付我這個臭老頭子都還欠些火候，還想和水鬼較量？你倒看看。”說著，他拍拍自己的半邊鬼臉。
“這……”我見葉飛一時語塞，開口說：“多謝華伯提醒，不過，這棺塘我們是非下不可的，你也不必再多相勸。”
“以我之見，那所謂水鬼到底是水生動物，應該也不能離了水。我們把水抽幹便也可要了它半條命。”陸夕顏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阿華見不能勸住我們，搖搖頭說：“既然如此，我的命也是你們救回了的，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到時也好有個幫襯。”他說到這裏，小石頭突然聽懂了他的話一般，一邊叫著，一邊輕輕往他身上蹭，無比親昵。阿華笑著摸摸它的腦袋。想不到這一貓一人居然跨越生物界隔，成為一對知己。
我們一群人吃完烤肉幹，腹中已飽，身上的力氣也恢複了，整整衣服，準備大幹他一場。“棺塘水鬼，你小爺我可要大開殺戒了。”葉飛一聲高吼，一為鼓鼓士氣，二為提提底氣，三也為自己壯壯膽氣。我唱了一段《紅燈記》呼應他：“臨行喝媽一碗酒，壯誌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大刀向水鬼頭上砍去……”葉飛開始胡編亂造歌詞。
阿華的木屋離著棺塘也不算太遠，我們走了沒一會兒也就到了。棺塘裏的水經過這一夜，也快見底了，大概還有一腳背多深，其中幾天小魚還在遊來遊去。一眼望去，這塘裏連稍大些的魚都沒有一條，更別說是水鬼了，連水鬼的毛都沒有見到半根（前提條件是它長毛）。
陸夕顏看了一陣後說：“哪有什麽水鬼啊。我就說是村裏人以訛傳訛的。”
“怎麽可能沒水鬼，我可是親身經曆過的。”阿華用手裏的一根青柴棍用力杵杵地，來表明自己並沒有說謊。我想也是，要是沒有水鬼，他的臉無緣無故怎麽就成了這幅模樣。
“你們看，那是什麽？”心鈴的一句話把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緊貼棺塘的內沿。大家都往前湊了湊，想要看的清楚些。“是棺材嗎？”心鈴問。
“看這形狀……像。不過，我沒聽老輩人說過，棺塘裏有棺材啊……”阿華的一句話剛出口，大夥就都意識到了：棺塘，棺塘，名字都取得如此明顯了！
“誰會把祖先的棺材放在水裏？真是奇怪。”葉飛滿臉疑雲。
心鈴若有所思，“也不是說沒有人會把先人放在水裏的。中國自古來就有水葬，而且據說大財主沈萬三的墓就是沉在水裏的。”
“咱先看看唄。”我脫了鞋襪，挽起褲腳，準備下去看看。我下到水中，摸索到棺材處，摸上去的手感像是石頭，難道是石棺？我眼前的這口棺材，頭窄尾寬，是典型的棺材形製，上麵幾乎沒有任何雕刻和繪紋裝飾。
“這口棺材怎麽沒有蓋啊？”心鈴也脫了鞋襪，在我身邊的另一口棺材上摸索。在她的提醒下我才注意到，確實我麵前的這口所謂的“棺材”也沒有縫，上下渾然一體。“這一口也沒有。”“我這裏的一口也沒有。”一旁的陸夕顏和葉飛也隨即回應到。
我用手指輕輕叩了叩眼前這塊宛如棺材的方石頂麵，發出沉悶的聲音，看來裏麵是實心的。“這麽奇怪。這種實心棺材怎麽裝屍體？”我還在好奇，卻見阿華怒吼著，掄著青柴棍，一瘸一拐朝我衝過來。呀呀的，他是不是又發瘋了啊？